崔明珠從來沒想到有一天,她居然能離開那個偏遠的莊子,重新回到京中來,還是明安侯世子親自派人來請自己回去的,猶如墜入夢中,直到身邊的丫鬟細聲細氣地提醒自己,京中已經到了,她纔回過神來。
“姑娘,莊子裡一切用度都已經備下了,缺什麼只管告訴奴婢,一定儘快送來。”管事娘子笑眯眯地請遊魂一樣的崔明珠進去,見她東張西望,眼底滿是驚歎,偷偷撇嘴,真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只是在表面上,她還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
崔明珠看着金碧輝煌的莊子,每一處都極爲‘精’致,怕是下了大工夫修繕的。
指不定是世子最喜歡的莊子,卻特意讓人送自己到這裡來,是不是終於想起她的好來?
思及此,崔明珠原本沉寂的心漸漸復甦。加上美婢成羣在側伺候,她彷彿已經成了世子的正室夫人,不由支使着丫鬟們團團轉,心裡別提多痛快了。
可惜只在莊子,沒能進侯府,登堂入室,崔明珠不由有些遺憾。
她當然沒忘記崔琉娘,自己過得生不如死,這位好姐姐卻過得快快活活的,嫁了一個好郎君,又是欽差大臣的正妻,妥妥的官家夫人。
崔琉娘享福,卻從來沒去看自己一眼。
明安侯世子兜兜轉轉,還是選擇了她,而非崔琉娘,崔明珠哪裡能不去炫耀一番。打定主意便吩咐道:“去備馬車,我要去葉府走一趟。”
管事娘子應下,趕緊傳信給顧明蘊。有他的允許,崔明珠才能踏出莊子。
顧明蘊正擔心崔琉娘不接茬,有崔明珠親自去試探,那是再好不過了,只讓幾個眼線緊跟着崔明珠,免得她在葉府裡惹出麻煩來,便撒手不管了。
崔明珠高高興興地上了馬車。很快就到了葉府跟前。
羅嬤嬤聽說她來了,不由跟青淼面面相覷。
還以爲世子肯定會約束着崔明珠。誰知道這麼快就放她出來了?
羅嬤嬤皺眉,別人就算了,崔明珠對崔琉娘卻最爲熟悉,指不定會看出破綻來。
青淼卻不以爲然。安撫道:“嬤嬤多慮了,夫人跟崔姑娘從來不對付,兩人‘交’集不多,怎麼會認出來?”
她沒說的是,以崔明珠塞滿稻草的腦子,怎會‘精’明得認出自己不是崔琉娘?
青淼對她的易容術十分自信,惟妙惟肖,崔明珠會認得出來纔怪!
崔琉娘被丫鬟們簇擁着進來,排場可謂不小。青淼撇撇嘴便迎了上來。笑‘吟’‘吟’地道:“什麼風把小姑吹來了?”
崔明珠‘挺’直腰板,二話不說就在上首落座,絲毫沒把她放在眼內:“世子接我回來了。自然要看看你過得如何。誰讓這麼久的時日,你都沒去看看我呢?”
“這兩個月染了風寒,便很少出府了。”青淼不敢多說,免得被崔明珠察覺,揮手讓丫鬟上茶,隨便撿了一個下首的位置坐下。
反正失禮的是崔明珠。而不是她,青淼坐哪裡都一樣。不怎麼在乎。
“葉大人呢,怎麼沒看見他?”崔明珠環顧一週,忽然問道。
青淼心下嗤笑,這個崔姑娘果真是沒家教的,還是未嫁之身,一進‘門’就問起別人家的夫君來?
“他出‘門’去了,男人做大事,‘婦’道人家就不好多問了。”
崔明珠盯着她,眯了眯眼:“沒想到你嫁了人,‘性’子倒跟以前不一樣了。你以前不是常說,‘女’子出生的價值,並非是嫁人,而是能有更大的作爲?如今怎麼想着過相夫教子的日子,一點都生不出怨憤來了?”
“以前是以前,誰都有不懂事的時候。”青淼汗顏,真沒料到自家夫人居然說過這麼彪悍的話來,只得含糊地答話,想要一句帶過。
“不對,你不是琉娘,你是誰?”崔明珠豁然站起身,怒視着青淼:“琉娘從來不會跟我這般客客氣氣的說話,以前總是躲得遠遠的,就算碰上也不愛回話,更不會說自己不懂事。”
她總覺得對面這個‘女’子有些違和,感覺有點奇怪,卻找不出所以然來。
如今看來,這人根本不是崔琉娘,崔明珠剛進‘門’就以爲要被打出去,誰會想到對方讓自己坐在上首也不吭聲?
崔琉娘根本不是忍氣吞聲的‘性’子,而且上的茶水也不是平日喜歡的,崔明珠抿了抿‘脣’,冷笑道:“葉府就是招待客人的,隨便找一個容貌相似的人來糊‘弄’我?琉娘在哪裡,害死了孃親和大哥,如今連見都不敢見我了嗎?”
崔明珠身邊的丫鬟面面相覷,有機靈的已經慢慢退後想要溜出去報信,卻被‘門’外的護院攔住了。
青淼沒想到居然被崔明珠認出來,她絕不會承認就是了:“小姑被送去莊子久了,連我也認不出來,真是可惜。伺候的人也是不‘精’心,怎麼能把她胡言‘亂’語的話到處‘亂’傳呢?”
崔明珠漲紅着臉,惡狠狠地道:“你難道想要囚禁我嗎?世子還等着我,久久不回,必定會來尋。”
羅嬤嬤適時出現,對青淼皺了皺眉。這爛攤子可不好收拾了,若是把崔明珠就這麼送回去,少不得顧明蘊會知道府上的崔琉娘是假的,那麼真的去了哪裡,就會懷疑起來,指不定會讓公子和夫人深陷險境。
但是扣下崔明珠不放,豈不是給了世子機會闖進來大鬧一番,順便把府裡都探查了一遍?
她一個管事嬤嬤,可沒資格攔着堂堂明安侯世子的。
羅嬤嬤畢恭畢敬地道:“崔姑娘此話差矣,夫人怎麼就不是夫人了?崔姑娘登‘門’。夫人以禮相待,可不是被指着鼻子被人指責的。”
她掃向四周,冷冷道:“奴婢也可以說崔姑娘不過是世子找了相似的人來假扮。好到府上來胡鬧。難道這就是世子的處世之道,上‘門’來含血噴人?”
青淼頓時冷了臉,接話道:“既然小姑不希望我客客氣氣的,那麼就請回吧,以後都別上‘門’來了。”
崔明珠氣得滿臉漲紅,卻說不出所以然來,她說的幾點疑‘惑’都沒有證據。實在站不住腳。
匆匆出了葉府,她身邊的丫鬟還是稟報了顧明蘊。
世子蹙起眉。並不覺得此事是空‘穴’來風,但是對崔明珠的‘性’子有幾分瞭解,頓時半信半疑起來。
不等他細想,就見‘侍’衛跪下稟道:“世子。主子爺來了。”
顧明蘊滿臉詫異,連忙起身去迎:“主子爺怎麼親自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
“聽說‘玉’璽已經做好,以假‘亂’真,老夫怎能不來親自看一看?”一個錦衣男人由遠至近,臉上帶着和熙的笑容。
世子連忙行禮,被錦衣男子扶住:“不必多禮,‘玉’璽呢?”
顧明蘊一臉爲難,揮退手下懺悔道:“是小子無能。讓身邊的屬下把‘玉’璽給碎了,只得命‘玉’雕師傅再重新做一回。”
長久的沉默,在他‘腿’軟得正要跪地求饒。就聽見耳邊是錦衣男長長地嘆息:“聽說你把明安侯軟禁起來了?真是爲難你了,只怕侯夫人也有諸多不滿。”
看來是沒準備責備他,顧明蘊聽着錦衣男體貼的話,頓時心裡一暖:“爲了主子爺的大業,絕不能讓父親壞了大事。”
“辛苦你了,”錦衣男頓了頓。又饒有興致道:“那位‘玉’雕師傅在何處?上回送來的文房四寶果真‘精’致,叫我也捨不得用了。既然來了,當然要見上一見。”
顧明蘊哪裡有不答應的意思,趕緊起身領着他去了冬園。
崔琉娘正端詳着手裡完成了一半的‘玉’璽,她的確指點了幾句,沒想到葉紀澤的天分比青淼還要高。
青淼的手上功夫不錯,只是領悟力差了些,這一點葉紀澤卻是厲害,不過寥寥幾句就讓他‘摸’出規律來了。
第一次做的‘玉’器,簡直比當年的自己還要厲害。
再加以練習,或許葉紀澤沒多少年,就能跟自己並肩了。
崔琉娘抿着‘脣’,心裡多少有些嫉妒。想當初她付出多少努力,這纔有了今天的水平,但是天才就是天才,天賦異稟,總能事半功倍,很快就能超越自己。
葉紀澤見她不高興的模樣,不由好笑,正要安撫崔琉娘幾句,卻皺起眉頭:“有人來了,除了世子,還有一個陌生人。”
陌生人?
顧明蘊會帶着的人進冬園來,或許是他們遲遲等不到的那個幕後黑手!
崔琉娘頓時心‘花’怒放,終於等來了,不枉她在冬園裡蹉跎了這麼久!
顧明蘊推開‘門’,看見的便是兩人忙碌的身影,崔琉娘背對着他,正端詳着手裡的‘玉’器。看樣子已經有了雛形,跟之前的‘玉’璽沒有多少差別,不由‘脣’邊‘露’出了微笑。
“葉先生,這位是我的貴客,久仰先生的技藝,特意來拜訪。”
世子親自介紹,崔琉娘還不能怠慢。殊不知她忍了多久,深呼吸了幾回,這纔沒讓臉上的神‘色’‘露’出端倪來。
顧明蘊還好糊‘弄’,這個幕後黑手只怕‘精’明得緊,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對方察覺出丁點的不妥來。
她慢吞吞轉過身,看向兩人,目光不由落在貴客身上多了一分,很快就垂下眼簾來:“老夫見過這位貴客,能得貴客的一聲稱讚,也是老夫的榮幸了。”
錦衣人看着四十出頭,雙眼炯炯有神,偶爾還泛着‘精’光,一身衣袍不是一般人能穿戴的,身份的話,崔琉娘卻是猜不出來了,但是也非富即貴。
他沒看崔琉娘,反而轉向葉紀澤,忽然道:“來人,把他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