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珠等了又等,這纔等到崔老爺發話讓她進去。
小廝畢恭畢敬把她請進去,很快關上書房的門,又守在了外頭。
崔老爺滿臉沉色,坐在椅子上,看見崔明珠進來,不過眼皮一擡。
龔麗馨只來得及匆匆披上紗衣,便急急忙忙躲在了書房的屏風後面。
崔老爺夾着腿,一股瀉火還憋着,別提多鬱悶了:“大晚上的,你特地過來到底有什麼緊要事?若是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打擾了我做正經事,可要饒不了你。”
崔明珠一貫受寵,清楚崔老爺絕不會拿她怎麼樣。再說,剛得到的消息自己再三確認,怎麼都不可能出差錯。
她上前一步,眉心皺緊道:“大哥,我的確有緊要事稟報。原本想着明兒再來,思前想後還是覺得事關重大,這才大晚上趕過來。”
聞言,崔老爺這纔多了幾分興趣,擡眼看向她:“究竟是什麼事,讓你這般焦急?”
“下午我讓寶竺去廚房拿些吃食,沒留神居然碰見了芳春。寶竺原本想着跟她打聲招呼,卻見芳春形跡可疑,鬼鬼祟祟的,還左右張望,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樣子,便忍不住跟了過去。誰知芳春出了府,寶竺總覺得不對勁,便讓門房一個跑腿的小廝在後面跟着。”
崔明珠頓了頓,賣了個關子:“大哥可知道,芳春到底去哪裡了?”
“不外乎是琉娘讓她出去買點什麼體己東西了,有什麼稀奇的?”崔老爺不在意地擺擺手,對一個丫鬟的去向絲毫沒有興趣:“你大晚上過來,要說的就是這個?”
崔明珠急了,忙答道:“大哥,芳春去的朱雀街,還是最大的當鋪,懷裡揣着玉器。”
“玉器?哪裡來的玉器?”崔老爺驚訝地瞪大眼,府上的玉器都是有記賬的,一個小丫鬟居然敢偷了玉器去當鋪?
“那小廝真沒看錯,去的是當鋪,當的是玉器?”
“大哥,千真萬確,若是不信,只管叫那小廝來對質。”崔明珠沒想到寶竺這般聰明,居然敢派人跟在芳春後頭,果真抓住了崔琉孃的把柄!
府上的玉器都是有記賬的,一查就知道哪裡丟了,芳春逃不過,崔琉娘也別想好過!
崔老爺最恨別人把府裡的玉器偷出去當掉了,更別提芳春不過是一個小丫鬟,沒有人指使哪敢如此?
她想到的,崔老爺自然也想到了,不由皺緊了眉頭。
崔琉娘這個女兒纔好了幾天,又開始胡來了?
崔明珠見他信了自己的話,再接再厲道:“大哥,丫鬟們要是這個偷一件,那個偷一件,府裡的玉器都被那起子下人拿走了,換成銀兩好讓自己揮霍,哪裡得了,以後還不騎在主子的頭上來,作威作福?尤其是琉娘身邊的丫鬟,不知情的還以爲是她唆使的。崔府堂堂嫡出小姐,竟然要用這法子來換錢,難不成崔家還苛待了她?”
崔老爺最好面子,要是這話傳出去,他真是丟不起這個臉!
自家女兒居然沒銀子花,要把府裡的東西偷出去變賣,難保有人發現。
朱雀街最大的當鋪可不是崔府的,誰會幫忙遮掩?
崔老爺這才坐不住了,在書房裡來回踱步。
“你說得對,不能讓這些丫鬟繼續囂張了。”
崔琉娘是他的女兒,若是打了臉,不就等於是打自己的臉面?
倒不如把過錯都推到芳春這個丫鬟身上,只道這丫鬟擅自做主,見錢眼開,就能把崔琉孃的名聲保住了。
打定主意,崔老爺直接帶着崔明珠,便往梨香苑過來了。
一進門,二話不說,他就讓婆子把芳春綁起來,狠狠壓在地上。
崔琉娘聽見驚呼聲,連忙出來一看,不由皺眉。
她瞥了眼明顯得意洋洋的崔明珠,心裡一股厭惡。
這個小姑大晚上不睡覺,是來找自己的晦氣了?
不敢衝着自己來,就欺負她身邊的大丫鬟?
“爹爹這是做什麼,一來就把我的丫鬟給綁了?”
崔老爺擺擺手,讓不相干的下人都退出院子去:“這丫鬟手腳不乾淨,偷了府上的玉器去變賣。你到底年輕,沒能管住這種心眼多的丫鬟。你母親不上心,我也就代勞了。”
他看着地上五花大綁的芳春,又道:“看在她伺候你幾年的份上,只打三十板子,要是能把銀兩都拿出來,此事就算完了,直接讓人牙子發賣就是了。”
一連串的話說完,崔老爺已經自然而然地幫崔琉娘做了決定。
崔琉娘聽着,愣是給他氣笑了:“爹爹還沒問過我,怎麼就因爲小姑的一面之詞,便定了芳春的罪?”
“她親眼所見,還能有假的?這丫鬟下午揣着玉器出門,還去了當鋪,是也不是?”崔老爺懶得再多費脣舌,書房裡還有一個龔麗馨在等着他呢,擺擺手道:“我知道你心善,不忍心懲罰這個大丫鬟,爹爹替你教訓教訓就是了。”
他正要開口把人拖走,崔琉娘上前幾步,擋在了芳春的跟前:“爹爹,玉器是我的,怎的就不能當掉?”
崔老爺大吃一驚,氣得臉色都白了:“說的什麼話,崔府哪裡缺了你吃的用的,居然去當東西?傳出去,難道崔府還養不起你一個丫頭片子?你想氣死我嗎?把崔府的臉面都往哪裡擱了?”
崔琉娘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崔明珠一眼:“爹爹貴人事忙,後院的瑣碎也沒時間過問。只是每個月二兩月錢,女兒實在是不夠花費。想吃什麼,沒給廚房塞點大錢,那是不可能吃得到的。平日寫大字,筆墨紙張都是另外從府外買的,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如今及笄了,還得備下胭脂水粉。怎麼說,百寶齋的阮掌櫃送了玉花插,就算碎了,女兒也得回禮,又是一筆花銷。實在是撐不住,算來算去,女兒除了當掉孃親送的幾件小巧的玉器,也是沒有辦法了。”
崔老爺被她說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崔府的嫡女居然每個月才二兩月銀,連去廚房吃幾道菜還得另外給錢。
這就算了,崔明珠打碎的玉花插,還得崔琉娘費勁心思存銀兩去回禮。
崔明珠不感激就算了,還讓人跟在芳春後頭,告到自己面前,分明是給崔琉娘難堪!
崔老爺瞪了崔明珠一眼,後者憤憤不平,這個崔琉娘嘴皮子厲害,死得都給說活了。
分明是崔琉娘出門當東西,怎麼到頭來反而是自己的錯了?
“若是沒其他的事,爹爹能不能先放開芳春?這個丫鬟忠心耿耿,回禮的銀錢不夠,她還把月錢給了女兒。雖然不多,卻是一片心,如今倒是女兒連累了她,實在心裡難安。”
崔琉娘這般說,崔老爺趕緊叫來婆子把芳春鬆綁了。
想了想,他又覺得丟臉,讓小廝拿來五百兩銀票,親自遞到崔琉娘手裡:“阮掌櫃的回禮寒酸不得,你看着辦,若是銀子不夠,再叫人跟我說一聲便是了。”
崔老爺又叫來管家,當着崔琉孃的面上道:“以後大姑娘要去賬房取銀兩,一千兩以下都不用跟我報備了。”
管家連忙應下,心裡吃驚崔老爺對大姑娘的態度真是跟以前截然不同。
冷落了大姑娘這麼多年,終於開始重視她了?
如此,管家心裡計較,以後要對崔琉娘更恭敬些纔是。
崔老爺又皺眉,呵斥道:“廚房的人都換掉,簽了活契的直接趕出府,死契的就讓人牙子賣得遠遠的。再挑一批新的進來,身家清白,手腳乾淨的,別連自家主子吃個菜,還得另外給銀子才辦。”
管家瞭然,原來是大姑娘告狀了。
廚房的人都是牆頭草,府裡是老夫人當家,崔夫人以前沒能沾手,崔老爺也不喜歡大姑娘,下人自然對她怠慢。
另外叫菜,下人不樂意,便伸手要錢,想着讓崔琉娘知難而退,別提太多要求。
如今倒好,大姑娘忽然入了崔老爺的眼,後者眼睛都不眨地直接送來五百兩不說,還讓大姑娘直接去賬房支錢,不必稟報。
這樣的待遇,連姑奶奶都沒能有的。
管家偷偷看了崔明珠一眼,見她面色陰沉,只怕以後有的鬧了,連忙又低下頭不敢多看。
崔明珠簡直要氣炸了,明明該是崔琉娘被崔老爺訓斥一頓,然後把芳春這個丫鬟打一頓發賣出去。
這樣子,崔琉娘身邊就少了一個幫手,徹底傷了元氣,以後也鬧騰不出什麼來。
原本想得好好的,怎的突然峰迴路轉,接過跟崔明珠想得差了十萬八千里?
“大哥,怎能就這麼算了?”她不服氣,瞅着被鬆綁的芳春不高興地抱怨道。
崔老爺也不痛快,在書房的好事被打擾就算了,如今興沖沖趕過來,卻是讓崔琉娘難堪了。
這個女兒不比以前,跟阮掌櫃的關係這般好,又爲了給阮掌櫃回禮,這份心的確不錯。
尤其崔明珠犯了錯,崔琉娘一直都沒跟她計較,即便缺錢了,也只是去當了東西,壓根沒想過向自己或是崔明珠伸手要。
崔老爺只聽着崔明珠一面之詞,怕是傷了崔琉孃的心,頓時對崔明珠有幾分不滿。
要是崔琉娘不高興,在阮掌櫃面前說漏了嘴,崔府還能跟百寶齋打好關係嗎?
如今周家在前,外患已經足夠崔老爺頭疼了。崔明珠嫌還不夠亂,鬧得府裡不安寧,叫人平白看笑話嗎?
崔老爺板着臉,不悅地道:“你跟我回去,別打擾琉娘休息了。還有,玉花插打碎了,明珠很該給琉娘賠禮道歉纔是。”
崔明珠傻眼了,她來是看崔琉娘笑話的,如今怎麼自己纔是笑話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