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大姑娘如此大方,青鸞小心翼翼地把銀票貼身藏好,四處張望,幸好沒有人發現,要不然少不得要分一點出去好堵住對方的嘴。
想到這麼多銀錢,再添一點攢下來的私房,青鸞琢磨着打一套純銀的頭面,或是置辦兩套新衣裙,只覺得心花怒放。
龔麗馨摳門得很,賞賜極少,哪裡比得上大姑娘?
青鸞想着,或許她該靠近大姑娘一些,以後好處自然少不了的。
芳春正爲給出去的一百兩銀票肉疼得很,回到梨香苑,一張小臉還是皺成一團,崔琉娘看着忍不住笑了。
“怎麼,一百兩就讓你哭喪着臉,要是添一張銀票,豈不是直接哭出來了?”
芳春連連擺手:“好姑娘,一百兩砸下去,青鸞都能把好幾個自己贖出去了,再添一百兩,也賊大方了一點。而且奴婢瞧着青鸞那嘴臉,不像是會感恩的人,姑娘再砸多少銀票,她都照單全收,哪裡有一點不好意思的樣子?”
“就是喜歡她毫不猶豫手下銀票,推來推去,豈不是浪費時間?”崔琉娘搖搖頭,又笑道:“青鸞是個草包,腦子不靈光,但是收錢比誰都爽快。你以後撿着點不重要的事問她,青鸞必定比誰都答得真切。”
芳春一聽,遲疑道:“姑娘是想青鸞做眼線,幫着打聽霜華苑裡的事?”
“多一個人盯着,也沒什麼不好的。而且青鸞還是老夫人跟前伺候的,聽聞最近很得老夫人歡心,是霜華苑的大紅人。如此,有她在,你打聽事情也容易些。”崔琉娘眯起眼,要是青鸞不貪財,她還要擔心要如何打開霜華苑這個缺口。
龔麗馨在崔府經營許多年,霜華苑被守得滴水不漏。
要不是寶姝被崔老爺弄走了,又把青鸞這個草包丫鬟提了起來,她指不定還沒機會插手進去。
如今,龔麗馨一時腦抽,倒是幫了自己一個大忙。
芳春欲言又止道:“姑娘,青鸞只會撿着點不重要的事來說,豈不是白送銀票了?”
想到一百兩銀票就這麼去了,還不能打聽到多少有用的事,她就覺得更肉疼了。
“傻丫頭,你只撿着點不重要的事來問,不用急,青鸞只會比你更急。”崔琉娘搖搖頭,去沒繼續說下去,反倒問起杜吟秋:“孃親讓人報信回來了嗎?今兒是留在杜府不回來了?”
“是,杜府派來的小廝,特地進來跟老爺稟明瞭。老爺大手一揮便允了,絲毫不在意。”芳春還琢磨着青鸞,冷不丁被問話,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答道。
崔琉娘冷笑,崔老爺巴不得杜吟秋在孃家多住幾天,好多打聽點朝堂的事來,最好能知道周老爺的下場,估計能多吃兩碗飯。
知道崔老爺跟周老爺素來不對付,周老爺雖然根基不比崔家,前些年也沒老太爺這樣的長輩坐鎮,不像崔家積累了三輩的底子。
但是勝在聰明靈活,又懂得經營,有周夫人這個拖後腿的,還能發展到如今的境況,不得不說,實在是一個經商的人才。
要是有一個賢內助,估計現在的成就能跟崔老爺不相上下了。
能除掉一個勁敵,崔老爺自然高興。不過沒能知道周老爺的下場,他到底不能完全踏實下來。
皇商考覈在即,崔老爺總是擔心事情有了轉機,讓周老爺逃過一劫,反敗爲勝。
崔琉娘想着杜吟秋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回孃家,少不得要跟爹孃重聚,住個三五天也是應該的。
誰知道第二天一早,她才醒來,芳春就低聲稟報道:“大姑娘,夫人回府來了。”
崔琉娘一怔,連忙起身梳洗:“孃親怎的這般早就回來了,是杜府的馬車送回來的嗎?”
“可不就是了,門房也嚇了一跳,這天色才亮,杜府的馬車就到大門來了,嚇得正瞌睡的他險些摔了個狗啃泥。”芳春勉強笑笑,也頗爲擔心。
杜吟秋早早回來,難不成杜府對她還有成見,勉強招待了一晚,就趕緊打發回來了?
崔琉娘也是憂心,梳妝打扮好,連早飯都來不及吃,便匆匆趕去紅荔苑了。
雙燕正守在院門,似乎早就預料到她會過來,只是雙眼紅彤彤的,顯然是哭過,崔琉娘不由皺了皺眉,小聲問道:“孃親回杜家,可是受委屈了?”
“沒有的事,只是許久沒回去,看見老太爺和老夫人年邁了很多,不免傷感。”雙燕笑着搖頭,把她領了進去:“姑娘,夫人有請,正在裡頭等着。”
崔琉娘點頭,沒受委屈就好,她讓芳春在外頭等着,獨自進了裡屋。
杜吟秋臉色有些憔悴,只是精神尚好,目光明亮,不像以往在崔府裡死氣沉沉的樣子,看來是真沒有受了委屈,崔琉娘這才放下心來,笑着走了過去:“孃親看着氣色不錯,只是一大早回府,倒是嚇了女兒一跳。”
見她一進來,先是打量自己的臉色,又偷偷鬆口氣,杜吟秋心裡明白,笑着拉着崔琉娘在身邊坐下:“放心,回杜府,我沒受刁難,反倒一進去就被你外婆抱着哭了一場。”
她想到自己剛進門,年老的管家看見,一下子就紅了眼圈,口裡叫着五小姐終於回來了,偷偷抹着眼淚就親自跑着進去稟報。
爹孃微微顫顫拄着柺杖出來,爹爹還板着臉不吭聲,眼角微紅,孃親被兩個丫鬟扶着就撲了過來,抱着她一疊聲叫着“心肝兒”,讓杜吟秋也忍不住抱着孃親大哭了一場。
這些年來的委屈,對當年莽撞的後悔,終於有了缺口,通通都爆發了出來。
足足哭了一刻鐘,到後來嗓子都啞了,兩個兄長也來勸了一番,杜吟秋這才收了眼淚,扶着孃親進去了。
只是這麼多年,爹孃的烏髮都白了,身子骨不再硬朗,孃親更是大病一場,最近纔有了一點起色,可惜腿腳發軟,走路都不利索,總要有人攙扶着。
杜吟秋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這麼多年的分離,爹孃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漸漸老了。若非這次藉機回來,或許她等來的,只會是爹孃逝世的消息。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好在這樣的遺憾,她還有時間去彌補。
這麼些年來沉浸在崔老爺的背叛中,也覺得沒臉再面對孃家人,便索性遠離了,不送信,只過年過節添點禮物送過去,不留隻字片語。
也不知道爹孃該多擔心,杜吟秋如今是越發後悔了。
杜老夫人的雙手已經乾枯,因爲大病一場,身子骨還虛着,哭了一會,便有些站不住了。
丫鬟奉上藥丸,她緩了許久,臉色纔沒那麼蒼白。
杜吟秋不由後悔讓杜老夫人大喜大悲,也不知道有沒傷着身子了。
她的兄長早就讓住在宅子裡候着的郎中過來瞧瞧,只說杜老夫人心口的鬱結倒是去了一些,不是什麼壞事。
杜吟秋才知道,爲了她的事,杜老夫人是操碎了一顆心。
既關心着她,又怕再過靠近,讓杜吟秋的日子更加難過。
看似不來往,其實一直留意着崔府。
聽說杜吟秋生了女兒,杜老夫人高興得去廟裡求了平安符,希望這個外孫女長得像杜家人。
聽說崔老爺冷落了杜吟秋,杜老夫人恨不得帶上厲害的婆子上門去鬧一場,把這個便宜女婿狠狠教訓一頓。
聽說杜吟秋沒能掌家,反倒是交給了年輕的繼母,杜老夫人氣得好幾宿都睡不着。
果真母女連心,沒有隔夜仇,十幾年沒見,杜吟秋覺得自己彷彿像還沒出閣的時候,孃親依舊疼愛自己,一再地爲她着想,不由又紅了眼圈。
“可別再哭了,孃親的身子骨要受不住的。”兄長輕聲提醒她,杜吟秋這才壓下淚意,點頭應下。
“崔府如今你來當家,可要捏住,別讓它又回到那個崔老夫人手裡。”杜老夫人對龔麗馨很是看不起,一個年輕的繼母,理應在老太爺病逝之後搬去尼姑庵,又或是清淨的莊子上,也免得崔老爺受流言所累。
崔老爺挽留,那是他孝順,不想被人詬病。
龔麗馨居然沒拒絕,直接留了下來,簡直讓人目瞪口呆。
杜老夫人聽了之後,氣得險些打上門去。這個年輕的崔老夫人真是不懂事,連累了崔老爺不說,杜吟秋還得被她壓在底下,連掌家的機會也沒有,哪裡是崔家的媳婦,出去也要被人笑話的。
別以爲她老眼昏花,不知道龔麗馨一個勁地揉搓自家女兒,雖說不至於打罵,但是支使起來毫不客氣不說,一個不順心就把人弄到跟前來冷嘲熱諷。
就連杜老爺都快忍不下去了,崔家真是欺人太甚!
好在女兒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重新掌了家,那個喜歡胡鬧的外孫女也一門心思留在府裡,再沒去外頭亂跑。
杜吟秋笑着點頭:“琉娘懂事了,對我很孝順,還勸我回杜府,幫着周旋了一番,不然我怕是沒有勇氣回家來的。”
“傻孩子,這裡便是你的家,你想什麼時候回來就回來,大門總是向着你敞開的。”杜老夫人明白杜吟秋的心結,當初女兒年少無知,纔會被崔老爺給騙了過去。
這麼多年,杜吟秋必定後悔,只是心思太重,不敢回杜家來。
“下回就把琉娘帶過來,叫我們也見一見。”杜老夫人慈愛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叮囑道。
杜吟秋想到崔琉娘十幾歲了,杜老夫人還沒見過這個外孫女一面,更是心存愧疚:“孃親,過幾天我就帶琉娘給你們二老磕頭請安。”
“好,我等着。”杜老夫人笑着應下,只覺得通體暢快,以前的病痛也消失了大半。迫不及待地盼着外孫女到自己的身邊來,脆生生地喚一聲“外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