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琉娘面色自若,擺擺手道:“慌什麼,不過是子虛烏有的事,差爺不會胡亂抓人的。”
芳春嚥了嚥唾沫,附和着點着頭,又急急問道:“姑娘,要不要奴婢去前頭打聽一番?”
“不必,等着就是了。”說她不忐忑是假的,可是府衙的人隨便就闖進來把自己抓走,丟的就是崔老爺的臉面了,他那麼愛面子,說什麼都會攔下來,打發官差離開。
而且就單憑周家的一面之詞,就要把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帶去府衙,要是崔老爺答應了,外人看見了,豈不是以爲他怕了周家?
周家如今再厲害,還攀上了知府大人,卻依舊不如他崔家!
果不其然,接下來風平浪靜的,也沒見官差闖進來。芳春吁了口氣,提起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誰知外頭傳來一陣喧鬧聲,崔琉娘聽着斷斷續續的聲音,忍不住帶着芳春走到了二門,這才聽清楚了。
對方扯着嗓子大喊,喉嚨沙啞,還帶着哽咽:“我家少爺如今躺在牀上,莫名其妙就被人打了頭,崔家卻不給一個交代,只躲着不見。我可憐的少爺,就因爲喜愛棋藝,跟崔家的姑娘見了幾次面,就落得這樣的下場。大夫說了,我家少爺頭上的傷勢厲害,三五個月都不能下榻。”
芳春捏緊拳頭,恨不得跑出去把那人的嘴巴給撕了:“真是含血噴人,周少爺被人打了,跟姑娘有什麼關係?”
崔琉娘眯了眯眼,龔麗馨的餿主意,如今做了不肯承認,想要推到她頭上來了?
“姑娘,老爺有請。”過來叫她的嬤嬤沒什麼好臉色,平日這個大小姐喜歡跟那些窮書生鬼混就算了,名聲也不怎麼好,如今竟然又闖禍,還叫對方鬧到大門口來,實在是丟盡了崔家的臉面。
“知道了,”崔琉娘沒理會這嬤嬤譏諷的眼神,視若無睹地越過她,直奔花廳。
“你做得好事,還不跪下?”她一進去,崔老爺就豎起眉頭呵斥。
崔琉娘環顧一週,桌上還有沒收起的茶盞,足足四五個,可見那些上門的官差剛剛離開。
她看向崔老爺,不卑不亢地道:“爹,女兒做錯了什麼?”
“到這時候了,你還死不悔改?”崔老爺氣得抓着茶盞就扔了過去,崔琉娘這次早有防備,連忙跳開。
崔老爺如此暴躁,難道更年期快到了?
“爹爹不說,女兒又如何知道?”崔琉娘是下定決心裝傻了,露出迷茫又委屈的小眼神。
崔老爺認定她做了錯事卻隱瞞,漲紅着臉道:“好,我問你,前幾天你說被人迷暈了,送到了府外,怎麼周家人卻說,你寫了信箋約了周少爺到茶館見面?”
崔琉娘露出驚恐的神色,拼命搖頭道:“爹爹冤枉女兒了,我再是大膽,也不敢私下跟周少爺單獨見面。”
“你還不承認?也好,讓你看看這個,讓你再嘴硬!”崔老爺把一封信箋扔了過來,崔琉娘撿起來,展開一看,也是一愣。
這信箋上的筆跡,分明是她的。
不,應該說是原來的她。
崔琉孃的面上露出傷感的神色,輕輕嘆道:“沒想到爹爹會不信女兒,芳春,把案上我最近寫的大字都拿過來。”
芳春很快把字帖都抱了過來,呈到了崔老爺的面前。
崔老爺一看,也是一驚:“你的字跡,怎麼變得這樣醜了?”
崔琉娘低下頭,輕聲解釋道:“女兒大病了一場後,手臂綿軟無力,連毛筆都拿不穩。即便練習了許久,依舊沒什麼起色。”
崔老爺飛快地翻着一大疊的字帖,上面筆墨深淺不同,毛筆的粗細也不同,顯然不可能是同一天寫出來的,用的也不是同一支毛筆。
能看得出最底下的字跡更是綿軟無力,筆鋒全無。
當初崔老爺可是對崔琉娘一手龍飛鳳舞的字跡十分驕傲,如今看着手上的大字,只覺得心肝都疼了。
崔琉娘心裡暗笑,幸好她以前用慣了簽字筆、圓珠筆,從來沒碰過書法,寫出來的字會好看纔怪。
誰像前頭那位穿越前輩,也不知道是不是事先練了十幾年的毛筆字,筆跡剛勁有力,說是書法大家也不爲過。
她偷偷練習,除了芳春,誰也不知道自己的筆跡改變了。
也幸好如此,纔沒便宜了龔麗馨!
看見了字跡,崔老爺終於明白他是冤枉了崔琉娘了。
他煩躁地把那些字帖扔下,卻不願意跟女兒低頭,生硬地呵斥道:“趕緊練練你的字,拿出去實在丟人現眼!”
崔琉娘低聲應了,這時候自然不會惹崔老爺不痛快。
她眼珠子一轉,慢吞吞地張口道:“爹爹,那人分明是模仿了女兒的字跡,想要害了周公子,再嫁禍給崔家,實在可惡得緊。倘若不趕緊把人抓出來,只怕周家不會善罷甘休。”
“小孩子家家的,就別煩心這些事了,自有長輩擔待着,你只要好好留在家裡別到處亂跑,四處給崔家惹禍,這就足夠了。”崔老爺面色不好,又呵斥了兩句,擡腳正要走,冷不丁聽見身後的崔琉娘對着丫鬟嘀咕。
“芳春,我以前那些大字你不是說讓人拿走了,好像給的是牡丹苑的小丫頭?”
芳春一愣,見崔琉娘對着自己眨眼,立刻回道:“奴婢原本聽着姑娘的話,找個地方燒掉的,有個小丫鬟說是幫忙送去廚房燒了,瞧着有些眼生,奴婢也摸不準是不是姑奶奶跟前伺候的。再說,姑奶奶的牡丹苑伺候的下人多,姑奶奶又是貴人事忙,哪裡知道底下灑掃的丫鬟到底是誰?”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崔老爺腳步一頓,皺起眉頭,不悅道:“你這個丫鬟,怎麼能隨便把自家姑娘的字帖給了面生的小丫頭?”
芳春惶恐地跪下,崔琉娘上前一步怯生生地勸道:“爹爹,怪不了芳春。同在崔府裡,又是老夫人親自管着內宅,又都是家生子,別說是女兒的貼身丫鬟,就是女兒自己,也從來沒對府裡哪個下人疑心過。”
崔老爺沒再說什麼,冷哼一聲便拂袖而去。
芳春嚇得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這才慢吞吞起身:“姑娘嚇着奴婢了,老爺看着氣壞了。”
“放心,爹爹不會遷怒在你身上的。”崔琉娘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道,心情極好。
自己又在崔老爺的心裡多放了一根刺,就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了。
龔麗馨有能耐想着對付她,就得承受隨之而來的後果!
崔琉娘暗示她以前的字帖都是被崔明珠底下的丫鬟拿走的,並沒有直說,崔老爺也只是有些疑惑,或許沒有多想。但是一次又一次的暗示下來,崔老爺最後到底會把懷疑落在崔明珠身上,以及她身後的龔麗馨。
那時候,崔老爺會怎麼做呢?
崔琉娘不介意推波助瀾一番,在芳春耳邊低語了幾句,後者連連點頭,很快便帶着一袋零嘴去找小丫鬟玩耍去了。
“孃親,你得給我做主!”崔明珠紅着眼圈,剛進門就撲了過來,龔麗馨被她一撞,險些沒站穩,幸好給譚嬤嬤給扶住了。
“你這個丫頭,怎麼又生氣了?看看這漂亮的小臉都皺成一團,都不好看了。”龔麗馨親暱地點着她的鼻子,揮揮手讓譚嬤嬤之外的丫鬟都退下了,只讓寶姝在門口守着。
“孃親不知道大哥剛纔來問我,是不是曾經跟琉娘要了墨寶。”崔明珠鼓着臉,老大不高興:“我是問琉娘要過,可是都拿回去撕了乾淨,讓寶竺給燒了,渣子都沒留下。大哥這樣問是什麼意思,覺得我搶了那死丫頭的東西不高興了?我纔不稀罕她的墨寶,不過是府外的書生都說好,我就拿來瞧瞧,也不外如是。”
她絕對不會說,崔琉孃的大字寫得比自己好太多了,一怒之下就又撕又猜的出了一通脾氣。
龔麗馨卻不像崔明珠想得那麼簡單,跟譚嬤嬤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表情有些凝重:“你大哥還問了你什麼?”
崔明珠想了想:“大哥還問,我有沒把那丫頭的墨寶送給別人。那東西拿來燒,我都嫌煙大,哪裡會拿出去丟人?”
龔麗馨看着懷裡的女兒,只能嘆氣她不開竅。
崔老爺分明是懷疑有人模仿崔琉孃的字跡給周祁安寫信,而且還懷疑到了崔明珠的頭上來,這傻丫頭還一點沒聽出來。
她自然不敢告訴崔明珠,免得女兒鬧騰起來,惹得崔老爺不高興。
只是崔明珠確實不好解釋,在崔老爺心裡,她就是個乖巧聽話的妹妹。
當初明面上說是跟崔琉娘要來墨寶看看,要是被崔老爺知道她不但撕了還燒掉了,這些年來的心思是白費了,龔麗馨可捨不得。
但是拿不出來,崔明珠又如何證明墨寶沒被其他人拿走?
想來想去,龔麗馨便教她:“下回你大哥再問,你就說怎麼也找不到,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知道了嗎?”
崔明珠懵懂地點頭,不明白爲何要騙大哥。但是孃親開口,她自然滿口應下,涉及到崔琉娘,自己終於起了一點警惕:“孃親,難道那丫頭的墨寶有這麼重要?我拿不出來,大哥會責怪我嗎?”
“不會,你別多想了。”好生安慰了幾句,終於打發崔明珠走了,龔麗馨目光一沉,對譚嬤嬤道:“我們到底是小看了琉娘那丫頭,無聲無息就被反咬一口。”
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去,把杜娘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