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車店老徐大哥怎麼也沒想到,這都建國好幾年了,還有綁架案,一不小心自己還成了被綁架的人。
幾天前,紅臉漢子杜把頭說有批上等皮毛要出手,讓他一道取去。那天,老徐趕着毛驢小車到屯裡,準備拉杜把頭還有乾巴瘦的王正泰。如今,屯子裡除了打光棍的獵戶,其他都搬走了。一進屯子,老徐看到滿目蒼夷的景象,房屋牆體滿是污水痕跡,地勢窪的人家,水痕都爬到屋檐下。屯子裡,不聽雞鳴不見狗叫,像衰落很久。這樣的環境下,杜把頭等幾個獵戶還居住與此,不知圖啥?老徐趕走毛車在屯子內左繞右拐,這都日上三竿了,也聞個活人氣息。
“老杜,老杜,杜把頭......”杜把頭家院牆體塌了一半,院內長着稀拉荒草。這日子過得,還真不是簡單的磕磣,應該叫悽慘。一個家,要沒個女人還真不行。要有女人,不管怎樣,至少家裡屋外也該整得敞亮吧。
炕上,老杜迷糊巴眼的,說道:“誰,誰在叫我?”
“老杜,你這家還叫個家嗎?這屯裡到處殘檐斷壁的,怎麼還能住人呵。”
“哎,我一老光棍,一個吃飽全家不餓的,擱哪都一樣!再說了這還清靜的很,不信啊,你今晚別走住下試試,便知道這清靜的好處。”老杜摳着眼屎說道。
“可別,這孤山野嶺的,屯子又荒涼成這樣,住這像個孤魂野鬼樣,你不怕,我還怕吶!”老徐笑着說道。
“今天還有誰要去哈,到哪裡取去?”老徐給杜把頭遞來一支菸問道。
“也沒誰,叫上王正泰就成了,這小子還不知道醒來不。”
王正泰他家比起杜把頭家,顯得根外悽慘。院牆塌了個遍,屋子還有幾個大小不等窟窿眼。竈房門都被荒草遮擋得快看不見門板。老徐搖搖頭,心想:這傢伙真夠懶,不怪長得乾巴瘦,八成吃了上頓沒下頓。
“起來,起來”杜把頭一把掀開王正泰的被子,一股騷哄哄味道瀰漫開來。王正泰赤條條躺在炕面上,像是沒聽見,翻個身又睡了過去。
“啪”的一聲,杜把頭一個巴掌打在王正泰乾癟的屁股上。他“嗖”的一下坐了起來,發現自己赤溜溜的身體,尷尬得拽來被角。
“這是幹啥啊,大清早的。”
“還清早啊,太陽都曬到你屁股了。”
“睡不夠的懶鬼,你去不去,不去可沒你份。”杜把頭罵道。這句話打中了王正泰,他胡亂穿着衣服下了地。
老徐趕着毛車一行三人向毛公山方向跑去。拉車的小毛驢還是稚嫩了些,腳力明顯不太夠。這一路“踢踏踢踏”的慢悠悠。王正泰毫不在意,正好補覺。杜把頭猴急火燎的。
“你咋把皮子放在那了?”
“皮子多,怕被偷,再說手拿肩扛能帶幾張回來?”
“就你們屯,鬼去偷哩。”
“這沒下雪,你咋藏得住?萬一,不是一樣被偷。”
“外面指定藏不住哈,我發現個山洞,藏了。”
這一路上,大夥有句沒句的嘮着,倒也不寂寞。小半晌工夫,毛車來到毛公山。老徐把毛車往山下趕,小毛驢像吃了秤砣似的,怎麼也不走,只得做罷。老徐把小毛驢拴在道邊樹樁上,跟着杜把頭他們腳步向山裡走去。
毛公山林間雜木叢生,樹木矮小密匝,不細看,難得發現還有山道。相比較而言,毛公山難行程度,比起龍頭溝怕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山,杜把頭走了千百遍,他倆順了腳,行路無異常。老徐就不行了,一會上坡一會下探,一會爬高一會就低。這一路左閃右躲,他還免不了手上、臉上、衣褲都遭了殃。王正泰看到老徐狼狽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杜把頭回頭看到老徐無奈的手勢,也樂了。
“你看,徐老闆,這做老闆的,風吹雨淋都挨不着,現在知獵戶的苦吧!”
“別說風涼話,這都什麼時候了,杜把頭到了沒,你總不能把皮子藏到山西邊吧?”老徐有點不悅說道,他後悔答應他一起來拉皮子。早知道還在大車店等着多省心。唉,這不已經進山了,就是他再不願意,也得跟着走。總不至於回頭走吧,來都來了,也只能認命。
“快了快了”杜把頭笑呵呵說道,順手一指,“你看,就在那邊。”
老徐順手勢看過去,透過密匝的枝葉縫隙,前方几百米外,隱約看到一個黑色洞口,應該就是杜把頭說的山洞。
下了坡,進了谷底,老徐輕鬆多了。看着近在眼前的洞口,衆人反而不着急起來。他拍拍衣服灰塵,發現手上幾道血口,臉頰也火辣辣疼,估計也少不了傷口,衣褲上也有不同程度破損。這趟整得,不知道人還以爲逃荒來的,老徐心想着。
“一道進去吧,徐老闆”杜把頭說道。
“不去了,不去了,你倆進,我擱外面喘喘氣。”
杜把頭笑笑,沒勉強老徐,帶着王正泰進了山洞。老徐坐在地上,背靠後石頭,仰望天空想着:這季節能有什麼好皮子,難道他杜把頭藏了去年的皮子?
老徐抽了兩隻煙,還沒見他們扛皮子出來。“不會被這倆老光棍給忽悠了吧?不行!”老徐站了起來,他要進去看看,別被他倆給耍了寶。短暫休整,他狀態好多了。
走着走着,洞穴光線越發暗淡起來。老徐順着洞壁向前走去,越走越黑,沒辦法只得停下來吹亮火摺子,順着光亮繼續向前。不一會兒,前方有了光亮,老徐想喊,轉眼一想:看看這倆傢伙到底藏了多少皮子?於是,他沒動聲響向光亮處走去。
洞穴上方插了幾隻松木枝火把,洞內坐在2男1女,一個壯實點,一個矮小點,還有個中山裝的女人。杜把頭和王正泰被捆了起來坐在地上。王正泰磕頭如搗蒜似的,說道:“大哥,不,大爺,爺爺饒命啊!我倆真啥也不知道,我倆只是靠打獵爲生的獵戶,就住前面東南方向那個屯子。這不往年都擱這打的獵,沒見您說得什麼什麼的,再說了,就是見到,咱也不敢胡咧咧啊。”
壯實男說道:“前面屯子不早就兩年前搬空了嗎?你敢忽悠老子。”說着他就掏出一把手槍,“咔嚓”一下上了膛,抵在王正泰的腦袋上。
王正泰幾時見過這個陣勢,直接給嚇尿了。杜把頭也嚇得夠嗆,不過畢竟他年長几歲,很快穩住恐慌情緒,說道:“別,別,大爺,爺爺,是都搬走了,兩年前搬走的,我倆沒家沒口的光棍一條,擱哪都是擱,不想麻煩就沒走。現在村裡就剩下5戶人家,聽說其他三戶最近也要搬走。”
中山裝女子朝壯實男揮揮手,壯實男收起槍,插進自己腰間。
“這洞,你倆啥時候發現的?”中山裝女子問。
“去......去年,去年秋天,是我發現的,我一不小心從山上滾下來的發現的。杜把頭來救我,看到山洞這麼敞亮,就說要儲藏皮子,冬暖夏涼的也不會壞......”王正泰磕巴的說道。
“還有啥?快說。”中山裝女子厲聲說道。
“還......還,還有啥......沒啥了,不過進山打獵,偶爾我倆不回家,就擱這住上幾天。”
“有沒和其他人說過這個洞穴事情?”壯實男呵斥道。
“沒,沒,這個指定沒和人說過,除了我倆。”王正泰眼巴巴壯實男,指了指杜把頭說道。
王正泰心想:要是把帶老徐過來的事情說出來,看這情形就是個死啊!杜把頭也暗自鬆了口氣,他害怕王正泰說出老徐來,這樣的話,兩人十死無生。
老徐躲在一邊嚇得個半死,看這情形準是遇上鬍子了。不說建國初都剿光了嘛。他掐滅了火摺子,手指頭被燙到都沒覺得疼。周圍的空氣彷彿都凝固起來,他屏住呼吸,生怕喘息聲驚動到他們。直到肺漲不行,眼球都要擠出來的時候,他纔敢遊絲般呼吸。
這咋整?退還是進?現在怕是退不得,進更不對,老徐想着想着,小腿篩糠般抖動起來。
中山裝女子看問不出啥了,給壯實男使個眼色。壯實男拔出手槍“呯”的一聲槍響,王正泰還在盤算着怎麼逃走,就這樣倒在了血泡中。杜把頭看到王正泰腦漿和血灑了一地,徹底傻眼了,一動不動的像木偶。
壯實男又把槍口對準杜把頭,杜把頭傻乎乎看着這黑洞洞的槍管,突然傻笑起來,尿了一褲襠。壯實男轉頭看向中山裝女子,她點點頭,做了個“咔”的手勢。壯實男剛要扣扳機,一聲“住手”,矮小男說話了。中山裝女子和壯實男聽到後,立刻低頭站在一邊。
“你看他這樣,還能問出話嗎?給他潑水,確認下沒第三人知道這洞穴,再下手也不遲。”矮小男說道。
中山裝女子和壯實男回答道:“是,組長。”
剛纔的一聲槍響,把老徐給驚醒了。他知道被發現跑是死,不跑更是死,還不如跑,多少有個生存機率。想到這,他慢慢往洞口爬去,地上石塊棱角拉得老徐傷口鑽心的痛,他也不在乎。這時候,命比什麼都重要!
老徐爬出洞穴的時候,月亮已經爬上了樹梢。他想着趕快逃出去,小毛驢在道邊歇了半天,腳力肯定沒問題。可轉眼一想,這山道他也不熟,白天走得歪歪扭扭,更別說晚上了,萬一弄出個動靜被發現,那絕無生還機會。想到這,他決定先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等確認安全後再出來也不遲。於是,老徐趁着月色向山腰爬去。
杜把頭清醒後,發現壯實男和中山裝女還有矮小男圍着一個火堆坐着,壯實男架着火堆烤東西。一會兒,他殷勤的撕下一隻雞腿遞給矮小男,隨後又給中山裝女子一隻雞腿。中山裝女給矮小男手中杯子倒了些酒水。
“組長,上峰讓什麼時候動手,咱有沒明確的指示?”中山裝女子端起杯子敬矮小男,問道。
“沒有消息,繼續等。”
“咱們這都......幾年了,會不會忘記了咱們的存在?”
“哼!黨國不會忘記的,這任務完成,咱都是黨國的功臣,上峰會有更高的獎勵。說不準,委員長親自接見也不是沒有可能。”
“啊?委員長接見?”壯實男來了精神。
“是啊,兄弟你好好幹,此事完成,我向上峰彙報,給你記首功。”
壯實男聽到這,立馬站立起來,給矮小男敬了個軍禮。矮小男雙手擺擺,笑着說道:“兄弟,兄弟,不要拘謹,在這都是兄弟,都是一個戰壕裡兄弟,不必生分。”壯實男賠着笑臉說道:“是,是,您就是我大哥,親哥,爲您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矮小男點點頭笑了,中山裝女子也笑了,面若桃花。
壯實男過來用腳踢了踢杜把頭的小腿,說道:“喂,清醒了沒?再不醒來,老子一槍嘣了你。”
杜把頭微微睜開眼,假裝剛醒,說道:“哥,大哥,不,爺爺,別殺我,別殺我,我老光棍一個,還沒嘗過女人,現在死了太怨了。”
矮小男和中山裝女聽到杜把頭這麼一說,“噗呲”一聲都笑了。壯實男也笑着罵道:“媽的,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惦記着女人,真是色膽包天。”
中山裝女喊住壯實男,讓他把吃剩下的東西,拿給杜把頭吃。杜把頭早餓得飢腸咕嘟,一看有吃的,也顧不得想些什麼,抓着就咬,端來就喝。現在怕就是給他一碗毒酒,他也不假思索的喝下去。一陣胡吃海塞、狼吐虎咽後,杜把頭精神好了些。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杜把頭肚裡有食,底氣也足了些,他知道他現在不會死,他對他們來說,還有價值。想到這,他的腦袋活躍起來。
“你也看到了,這就是不說實話的下場。”壯實男指着地上的王正泰屍體說道。
“是,是,大哥,不,爺爺,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絕不違揹你。”杜把頭連忙點頭應聲道。
矮小男和中山裝女聽了相視一笑,讓壯實男收起手槍。壯實男把槍有插進腰間,問道:“說吧,還有誰知道這個洞穴,你們都知道什麼?”
杜把頭扭扭身子,故意做出被捆麻木的表情。中山裝女和矮小男嘀咕一聲,說道:“把他解開,只要說實話,不能委屈這位兄弟。說不準,他還能成爲我們的兄弟。”
壯實男給杜把頭解下了繩子,說道:“這燒雞你吃了,酒也喝了,繩子也解了,該說實話了。只要你說實話,女人和錢都不是問題。”
杜把頭活動了下胳膊,說道:“既然你們把我當兄弟,那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老實說,這洞穴秘密,兩年前我就知道了,你們做的一切,我也看到個七大八,不過你們放心,我絕不是胡咧咧的人。”
“哦?這麼說,你都知道,我們貓了幾年,你也曉得?”
“是。”
“你具體知道什麼?”
“龍頭溝!”
“還有嗎?”
“紅英!”
“你怎麼知道的?”
“這些秘密對一個獵戶,算不上什麼。”
中山裝女暗自一驚,他們這幾年小心翼翼的事情,竟然被一個獵戶給發現了,而且還刨得清清楚楚。這要讓上峰知道了,他們難辭其咎,哪怕是上峰不知道,這事泄露出去,也夠他們喝一壺的。想到這,中山裝女心底暗生殺機。
杜把頭想着,利用他所知道的事情,來威脅他們,達到自己活命和要錢的目的。沒想到弄巧成絀,讓人家動了殺機,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中山裝女不動聲色走過來問道:“很好,兄弟的坦白,我們很感動,爲表示我們誠意,我們邀請你去黑河接受上峰賞賜。”
杜把頭眉開眼笑,說道:“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啊。不過,我手裡還缺點......說着他就捻捻手指。”
中山裝女明白,笑着說道:“這不是問題,錢嘛,美元有,不要美元小黃魚也有。”她伸出五個手指頭,“給你這個數,滿意不?是小黃魚。”
杜把頭喜得忘乎所以,這一切,正和他設想的一個樣子。他連忙點頭說道:“夠了夠了。”
“現在你該說了,還有誰知道這事了吧,或者你把這事告訴了誰?”中山裝女依然不動聲色,微笑着。
“老徐!”杜把頭喜滋滋的說道。
“老徐?那個老徐?”
“道口老徐,離我們屯子不遠。”
“大車店老徐?”
“是的!”
“帶我們去找他。”
“他被我帶來了,就在洞外等着。”
“你知道的都告訴了老徐?”
“沒,沒,老徐過來拉皮子的,我有些皮子藏在洞裡。”
“在哪?”
杜把頭走到矮小男後邊,蹲下身在地上摸索着。一會他扣起一個鐵環,用力一拉“咯吱”一聲,不大的暗洞內露出幾十張皮子。
中山裝女也算身經百戰的人了,這樣情況,她靈機一動,說道:“兄弟,佩服佩服!現在咱們去把老徐找回來,你就能多領到一份賞錢了,十根小黃魚。”
杜把頭連聲說好。於是,他領着衆人向洞口外邊走去。洞外靜悄悄的,除了月光,一個鬼影也看不到,更別說人了。
“人吶?在哪?”壯實男問道。
“就擱這的,剛就擱這地待着的。”杜把頭指着洞邊的一個石塊說道。
“媽的,這都半夜了,哪有人待在這,你耍老子吶?”壯實男罵道。
杜把頭一看這傢伙又發火了,有點害怕,他是眼看王正泰被他一槍給打死的。他舉起火把,向中山裝女發來求助的目光。不過,這次中山裝女子面無表情沒有說話。杜把頭看求助無望,只得說道:“八成他待不住回家了。我知道他家,我帶你們去。”
杜把頭前面帶路,他實在想不通,洞裡大家稱兄道弟,怎麼出了洞口,就翻臉不認人了。難道他們想獨吞這個賞錢?想到這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前些年頭,在深山老林殺人越貨也不是少見的。想到這,他決定了,他得跑,錢財這玩意雖好,但命更重要。杜把頭在下坡時候,趁黑一頭把壯實男頂翻後撒腿就跑。這毛公山的山道,沒有他不知道的地,沒有他跑不過的坎。一溜煙工夫,他把他們甩得不見蹤影。
山下大道上,小毛驢還在道邊。他不敢騎,萬一小毛驢認生,他小命就沒了。他順着大道邊一路狂奔。
“媽的!這貨還是個老油子。逮到他,非得一槍嘣了他。”壯實男摸摸摔疼屁股,罵道。
“別廢話,趕緊去追,人要跑丟了,你也別回來。”矮個男呵斥道。接着他又補充說道:“不準用槍,用刀!驚動人,誰也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