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額娘息怒!兒子也覺着這當中有甚是可怪之處,是以沒有急於處置……”同治皇帝看到母親怒意愈來愈盛,額頭頓時汗下。
“果真叫那林義哲說中了,咱大清朝的事兒辦不好,就是壞在這些個沒長心的東西身上!”慈禧太后指了指那一疊厚厚的奏摺,厲聲道,“這些個混帳,著刑部嚴加查辦!若有通倭情形,重懲不貸!”
“兒子遵旨!”同治皇帝聽得渾身一哆嗦,立刻應聲道。
侍立一旁的翁同龢聽到同治皇帝的回答,不由得大驚失色,他有心想要爲參劾林義哲的言官說幾句話,但他回想着剛纔慈禧太后話中的“通倭”一詞,心裡也是一激靈,爭辯的話便縮在了口中,再也說不出來。
儘管翁同龢疑惑於慈禧太后爲什麼會從於凌辰的奏摺之中一下子想到言官們“通倭”上來,但他心裡也明白,這種喪失氣節操守的事,在那些窮酸們身上,絕對是有可能發生的。
此時此刻,在總理衙門,中日兩國的判斷,仍然在繼續進行着。由於日本外交使團的團長也是首席談判代表大久保利通因“病”缺席,談判主要是在林義哲和伊藤博文之間展開。
郭嵩燾在自己的日記當中,詳細記下了當時的談判情景。
“十二日,和談重開,大久保仍未到席,伊藤爲首,木戶次之,餘與林鯤宇同其對談。”
“林鯤宇曰:‘貴使見我此次節略,但有允、不允兩句話而已。”
“伊藤曰:‘此爲和談,辯論亦不可?’”
“林鯤宇曰:‘辯論自然可以,然所訂條件,絲毫不許減少。’”
“伊藤曰:‘即以此已議款項辯說。第一。賠款七百萬鎊,爲數甚巨,我國實難擔當。’”
“林鯤宇曰:‘此爲已減之數,所減一百萬鎊,乃因我皇太后萬壽在際。格外開恩,已然減無可減,若貴國不允,戰端重開,則賠款更巨矣。’”
“伊藤曰:‘賠款如此,固日本無力給予。款若更巨,則更無從給矣。還請少減爲是。’”
“林鯤宇曰:‘款數已萬難再減,我艦現在琉球,此爲城下之盟,不能不如此。’”
“伊藤不能答,林鯤宇又曰:‘日本變更舊制。維新變法,鐵路、電報、採礦、商貿皆有大成,又改良幣制,可謂財源廣大,區區七百萬鎊之數,未必因此而減色。’”
“伊藤曰:‘維新僅有小成,地僅農產。出糧尚不能自給,財源無多,無法可開,若付此款,款未能付盡,則我民皆死矣!還請再減。’”
“林鯤宇曰:‘日本居四海通隅,出產甚豐,財源甚廣,我國之民亦有萬人在日本討生活,日本維新之後。國勢日上,開源甚易,且國有急難,人才易出,即可用以開源。’”
“伊藤曰:‘日本請貴大臣爲首相如何?’”
“林鯤宇曰:‘當奏我皇上。若皇上允准,即可前往。’”
“伊藤曰:‘奏如不允,貴大臣必不能去。貴大臣當設身處地,將我等爲難光景細爲體諒。果照此數寫明約內,西洋各國必知將借洋債方能賠償,勢必以重息要我,債不能借,款不能還,失信貴國,又將復戰。何苦相逼太甚?’”
“林鯤宇曰:‘此次乃是貴國犯我邊境在先,殺害我民,炮轟我城市,截斷我商路,捕掠我商船,我民死傷累累,財貨損失以億萬計,貴國侵臺之前,曾一思有今日之困境否?此乃貴國自取也!非我國一味相逼,實是血債太多,不如此不足以紓民憤,解國之困。至於借債還款,此乃貴國之責。’”
“伊藤曰:‘不能還則如之何?’”
“林鯤宇曰:‘已從兩國敦睦起見,減去一百萬鎊,萬難再減。’”
“伊藤曰:‘總請再減。’”
“林鯤宇曰:‘無可減矣。’”
“伊藤沉默半晌,又曰:‘此款我未能答應。然借款之權在人而不在我,借能到自能早還。貴國此向役雖得勝,何必逼人太甚?使人不能擔當?’”
“林鯤宇曰:‘貴使言不能擔當,是否爲不允之說?’”
“伊藤曰:‘我等誠心實意,願意與貴國重修舊好,但我等辦不到之事,不能不直言相告。’”
“林鯤宇曰:‘照我節略,已然竭力減少,若貴國堅持不允,只有重新開戰一途。’”
“伊藤曰:‘賠款還請再減四百萬鎊,七百萬斷難承受。’”
“林鯤宇言:‘無可再減,貴使如不允,當遣兵至貴國京城索要。’”
“伊藤曰:‘貴我兩國乃一衣帶水之鄰邦,不必如此決裂,總須和好纔是。’”
“林鯤宇言:‘此等賠款,乃貴國償我之失,猶債也,債若還清,兩國自然和好。’”
“伊藤曰:‘索債太狠,雖和不誠。前送節略實在句句出於至誠,而貴大臣怪我不應如此說法,我說話甚直,明白告訴貴大臣,日本不易攻取。英法美諸國多次攻打皆未得手(應指明治維新前的薩英戰爭),日本近海風浪涌大,且日民強悍好鬥,非貴國之民可比。貴國現下僅有兵輪十隻,以西法所練之兵不過數萬,何能攻取日本?”
“林鯤宇言:‘能否攻取,一戰便知。此次閩臺兩地爲貴國所屠,我水師陸師將士切齒深恨,不論何種苦處,皆願承受!此次貴國侵臺,華兵阻之,人皆以爲華兵不能吃苦,輪船火炮皆不能施,不是日兵對手。而我兵自入臺驅除賊徒,數次劇戰,未見吃虧,水陸處處得手。”
“伊藤曰:‘臺灣非日本本土可比,日本民氣勇烈,守土抗戰,當誓死戰鬥到底。從前元兵入寇之時。傷亡極多。貴國水師陸師雖強,畢竟數量無多,攻擊日本本土,必然折損極重。貴我兩國死鬥,兩敗俱傷。有何益處?徒爲西洋諸國所笑耳。還望貴大臣三思。”
“林鯤宇曰:‘而今情勢已然不同,我兵非當年之元兵,我水師兵輪亦非元之木船,貴國若要與我國重戰,看我就以此有數之兵擊破日本。’”
“午時,和談休止。各自作別。握手時伊藤再請將賠款大減,鯤宇搖首曰:‘不能再減。’”
退席後的伊藤博文面色鐵青的上了馬車,木戶孝允則陰沉着臉跟在他的身後進了馬車。
三人一路上全都心事重重,一言不發,直到馬車來到了日本公使館。
大家下了馬車,柳原前光看到伊藤博文和木戶孝允回來。立刻迎了上來。
“春畝先生,鬆菊先生,今天……談得如何?”柳原前光有些急切地問道。
“白費口舌。”伊藤博文嘆息了一聲,搖了搖頭,“這個人,是鐵了心要和我們爲敵了……”
聽到伊藤博文的回答,柳原前光的心一陣緊縮。
“對了。柳原君,你那裡的事,辦得怎麼樣了?這些天那些清國官員應該上奏參劾林義哲了吧?”伊藤博文問道。
“他們已經上奏了,但是……”想到剛剛從中人處得到的那些消息,柳原前光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是難看。
“怎麼?沒有效果?”木戶孝允從柳原前光的臉色讀出了什麼,立刻問道。
“不僅是沒有效果,上奏的官員,很多都被抓起來了……”柳原前光低聲回答道,“聽說不少官員遭到了‘通敵’的指控……”
“什麼?!”聽了柳原前光的回答,伊藤博文和木戶孝允全都大吃一驚。
“難道是泄漏了消息?”伊藤博文急道。“千萬不可以讓清國政府找到我們賄賂他們的證據!否則,我們大家就全都完蛋了!”
“沒有證據。”柳原前光說道,“我們是請的中間人和他們聯繫,並且送給他們的,都是中國錢莊出具的銀票。清國政府就是追查,也查不到我們的頭上。”
“那太好了……”伊藤博文鬆了一口氣。
“可是,既然我們做得這麼隱秘,爲什麼還會被清國政府察覺呢?”木戶孝允緊皺着眉頭,問道。
“很可能是柳原君找的那些官員太過膽小,一受恐嚇就招供了。”伊藤博文嘆息道,“這一類的官員,是不可能爲我們保守秘密的。”他看了看柳原前光,“你找的這些人當中,級別最高的是誰?”
“通政使於凌辰。”柳原前光說道,“這個人以前曾經參劾過林義哲,但沒有成功,反而受到了清國政府的處罰。這一次我通過中間人付給了他兩千兩白銀,要他設法參劾林義哲破壞和談……”
“這個人的奏摺內容,你知道嗎?柳原君?”伊藤博文問道。
“他派人送給我看過,內容寫得很好,我認爲應該是能夠對林義哲構成一定的威脅的。”柳原前光說着,便將於凌辰參劾林義哲的奏摺內容背了一遍。
聽到柳原前光竟然一字不差的將於凌辰的奏摺背了下來,伊藤博文和木戶孝允的眼中全都閃過一絲驚異之色。
“你竟然把它們背了下來?柳原君?”木戶孝允吃驚地問道。
“是的。”柳原前光說道,“他擔心留有底稿會被人察覺,在將奏摺底稿給我看過之後,便要來人當着我的面燒掉。但他們不知道,我都記下來了。”
“從這篇奏摺的內容來看,這個人是一個彈劾方面的語言專家。”伊藤博文聽完了柳原前光對於凌辰奏摺內容的背誦,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這篇奏摺寫的很巧妙,也符合實際情況。林義哲至今對他的那位生番夫人被殺害耿耿於懷,言辭當中經常會有不自覺的表露,這篇文章可以說寫到了他的要害,但爲什麼清國皇帝沒有批准這篇奏摺的內容,反而將寫它的人抓起來呢?”
聽到伊藤博文說起死難的額綾,柳原前光的心裡不知怎麼,也禁不住很是難過。
“我打聽過具體的情況,據說抓捕這些官員,不是出自清國皇帝的命令。而是出自清國皇太后的授意,清國皇帝只是在執行他母親的旨意。”柳原前光說道。
“顯然,林義哲在清國皇太后的心目中,有着極其重要的地位!”伊藤博文皺是了眉頭,“清國皇太后竟然會如此看重他!真是不可思議啊……”
“現在看來。通過賄賂清國官員讓他們彈劾林義哲的辦法,已經行不通了。”木戶孝允嘆息道,“現在只剩下一個辦法了,只是不知道甲木和俄國公使談得怎麼樣了。”
在伊藤博文等人和林義哲談判的時候,“病了”的大久保利通,其實也並沒有閒着。
“沒有任何效果。俄國公使對我們的結盟提議根本不感興趣。俄國政府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爲了日本的利益而得罪清國。”柳原前光搖了搖頭,嘆息道,“甲木先生回來之後,這一次是真的病倒了。”
“什麼?!”伊藤博文大吃一驚。
他和大久保利通共事多年,深刻了解大久保利通的性格。大久保利通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這一次竟然真的病倒。顯然是受到了他無法承受的打擊。
“是啊!這麼弱小的日本,北極熊也恨不得一口吞掉,怎麼會幫助我們呢?”木戶孝允也嘆息起來。
“難道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伊藤博文有些憤懣地說道。
木戶孝允和柳原前光相對無言。室內的氣氛一時間變得異常沉重。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突然傳來一陣電閃雷鳴之聲,三位日本明治維新的人傑不約而同的擡頭望去,看到窗外的天空中已然是黑雲密佈,時不時有閃電劃破黑暗。發出陣陣雷鳴聲。
“通政使於凌辰。”柳原前光說道,“這個人以前曾經參劾過林義哲,但沒有成功,反而受到了清國政府的處罰。這一次我通過中間人付給了他兩千兩白銀,要他設法參劾林義哲破壞和談……”
“這個人的奏摺內容,你知道嗎?柳原君?”伊藤博文問道。
“他派人送給我看過,內容寫得很好,我認爲應該是能夠對林義哲構成一定的威脅的。”柳原前光說着,便將於凌辰參劾林義哲的奏摺內容背了一遍。
聽到柳原前光竟然一字不差的將於凌辰的奏摺背了下來,伊藤博文和木戶孝允的眼中全都閃過一絲驚異之色。
“你竟然把它們背了下來?柳原君?”木戶孝允吃驚地問道。
“是的。”柳原前光說道。“他擔心留有底稿會被人察覺,在將奏摺底稿給我看過之後,便要來人當着我的面燒掉。但他們不知道,我都記下來了。”
“從這篇奏摺的內容來看,這個人是一個彈劾方面的語言專家。”伊藤博文聽完了柳原前光對於凌辰奏摺內容的背誦。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這篇奏摺寫的很巧妙,也符合實際情況。林義哲至今對他的那位生番夫人被殺害耿耿於懷,言辭當中經常會有不自覺的表露,這篇文章可以說寫到了他的要害,但爲什麼清國皇帝沒有批准這篇奏摺的內容,反而將寫它的人抓起來呢?”
聽到伊藤博文說起死難的額綾,柳原前光的心裡不知怎麼,也禁不住很是難過。
“我打聽過具體的情況,據說抓捕這些官員,不是出自清國皇帝的命令,而是出自清國皇太后的授意,清國皇帝只是在執行他母親的旨意。”柳原前光說道。
“顯然,林義哲在清國皇太后的心目中,有着極其重要的地位!”伊藤博文皺是了眉頭,“清國皇太后竟然會如此看重他!真是不可思議啊……”
“現在看來,通過賄賂清國官員讓他們彈劾林義哲的辦法,已經行不通了。”木戶孝允嘆息道,“現在只剩下一個辦法了,只是不知道甲木和俄國公使談得怎麼樣了。”
在伊藤博文等人和林義哲談判的時候,“病了”的大久保利通,其實也並沒有閒着。
“沒有任何效果。俄國公使對我們的結盟提議根本不感興趣,俄國政府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爲了日本的利益而得罪清國。”柳原前光搖了搖頭,嘆息道,“甲木先生回來之後,這一次是真的病倒了。”
“什麼?!”伊藤博文大吃一驚。
他和大久保利通共事多年,深刻了解大久保利通的性格。大久保利通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這一次竟然真的病倒,顯然是受到了他無法承受的打擊。
“是啊!這麼弱小的日本,北極熊也恨不得一口吞掉,怎麼會幫助我們呢?”木戶孝允也嘆息起來。
“難道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伊藤博文有些憤懣地說道。
木戶孝允和柳原前光相對無言。室內的氣氛一時間變得異常沉重。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突然傳來一陣電閃雷鳴之聲,三位日本明治維新的人傑不約而同的擡頭望去,看到窗外的天空中已然是黑雲密佈,時不時有閃電劃破黑暗,發出陣陣雷鳴聲。
Ps:祝大家春節快樂!萬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