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裡面, 很黑,窗子都關上了,也沒有點燈。
良兮按捺住怦怦的心跳, 一步步, 踩着細碎的步伐, 往她唯一能稍微看得清輪廓的牀上, 踱去。
牀上有人躺着嗎?有點話, 那人會是辰矣嗎?他受傷嚴重嗎,有沒有忘了她?小小的一張單人牀,一時間, 竟然承載着良兮那麼多驚喜,焦慮, 難過和憂心。
近了。
她的膝蓋磕着牀沿了。手往下探去。較之外面的嚴寒, 牀上鋪着層層打着補丁的棉絮, 柔軟的牀,帶着黏人的溫熱氣息。
婦人果然是一個熱心腸的人, 便是暫時留宿的傷員,她也定是拿出平日子裡捨不得用的棉絮,墊着,哪怕是一個陌生的過客,她們總是如此善待。
牀上有人, 良兮心尖一顫, 她彷彿感受到那種規律的呼吸, 那人應該是睡着了。如果牀榻上躺着辰矣, 好在他是尋到一戶好人家, 才能療養傷勢,她本來異常的擔憂, 見着眼前的,這才安點心下來。
她估摸着牀的大小,纔想着那人在牀上的位置,輕輕地拈起一角被子,悄悄地往裡面探去。
或許不是辰矣,而一旦被發現了豈不是要鬧笑話麼?究竟是連女子的顏面都保不住了。
但良兮顧不得那麼多了,她一腔熱血上涌,幾乎都壓過上腦。她無法呼吸,更無法做任何思考,好在這樣便無所顧忌。良兮隨手一挑,被角就掀開了,黑濛濛中,什麼都看不清楚,但似乎確實能見到一個人形的輪廓。
心彷彿跳到嗓子眼了。
“辰矣。”她默唸一聲,努力回想着她和辰矣的過去種種,彷彿這樣,牀上的就真的是辰矣,她就不會失望。
此時她的心情,就如全世界,只有她一個人知道自己中了伍佰萬大獎。儘管內心中在不斷提醒着要謹慎,要低調,要沉住氣,但就要壓抑不住的情感真的要跳出來了。
手繼續顫抖着,往裡面伸。
密封的屋子裡,不知道哪裡刮進來一陣風,良兮哆嗦了一下。
正此時,前方黑暗中一個錚的聲音響起,就像是古箏上一條弦被觸動,發生低沉婉轉的美妙旋律,但只一個音便沒了,突然,暗夜中良兮感到頭皮一緊,緊張的氣氛帶動了良兮懸掛着的心,探入的手一滯,原是一隻手,冷冷冰冰,已經握在她的手腕上。
恐懼頓時滋生開來。
隨着陰冷的寒氣,瀰漫在屋子裡,漸漸散開。
“咯咯——”良兮的嘴脣和牙齒居然抖的厲害。
“你不是大嬸,你是誰?”他一說話,驟然如嚴寒的風,吹在良兮身前。
只是一瞬,良兮頓時便如矮了一截,縮着腦袋,耷拉在胸前,悶悶不樂地道:“我也是被大嬸收留的,正要尋個地休息。”
這不是辰矣的聲音。那個聲音和煦地如同春風,更不會那麼生分。充滿了戒備和忍耐和躁動。
良兮大失所望。緊緊箍着她手腕的,也如赤鐵鍛造的手銬,陰森森的,一點都不如辰矣握着她的,能夠傳給她溫暖。
她果然找錯了人,丟了臉面不要緊,關鍵是,她忽然覺得太累了,或許辰矣真的消失了,真的去了另一個世界,遙遠的,跟她相隔。
良兮早有所心裡準備,但卻並未做任何打算,所以當那人半揚起身子,衝她冰冷地道:“既然如此,就好生呆着。”良兮愣愣地,竟也不管門外還在張望等待結果的白楊和婦人,也真的坐到一邊,悄無聲息的,以手支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或許她這便開始另作打算了。
冰山男,暫且這麼稱呼牀上的男子,似乎在黑暗中扭頭看過她,見她也真的沒有什麼其他動作,這才放下戒備,一蓋被子,繼續矇頭大睡。
如此過了不知道多久。
屋子中的寒氣似乎仍在增加,似乎連躺在溫暖的大牀上,蓋着兩牀破舊棉被的冰山男也都輾轉反側,翻來覆去冷得睡不着。
良兮依舊是一動不動,她保持了那個姿勢,好似鐵鑄的一樣。
終於,冰山男先忍不住了。
“你不冷嗎?”言外之意,是想讓靠在桌角的良兮順手往火爐子裡添點柴。
這在良兮聽來,只是以爲冰山男開始認真嚴肅地意識到良兮果然是在此借宿的,並且冰山男好歹也是個男子,或許是看她冷得縮到桌子下面,於心不忍。於是良兮並無多大反應地笑道:“不冷。”
這卻讓冰山男起了身,沒有好氣地走至桌角,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的,輕輕一腳踹到良兮手臂。
“啊——”
沒有任何裝飾的一聲尖叫。
冰山男本來竊喜地神情忽然一變,睜大眼睛想往桌子下面看,但進行到一半,他又自顧自搖搖頭,做了一些否認。
良兮頓時憤怒了,她趕忙要站起來,卻忘了自己躲在桌子下面去了,頭一直,就撞上了,發出一記狼嚎般的吶喊:“天殺的!”
這一叫,她沒有因爲緊張和寒冷而改變的聲音,仔仔細細,清清楚楚地迴盪在冰山男耳邊,和遠遠的,一個腦海中的聲音竟然能夠完全重合!
冰山男握着柴禾的手一滯。
良兮的尖叫聲顯然是被門外苦苦守候的白楊聽見了。門被吃地一聲猛力拉開。銀色狐裘下,白楊的下巴變得更加尖細,良兮的瞳孔猛縮,在黑暗中呆了那麼久,來不及適應門口帶進來的強烈光線,她舔了舔發乾的嘴脣,發出貓一般的尖細聲音:“白楊!”
她彷彿終於打心底裡承認她已經再也找不到辰矣了,忽然門開了,昂然挺立在光線下的白楊,帶着一臉關切憂心的神情被她一覽無遺,內心彷彿有什麼被打破,有彷彿有什麼在悄然滋生。她叫喚了白楊,卻是帶着一種濃濃的依戀,這麼多日子以來對白楊的依靠,全數涌上來,淹沒胸口,她的理智已經被絕望吞噬了,她的希望忽然被白楊照亮了。
他一如銀身鎧甲的天神,忽然闖進來。
“良兮!”
白楊一上前,伸手圈抱住她。感受到她冰涼的手和身體,他眉峰一蹙,飽含心疼和憐愛。
“我們走,他不是,辰矣。”
良兮似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說完了這一句,白楊愣愣看着她的神情忽然一變,充滿戲謔地道:“早就叫你不要放那麼多心思進去了。他不是也好,反正我會陪你,等你找到爲止。”
其實白楊想說的是,他不是又有什麼關係,反正我都會在你身邊的。
白楊抱起她,一點點朝門外走去,他們竟誰也不曾注意到,方纔良兮說到“辰矣”的時候,背對着門口的冰山男,不可抑制地,渾身一顫,他手中的柴,也整根掉入到火爐子裡,噼裡啪啦的,忽然大火洶涌起,“呲呲”地吞吐着火舌。
冰山男卻忽然覺得很冷很冷,比剛纔更甚,緩緩蹲下身子,在方纔良兮蜷縮過的角落裡,抱緊了雙臂。未關緊的門口咔地一開一關,被寒烈的大風吹着,那門只是因爲一面支點,不然早就被大風捲到哪裡去了。一點點光線,灑在冰山男的臉上,若隱若現的線條和弧度,不難看出,他有一張極好看的臉。
倘若良兮或是白楊還在,能夠早些時候能夠回一下頭,他們一定能看得清楚,他們苦苦要找的人,竟然就是這個全身散發着冰寒氣息的冰山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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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兮對婦人道:“打擾了大嬸,真是過意不去,等我回去定要賠償些東西表達歉意。”
白楊:“這事我會叫人做的,你能拿出什麼道歉!”
良兮嘴角犯抽,額前青筋暴起,雖然白楊是對的,但是她一下跳離白楊的懷抱,兩三步登上馬車,其間,還順便地摸一下卓延新長出來還未來得及剃去的鬍鬚渣子:“嘿嘿,不好意思,讓你都沒時間整理個人形象,下回我良兮一定給你全新包裝一下,保管那個誰誰……嫁給你!”
卓延笑了笑:“是。”
但聽得後面準備上馬車的白楊嗯哼的一聲,卓延立馬變了一張臉,嚴肅地道:“不用勞煩夫人。”
良兮玩笑道:“跟我就不用那麼客氣了,宣裴纔是你白夫人!”
卓延的臉頓時充滿詫異。
良兮想着又換了一種說法,偏着腦袋道:“對了,她是皇后。”
白楊糾正她偏着的頭,脫下外面的那件銀色狐裘,沒好氣而又縱容般地道:“她不是皇后,你昏睡了一年,都不知道我還未登基,就給了宣裴一紙休書。我心底是有一個皇后的人選,只是可惜……”
他沒有說下去,良兮又偏過頭去,直直地望着一窗雪景,感覺甚美的樣子。這次白楊動了動手指,沒有去糾正。過了很久,良兮仍舊沒有轉過來,後耳根居然有可疑的紅暈。
“你這樣會得偏頭風再加雪盲症。”
良兮瞪大眼睛,終於正視白楊:“亂講,你知道什麼是偏頭風嗎?”
白楊一臉正經,半躺在寬敞的馬車上,兩手支在腦後,緩緩跟她解釋:“你偏頭吹風這樣有礙大腦發展吧?所以就會得偏頭風。再加上一直目不斜視地看雪景,就會眼瞎……”
“夠了。胡講!”事實上,良兮對醫學一點概念都沒有,雖然吼了白楊一聲,但依舊是聽得心有餘悸。竟然真的收斂了很多。
“你昏睡了一年……”
車窗下,辰矣走了出來,面無表情,似乎常年沒有陽光照射,臉色蒼白。空氣中迴盪着白楊那句話,他緊緊揪住了額前的發。
他身上是一件撲通的農家衣裳。
但配上他冰冷的氣質,竟然也不是一般的人家能比擬的貴氣。
他臉上一股憂慮,兩眼無神,怔怔然地望着開滿了銀花的松樹,那束銀花。
久久在他耳畔的竟是方纔良兮和白楊以及卓延之間的對話,他無一錯過,全數都聽在耳朵裡,記在心上。一年了,整整一年的時間。
他醒了,卻失去了以往傲人的武功。
第一眼睜開,目之所及,也是這樣的雪景。他覺得很冷,但他卻動不了。他重新靜心躺在雪裡,閉目思索很久,想起很多幼時在皇宮所發生的事情,想到他從小信賴的陳叔竟然從來都只是九王爺的人,想到他隔着黃色的帷幔喊“良兮,危險,快躲開”,喊得聲嘶力竭卻發現她手上的霹靂彈真的是朝自己這裡扔過來……
多麼可怕!
但這似乎並不是讓他感到這麼前所未有的孤獨無助的根本。
辰矣感到雪融化在他脖頸間,有點涼,更多的是冷,他轉了轉頭,想這樣會好過一點。這裡是荒郊野外,沒有人跡,他也不想多花力氣去期盼有人會來,或者是張望來人。他沒有那個力氣。
他再次閉了閉眼睛,努力回想着,這纔想起昏過去的一切。
辰矣一直不喜歡他的父皇,從小就極不喜歡。
他也並不覺得自己是皇子,因爲父皇根本不當他是皇子。對他冷言冷語,沒有慈祥的父愛給予。相比之下,他的父皇更喜歡和金銀珠寶美人們呆在一起。
從小到大,辰矣一直這麼過着,宮裡面都是敬畏他的,沒有朋友,沒有親人,他只知道跟着陳叔。而且他以爲這便是全部的不幸了。他的父皇,或許還是愛他的,因爲畢竟是生父,哪一個會對自己的兒子沒有感情?
但辰矣又錯了。
直到這次遇難,襯衣方纔知道真正的真相,和父皇年老卻一直遲遲不肯退位的原因。原來他並不是父皇的親生兒子,只是他偶發善心,在一次出宮的時候抱回宮養罷了。
他早知道九王爺預謀造反。他特地出宮找到辰矣,要辰矣繼續當他的傀儡,爲的是多一些年月治理國家,在外人看起來這似乎是他很寶貝辰矣,其實不然,當隊伍遇到埋伏,前有餓虎後有飢狼,他選擇讓辰矣坐到龍輦上,竟妄想這樣抽身逃脫。
辰矣不肯,皇帝就命人挑去他的手腳經脈,叫他動彈不得。
想到這裡,辰矣撲通一下跪坐在雪地叢中,不知道何時開始下起了雪,一瓣瓣雪花像是老天派來安慰他的。
辰矣低頭查看,手腳曾多處被炸傷,皮膚上的肉翻開綻開,如今好似有一些癒合了,但傷疤還未褪掉,也許是褪不掉了。一直留着,就像是他和良兮曾經相遇過一場的印記。
他以爲良兮不會來找他的,即便要找,那也不一定會認得,他完全變了個模子,他身上溫暖如春,一直想溫暖良兮的氣息好像也已經隨着武功一起被廢掉了。
在雪地裡差點被掩埋,經歷了十天十夜,第十一天,他終於能稍微動點了。
這之間,頭三天,他一直想着良兮會回來找他的,但一直沒有等到,慢慢的,中間四天他就開始想良兮已經開始忘記他了,再後來,最後的三天,他終於失望至極,他開始痛罵老天爺,絲毫沒有過往那種寬容忍讓。
他的溫文爾雅他的風度翩翩被皇帝給挑斷了,被皚皚白雪給掩埋了,被耐心給磨滅了。
人在悲傷絕望的時候,最容易回憶。
十天的回憶,他覺得他已經夠了。
第十一天,他終於鼓足勇氣,站了起來,踩在軟綿綿的雪地上,不知道是雪地的緣故還是他的腳在顫抖,總覺得不踏實,他咬了咬,憑着最後一絲信念,就算爬,他也終於爬出來了。
他的眼睛花了,天天對望着雪景,雙眸被曬傷得厲害。他知道這是雪盲症的症狀,他並不甘心再次被老天遺棄的命運,閉着眼睛胡亂走,一腳踩空,從山上滾了下來。
辰矣傷勢恢復的程度已經算是奇蹟了。
若不是他心懷忿恨不滿,如何能夠憑着一股怨念的力量活到現在?
一個人顛簸流離,終於得到好心人留他宿夜。
辰矣到了這裡,一眼就看到大嬸的眼睛,雖然周圍有幾圈皺紋,卻教他想起一直以來都封閉在內心的那雙眼睛來。
他以爲他是恨良兮的,並不是因爲她扔的霹靂彈,那不是她的錯,她並不知道他在龍輦上,但他非常不解,爲什麼良兮沒有去找……他的屍體?
時到今日。他終於明白,是他錯怪了良兮,她昏睡了一年。這是一年多來,他們竟然錯過了。
婦人從裡屋走出來,手裡捧着一碗藥,吟吟笑道:“我只當她們要找的是你,就帶她們來了……事實上,他們說的,就好像真的在找你似的,很多都說的跟你很符合。”
見辰矣面帶痛苦忍耐之色,婦人以爲他不高興,急忙道:“其實我……”
“大嬸,謝謝你帶她們來。”
婦人一怔。
“他們,真的是我朋友。”
婦人道:“那你……怎麼不跟他們相認?”
“我現在這副樣子,會嚇到他們的吧。”辰矣苦笑了一下,袖口遮住了一道道傷疤,“況且,他們真的不是那麼需要我的。”
“怎麼會呢?你沒瞧見那小姐,就差給我這老婆子跪下了。要不是她那般求我,我怎會擅自帶他們過來。”
一句話,像一盞燈火點醒辰矣的迷茫。
“大嬸,你是說?”
“我以爲那小姐是你娘子,你是他相公。不然哪個有錢的姑娘家會那麼低聲下氣跟我這種老婆子說話?”
辰矣一怔,他的脣色發白,一年多沒有整理的容貌,鬍子已經很長了,在微微顫抖。但婦人可以看見,他的眼睛似夜裡的鷹鳥,亮堂堂的。泛着欣喜和歡愉的光,睜在那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上,彷彿是死人迴光返照,突然間攝滿了期盼,點亮了他整個人。
“我要去找她。”
辰矣復又低下頭,在喃喃自語。
他幾番思量之間,決定趕去找良兮,如果找不到他們暫時的住所,就去白鎮,白鎮還是找不到,就去皇宮,白楊已經登基了,他是皇帝,他一定要回宮的。
一時之間,什麼都澄亮起來。
雪花還未飄落完全,還有星星點點的在天空中飄舞,但是雲端,已經有太陽的光芒展露。那一絲千丈的金光,好像能給迷途中的人新的希望。
趁他在思索之際,婦人讓她的一個兒子牽出一匹馬來,“籲——”馬兒似乎通的人性。
“這是碰見你那日,一起撿回來的馬。你拿去騎吧,或許能追到她們。只是你身上的傷勢還未痊癒,只要小心療養一段時日便是。”
辰矣定睛一看,那馬竟然是他幾個月前,體力不支從上面墜下來,掉在雪地裡所騎的馬。此時,這種能提高腳程的坐騎對他而言是如何珍貴,但想到這一兩個月來,多虧了婦人的幫助,辰矣無論如何也不肯接受,只當是償還她一家的恩德。
婦人先道:“你先騎着,今後還了便是。”
天邊的雲朵已經拉開了蔚藍色的碧空,陽光萬丈,輻照着大地,一處處充滿生機,時辰大概不早了。
辰矣想了想,只得接過馬繩,鞠躬道:“多謝,日後必當回來拜訪以報此大恩。”
“籲!”作別婦人一家,馬鞭一抽,怒馬揚高前蹄,嘶叫一聲,撒開蹄子就在雪地暢跑起來。那一人一馬,很快就在雪地上形成一個小圓點,最後消失不見。
“阿彌陀佛,施主如此慈悲爲懷,今後定會大富大貴。”離這有大概四五十步,一座圓頂的草房裡走出一位不笑亦如笑的圓臉和尚。
婦人道:“大師用完膳了?小村子只有粗茶淡飯……招待不週,不如多留幾日……”
和尚笑道:“我雖是肉食和尚,卻也不是非肉不食。只是這處我事已了,別處定會又冒出別的事來,教和尚我去解決,實在不宜久留。”
“當初,大師定要我去東面坡摘草藥,想來就是要我去救那位公子吧。”
“施主你爲人友善,又從不做損人利己的事,這種便宜事,只能是由你來做最爲合適。”
“便宜事?”
“你看着罷!”和尚留下這一句,便邁步前行,看他走的方向竟是去往鄰邦。
婦人大異,卻也不問,只聽那和尚走的那麼遠了,話仍好似在你跟前說的:“夜觀星象啊,那小小的國家,竟然也有穿越的星相,路途遙遠誒,我仍是要去,到時鞋子也磨破了,頭髮都長出來了,誰人還當我是和尚,只當我是叫花子!呵呵呵……師命難違啊,不可不去。”
婦人起初不當和尚的話爲真,平平安安,平平淡淡地日子照樣過,但幾日後,竟然那馬車又回來了,駕馬車的換了一個人,長得一副清秀的模樣,說話和做出的手勢好似一個女子般,代着宮裡的鞋帽,穿着一襲太監的官服。
婦人哪見過這仗勢,只當是要活捉她,嚇得六神無主,直跪地求饒。
那太監也懵了,似乎想不到主子會找到這麼山區裡來,還要感謝這麼一位未見過世面的老婆子,但那太監顯然是守規矩的,扶起婦人,道:“快快請起,皇上立下聖旨送回宮,就是要派小的來給夫人呈上些東西,對打擾你一家表示歉意。”
馬車上,一箱鐵皮箱子被打開。
“譁——”裡面燦然的金銀珠寶,直逼得衆人睜不眼睛正視。
婦人和她兩個兒子一輩子哪見過這麼多財寶,還是如此之多,令人眼花繚亂。
“娘,你看!”
經大兒子的一指,其中一樽金身的米勒佛像,她覺得分外眼熟,拿出來一瞧,竟然和方纔那和尚有幾成相似。
“阿彌陀佛,謝老天爺恩賜。”婦人拉過大小兒子,一齊跪在正在融化的雪地上,也顧不上腿上傳來的陣陣涼意以及染溼的膝蓋,一心虔誠地拜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