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寺廟裡的人都太奇怪了。
良兮不知道是這個社會特別呢還是這個寺廟特立獨行。她的念頭裡, 和尚就應該本着一顆慈悲之心,救人於水火之中,再來一套救人的理論。
可是這個方丈卻是一個例外。
不知道代悟去哪裡了, 剛纔都沒有見到他, 不然真要抓來問問清楚, 早知道就不會如此安心地將辰矣和青嬸安置在這裡了。
簡直比拿起磚頭砸自己的腳還叫人後悔。
從方纔的情形下大致可推出, 弱水門的人還是處於下方的, 死傷頗多。也是,有過嚴謹訓練的兵士怎麼會這麼好對付?
但良兮清楚她最擔心的,不是誰勝誰敗的問題, 而是辰矣他們生死的問題。
有一句話叫,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在寺廟的院子前沒有見到熟悉的身影躺在地上, 也算是給她留了一份信念。好教她相信辰矣和青嬸他們, 大概還是活着的, 活得好好的。
寺廟外面就有一羣馬,大概是那些死傷的兵士留下的。
這倒是上天恩賜。
良兮來不及拜謝, 拉過木姚,兩人同乘一騎,抓起馬鞍前的鞭子,狠狠地甩在馬尾上。
四周靜謐安詳,尤其朝陽即將升出, 這一日的太陽顯得通紅圓潤。彷彿承載着她們心中的信念, 在地平線上慢慢騰起。漸漸的, 一馬二人的影子已經越來越渺小得看不清, 馬蹄揚起的煙塵也飄飄散去, 終於望見半張朝陽初升的燦爛絢美。
安良兮不會騎馬,好在木姚最擅長的莫過於駕馭。
木姚跟着她哥哥從弱水門一直週轉到京城, 也有不短的路程。尤其她是一個極其聰慧擅於掌握騎馬技術的姑娘,這一回,又是多虧了她的高超技術,遠遠的,良兮聽到有馬車和士兵刀劍劃出整齊的尖銳聲。
木姚道:“大小姐先別動,我下去看看。”
她一翻身下馬,動作優美迅捷,低頭查看地上的車痕以及腳印。
“少說也有上百乘,人數也不會少於千人。估計是朝廷的人不會錯了。”
良兮道:“那我們快追,我聽到聲音了,肯定距離不遠。”
木姚左右看了看,忽然笑道:“大小姐,他們是大批人馬又是如此尊貴的身軀自然走不了崎嶇的小路,但我們若是能吃點苦頭,說不定能堵到他們前面,來一個措手不及。”
良兮偏過頭想了想:“木姚,我只怕,就我們兩個人,即使能擋在他們前面,也救不了他們,還要賠上我們的性命。”
她的聲音低沉渺茫,好像是很遠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充滿了無力的悲傷。
木姚急道:“大小姐,你這麼說難道是想放棄了?還有青蓮菩薩,辰公子,他們……你都不管不顧了嗎?”
“不是……但,我們這樣真不是飛蛾撲火,自尋死路?”良兮坐在馬背上的身板彎曲,“只怕你哥哥看見我帶你尋死,會怨我的。”
“我哥怎會如此?”木姚望着地面。
她忽然激動地蹲下身子,指着車軸印邊上的一個腳印,目光泛水似的看向良兮:“大小姐,你看這裡。”
這個腳印很輕很淺,不仔細看果然是看不出的。
良兮心裡一詫異,扭頭看了看四周,果然看見甚多這樣的腳印。
“少說也有一兩百人。”
木姚道:“不錯。是弱水門的弟兄。”
良兮道:“這麼看來……”
“這些都是青嬸他們跟蹤留下的,而絕非被捕強行扣押。”
良兮笑了:“這太好了,看來青嬸他們沒事。”
“是啊。我們先抄小路轉到皇上他們前面,製造一些混亂,到時候青蓮菩薩一定會帶領弟兄趁機救出其他人。”
良兮的笑頓時僵硬在臉上,喃喃着:“辰矣,一定是辰矣。”
她直嘆自己太笨。皇上興師動衆地來到梵若寺,絕對不會受到刺殺卻不緝拿兇犯就肯回宮,而也沒有皇榜聖旨要追拿兇犯,這隻能有一個解釋,那就是皇帝已經達到了另一個目的。
對於一個年老將盡,而朝廷和家族中又有太多能者逼迫皇室儲位的皇帝臨終的時候最希望的莫過於有一個能全心全意的繼承人。
他辛辛苦苦打下的天下,終究不希望落在在外人手裡。
所以能帶辰矣回宮,恐怕是這個皇帝此行最意想不到的收穫。
良兮想到這裡,甚至以爲皇帝此行並不是專門爲祭天儀式而來,彷彿是知道辰矣會在這裡,他專門爲尋皇子而來。
木姚也是一臉大悟的神情,一邊勸着良兮不要胡思亂想,自己也止不住去嘆辰矣爲了他們弱水門犧牲頗大。她想着天下這樣能寬容的人不多,若是在,廟堂之上,一定是個仁政愛民的皇帝,若是在江湖,或許是個大隱在市的心胸寬廣之人。
小路是捷徑,若是她估計得正確,應該能早一個時辰趕在皇宮的那條必經之路。
良兮縱馬,鞭子似雨點一般密集地落在馬背上,那馬兒吃痛,蹬了幾腳,追上木姚的。貫穿在叢林間,道路看似越來越死,可總是能在她本來以爲是盡頭的時候又有一條幽靜的小徑闢開。
如此在馬背上顛簸了大致一兩個時辰,一條蜿蜒清澈的溪水展現在眼前,良兮顧不得心裡高興,就被木姚拖下馬。
“大小姐,這就是我說的必經之路。”
叢林掩映,小溪潺潺。一般人真找不到如此幽靜的地方。
“這裡?”
良兮哭笑不得地道:“不會啊,去皇宮的路肯定是條條大道,他們大隊人馬……走這裡?”
木姚一臉認真:“這真的是必經之路。”
良兮是在不好意思打擊她的氣勢。可是她內心又不得不作另外打算,萬一真如她所想的,木姚選的地方有誤,那救人的責任都落在青嬸她們身上,單憑几百人要想對抗朝廷的千軍萬馬,若沒有周密的計劃,豈不是去送命嗎!
木姚拈起一個竹筒子,口開着,漫出一陣逼人的氣味,仔細一聞,竟然是刺鼻的硫磺。
良兮按住狂跳的胸口,疑道:“這是?”
“霹靂彈!”木姚從身上,包裹裡拿出許許多多的竹筒,無不驕傲地道,“是弱水門設計出來的,朝廷可沒有這東西,大小姐你小心了看,可仔細了,這東西很厲害的!”
良兮大驚,這個異時代,竟然已經有□□的半成品了。這玩意雖然厲害,只可惜,良兮兩眼欲穿,望了望幽深情景的四周,不知道這些所謂的霹靂彈是否真的用對了地方。
這處環境清幽的叢林,皇帝一行真的會經過這裡?
她坐到溪水邊上,想了許久,着急地撓頭搔耳,偏生一點辦法都想不出來。
“你這個榆木腦袋啊,平時好吃好喝,到正經時候什麼都吐不出來!”
她自罵的聲音還沒有平息,溪水突然泛起一陣陣漣漪。屏息靜聽,遠處“咚咚咚”的動靜越來越大,聲源也越來越近。
“木姚,木姚,朝廷的人來了!”
良兮興奮得手舞足蹈,就差點沒掉進溪水裡了,幸虧抓住一旁的水草藤,纔不至於讓悲劇發生。這滑稽模樣惹得木姚也笑了。
“我們快躲起來罷。”木姚倒了一些竹筒裡的粉末在這個窪地的一圈,又在幾個不平的菱角地方塞了不少竹筒,看樣子她很有自信。
良兮看了看她,奇怪地問道:“你沒有明火怎麼點燃?”
木姚搖了搖手上還剩下兩三霹靂彈,又從懷裡掏出一個火摺子,笑道:“用一個霹靂彈去引爆就足夠了。”
她二人在大隊人馬趕到之前躲在濃密綠意遮掩的叢林裡。
側耳靠近硬實的土壤,馬蹄聲和士兵的劃一的腳步聲在逼近,良兮的心跳愈加強烈,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一旁的木姚似乎也很緊張,一邊留心遠處一邊拽緊良兮腰上的帶子。望着木姚冒汗的手將火摺子握得黏糊光澤,良兮輕輕推了推她。
她們兩個人都很難靜下心,喘着粗氣,緊咬着脣,蒼白的臉上幾乎看不見一絲血色,她們此時的心情極爲複雜,畢竟第一次準備這麼大的計劃,還握着霹靂彈這麼大威脅的武器,兩名弱女子如何能像平時那麼容易控制心跳和呼吸。
“籲——”
領頭的把馬兒一勒,高鳴一聲。
良兮悄悄仰起頭。
清明的風一陣陣拂過,然而在這個清冽的寒冬,帶了的不止是一分冷意。
良兮的下脣鮮紅滲出濃烈的血絲,她的脖子僵直,心跳也似乎在剎那停止了,她輕聲呢喃:“怎麼會這樣?”
木姚身子一震,察覺到良兮有異。
“啊——”
爲首的兵士們手中舉的旗幟上,赫然是一個寫着“晸”字的錦旗。
木姚慘烈地哀道:“這爲什麼是九王爺的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