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白楊這麼一鬧, 相互之間竟然更加熟絡起來,她反倒沒有那麼害怕白楊了,這個白少真的是表裡不一, 就像, 他在白鎮他酷愛顯擺, 總喜歡在別人面前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好教別人都怕他, 在京城卻收斂得多了, 不僅人人稱讚他風雅俊逸,更有大批姑娘天天催媒婆上門說媒的。
因此對京城裡裡外外的衆男士而言,白楊的奉旨大婚刺激了守在深閨還沒出閣的姑娘們, 解放了京城裡婚姻介紹所以及媒婆們說媒的內外格局。
這事樂壞了大批男士,因此他們作爲正人君子以及白楊狐朋狗友的身份, 在受邀請之列。
外頭熱熱鬧鬧地將此事傳得沸沸揚揚, 良兮是在閉門閉窗的屋子裡都能聽見外面的喧鬧聲音。
這個時候, 外面是應該比較熱鬧了。
白楊走後她才覺得她說的那句“我們交往吧”有多麼不合理。
她都是要嫁與人爲妻的了,還談什麼交往不交往?真是本年度她經歷穿越這檔子妙事後講出來的最沒有涵養和實質內容的話了。
良兮不由地在心底大笑, 從頭到腳狠狠地鄙視了自己一番。
可憐她思來想去,果真不知道結婚是該做些什麼事,她在現代中就沒有舉辦過婚禮,礙於她身份的隱蔽,連跟人都不能提起。此時身在古代, 他們成親的流程又當是如何的呢?
白楊輕輕地來輕輕地離去, 果真是一片雲彩都不帶走啊, 也不留句話說要她等着有下人會來幫她穿衣打扮, 或者有老媽子教她成親的禮數或者房事, 她一個人大婚之日苦守閨房,這種寂寞不知會被怎麼處理的心情這是倍受煎熬。
良兮又在窗口望了望。
遠遠的, 竟然真的有丫鬟們歡聲笑語的聲音。
良兮趕緊整頓了下衣襟,正坐在牀沿。
呆了一會,又躺在牀上躺了好一陣子,什麼丫鬟老嬤連個影子都沒有!
良兮一邊反感於自己的焦急,一邊猜測着白楊這樣到底算是什麼意思。
剛剛早上的交流沒有什麼問題吧,怎麼他這一去,又忽然就沒了動靜。就在良兮百思不得其解而苦思冥想好久之後,門口終於再次有動靜了。
良兮翻身一彈,正對上青嬸平靜的眼睛。
她跟在白鎮上時沒什麼兩樣,一樣素色青裳,看上去樸實敦厚而且充滿鄉野風氣。
但她額前多了一塊印花的青色頭巾,布料粗糙,顏色陳舊。
青嬸的臉龐看上去更顯瘦了,突出她幹練精神的模樣,唯有眸子裡還殘有一點一滴的擔憂和匆忙之色,想來定是爲良兮費了些心思的。
良兮的眼圈一酸,嚷道:“青嬸——”
她把臉一變,嫌惡地拿手拍掉良兮伸上來的爪子:“白二夫人啊——我可不敢當!”
良兮隨即忿怒了,搞什麼嘛,白夫人就白夫人呀,爲什麼要在其中加個二字!
青嬸繼續冷嘲熱諷:“你不是把宣裴宣大小姐給拋到腦後了吧?”
良兮沉默了下,忽而大笑:“青嬸,你太逗了,不知道的會以爲你喜歡白楊呢!”
“去!”
“我說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之前不都一直信誓旦旦地不願意做小麼?”
良兮嘆了嘆,低聲道:“我暫時對人生沒有什麼想法了。”
“這怎麼說?”
“我想我這輩子就這樣了。”良兮眼睛裡都是透徹,“不過,我一定要做出件事來,這樣纔不枉來這一世走一趟!”
她講這些話的時候抑揚頓挫,振振有詞,好像在宣誓一般。
兩天兩夜的閉門思過,讓安良兮徹底改變了思想,彷彿一下子認清了事實。當初那和尚對她說的話曾不止一次地在她腦海裡回放,而她現在才懂了。
瘋癲和尚說過,天命。
正所謂,盡人事知天命。她不知道爲什麼會發生穿越這檔子破事,但既然發生了,還就應驗在她身上,安良兮不想接受也只得這樣繼續以古代人的身份做下去,肩負着一個古代女子的使命。
良兮還曾很自戀地想過,是不是老天爺故意給她這個機會表現一番?說不定她完成了弱水門多年來存在的原因,這個封建社會女子的地位都將得到一個層次的提升。或許從此安良兮這個三個字將不再是一個名字一個代號,而是一個扭轉歷史的標籤。
雖然讓人覺得她的想法委實太樂觀了些,但她也只好這麼安慰自己了。
正是情場失意之時,也許事業上能有突破。
“我們弱水門的門徒也都是可憐人居多吧,看木景木姚他們我便可知大概了……”
“聽你這話……”青嬸在一剎那愣住,直直地瞪着,好像眼前這個良兮並不是由她一手帶大的那個小丫頭。
“我覺得應該是可以着手做準備的時候了。”
“你?”青嬸終於意識到她要說的是什麼,她額前的神經突地一緊,“良兮,你突然之間改變太多太多了吧,是不是白楊把你一個關在房子裡被關傻掉了?”
“我沒有傻掉啊……”良兮上前跨出一大步,正直了腰板站在青嬸跟前,長長的身影投在門上。良兮用溫熱的掌心握住她的,輕而堅定地道,“青嬸,我知道以我們現在的實力是不足以跟朝廷對抗的,但你說,如果弱水門的事情能夠交給像白楊這樣的人去做又當如何?”
如何,如何,如何?
白府在朝野之上,有權有勢,是皇上最器重的一脈家族又是皇上最畏懼的家族。自然由白楊來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是不會有人懷疑的,即使真的被人發覺了,那也不敢輕易去動白府的權勢。
教與白楊去做這事,確實是目前她們可能達到任務最快最便捷的方法了。
可白楊已經是一個有權有勢的達官貴族了,便是這樣不做什麼,他依舊是錦衣玉食的少爺公子,何苦去以身犯險?
青嬸一臉疑惑,正對上良兮的得意洋洋。
“你就那麼有把握?”
“對。所以我要嫁給白楊……爲妻爲妾都無所謂了,只要能夠跟白楊扯上一點關係……”
無所謂是正是側了,在這一世,她是絕對不能也那麼稀裡糊塗地度過。老天爺給她重生的機會,於是,她再次來到一個需要她的世界上,這個機會,是說什麼都不能就此白白流逝的,不然老天都會看她不起,指不定哪天教雷劈她。
良兮拍了拍胸口,壯勢道:“我有辦法。”
“你的辦法就是這個?”青嬸一直藏在身後的手一揚,“你覺得這個辦法我能接受嗎?”
她手上赫然多了一套大紅色的綢衣。
柔軟的錦緞,襯上翡翠的寶玉珠子,袖口摺疊處有一塊繡花,是用髮絲一般細細的金線勾勒出來的,襯上新鮮採摘而來的百合花瓣,一一嵌在上面……要摘取新鮮不發黃的花瓣,並且活活粘在上面,可想而知這麼一套衣服不知道耗了多少人力物力,從它所散發出來的雍容華貴之氣竟然比一個活生生的人還難以讓人逼視。
看着那麼華麗的衣裳,良兮居然有一瞬間的失神。
透過這件衣服,折射出的是一種奢侈的生活,是安良兮排除千辛萬苦,不畏倫理讒言,甚至可謂是置臉皮於腳底下……其中酸苦只有自個知道,也只能遠遠遙望的富裕生活。
這些就是,白楊所能給她帶來的東西。
到底死心塌地地跟着白楊會不會是她最後的歸宿?
也許是的,因爲她曾經有多麼渴望,深刻地好似刻在骨子裡,那種如蟻噬骨的疼癢,直到現在還像是直接牴觸在心底,無法連根拔除。
閃着奢靡金光的新衣,在眼前一晃一晃。
白楊是真的好了解她啊。
“安良兮,我瞭解你,比你自己瞭解得還要深。”
他說的果然有根有據。
一時間有種被人捏在掌心的壓抑感。
所以她才一直都不喜歡白楊。這個人太會自作主張,太會看人了。他想要了解的東西,絕對不會隱藏得比他派去的探子還深。
青嬸看良兮面容奇異,忽閃忽閃地浮現出幾道不同尋常的神情,她心底竟也開始不安,她輕輕拍了拍良兮微抖的肩:“怎麼了?”
“青嬸。”良兮掙扎許久扯出一個苦澀的笑來,“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了是不是?”
弱水門歷代的門主都能婚配,但生出來的孩子一定要是女孩,並要姓安,從此一生一世帶着所謂的使命一代傳一代,直到,完成先祖的遺願。
良兮知道作爲過來人青嬸一定不會願意看見她和她將來的孩子都承受這樣的苦果,這纔多此一問。
果然,青嬸看似艱難地點了點頭。
良兮滿意地笑了笑,走過去抓起那件新衣,將其上上下下來回打量。
多好的衣裳啊!這樣昂貴的造價,這樣酥軟的布料,要將這樣的新衣服拱手讓人,真的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就當不是爲了她自己的虛榮心,就當是爲了她以後的孩子,就讓白楊抓住一次把柄吧。
良兮看着看着,忽而閉上了眼睛。她的眼睫輕輕顫動,半晌,有一滴晶瑩的淚珠悄然滑落。還未等她動手,青嬸將暖暖的食指覆上去,輕輕擦乾:“你很偉大,不管是用什麼辦法,都是你自己做的抉擇,而這樣的抉擇,就是教青嬸來做也不一定做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