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了摸額角因爲方纔宣裴扔告示而拉裂了一道口子,良兮覺得心裡憋火,強行按捺住心中的不快,平淡地道:“請問楊公子,白……楊夫人,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吧?”
宣裴仰頭俯視她:“府衙大人限你在五日之內在全城內貼完告示,不然,就繼續回牢裡去!”
“是。”良兮低下頭,掩去她眼裡的怒火,“辰矣,走吧。”
她叫的是辰矣,而非如楊公子那麼見外的辰公子……良兮的這個轉變在白楊眼中倏然放大,他不滿地道:“辰矣?一支千年靈芝罷了,你以爲真的那麼湊效?”
還好這話白楊是對着辰矣說的,否則良兮真會失控,不過強烈的憋屈感,讓良兮錯過尋問靈芝的事情。
千年靈芝,是怎麼回事?
一直一直走着,好在天高氣爽,除去了良兮大部分憤懣的情緒,她與辰矣一口氣走至城郊。
辰矣本着救人救到底的偉大情操,對良兮道:“貼告示而已,我幫你吧。”
貼告示而已……那你幫什麼幫?良兮瞪着眼珠子估摸着這一疊告示大概有多少張:“不用不用。貼告示而已,跟坐牢比起來輕鬆愉快得多了。”
口頭上是這麼說但其實良兮多希望辰矣能接一部分告示過去。可惜事與願違,辰矣笑了笑就沒有了動作,害的良兮一路上都悶悶不樂。
“良兮!”
咦,有人在叫她。自出獄以後,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熱情的呼喊。
“在。”
酒驛的胖男人一抹額上的汗珠:“我剛剛在鋪子裡聽人說你出獄了,所以趕過來看看。”
良兮感動得熱淚盈眶,還是酒驛掌櫃的人好啊,這麼千里迢迢的,還特地趕過來迎接她。良兮暗暗下定心思,如果這輩子能逃脫白楊的掌控也找不到好男人的話,以後就做個酒店的老闆娘,至少養家餬口還是小菜一碟。
掌櫃的憨實地笑道:“良兮,那個能不能跟你嬸子說說……”
良兮本能地機警起來:“什麼?”
“青嬸上次說要宴請楊公子借了不少銀子去,都這麼久了還沒還給我……你看,我也不是小心眼,要是三兩四兩的,我根本就不會向你說,可是那十幾兩銀子我賺的不容易啊……要不是她說會考慮我們的事,我是不會外接銀子的,這不,我鋪子的酒就要賣空了,急着去買……”
“行了行了……”良兮大眼瞪着他,敢情剛纔都是她自我感覺太良好了,那個誓言必須全數作廢,“至少也要讓我先回家再說吧。”
“還有啊良兮,楊公子都關你進牢了,你可莫要再念着他了,還是考慮考慮我吧……”
良兮閉眼深吸一口氣,沒有看見辰矣嘴角一抽,笑對掌櫃的道:“這裡有二十兩,算是連本帶利都還給你了。”
好大方!
這是良兮作爲窮人的第一個反應。她的第二個反應就是——太敗家了。
“你你你太浪費了。”告別掌櫃的,走出數步,良兮對着辰矣一陣河東獅吼。
辰矣沒有意料中的驚嚇表情,輕輕笑道:“反正也不是用良兮家的銀子。”
“你……”
是啊,又不是用她家的銀子,她那麼生氣做什麼?莫不是她已經可恥地、在自我意識中將辰矣家的銀子歸於己?
辰矣敞開話題:“白楊和那個酒驛掌櫃好像都挺喜歡你的。”
良兮樂了,驕傲地挺胸道:“這個嘛,其實我也不想的,但恐怕我個人魅力比較足。”
辰矣輕笑一聲:“天底下你是第一個這麼誇自己的吧。”
“這叫做自信嘛,在我們那很注重的。”
“呵呵。”辰矣又笑。他舒展開的眉目總有種讓人愉快輕鬆的感覺,尤其賞心悅目。
良兮發現跟白楊比起來,辰矣更注重人權,起碼他問的很少,白楊卻總是蠻橫地提出私人隱私問題,讓她頭疼。良兮於是好奇地道:“你不問我爲什麼是這樣的個性嗎?”
“自然是自小養成的,我看青嬸也不是普通的性子,你跟她倒是蠻像的。”
良兮琢磨着:“那倒是。青嬸那麼潑辣的婦人,古代很少見。”
“呵呵,我能理解爲你這是在變相說自己潑辣嗎?”
良兮極其沒有美態地怒喝一聲:“當然不行!”
“呵呵……”喊完後,他兩人一齊放聲而笑。
打心眼裡,良兮將辰矣作爲在古代的好朋友來看待。說實話,良兮的朋友還真的不多,現代一個,古代也就一個。可以說,作爲良兮的朋友還是件極其不容易的事情,也是極其榮幸的事情。正因爲爲人不咋滴的良兮對自己的要求很低,對朋友的標準還是有的。
想到此,她看着辰矣溫和的側臉,忽然就念起小羊,向來就小羊一個朋友,自然憶起現代的生活力除了那花花公子就是死黨小羊。可是小羊跟她不一樣,小羊有很多朋友,失去她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損失。所以良兮從來不爲小羊會不會想念她而費腦子。
“對了!”良兮叫道,“那個白楊說的千年靈芝湊不湊效是怎麼回事?”
辰矣怔住,臉上的神情純淨得她一看就知道是在想着措辭:“你原來敢直呼他的名字。”
“那是當然啦,你不要扯開話題,快說靈芝的事情!”
“呃……”
“我送了一支千年靈芝給府衙大人,聽說府衙夫人病重,唯有靈芝能夠醫治。”
“然後就跟府衙大人談了下你的案情。”
“他覺得你有被冤枉的可能性,所以就放了你……”
辰矣說不下去了,他本來就話少,不知怎麼莫名其妙的看到良兮越變越綠的臉色就一股腦地蹦出那麼多解釋的話來。
良兮叫起來:“啊喲喲——”
“你怎麼了,還好嗎?”
“不好!我的千年靈芝啊!”良兮又習慣性地把辰矣的東西當成是自己的了。
“呃?”辰矣頭冒黑線三條。
“啊不,是你的千年靈芝啊!”
“是,怎麼了?”
“多貴的東西啊,你就這麼拱手送人,起碼也要讓我見識見識再送走吧……”
“呵呵。”辰矣焦慮的神情一掃而空,“我沒有告訴過你嗎?我買了兩支,拿其中一支送給府衙大人的。”
“有什麼區別,還是少了一支……”
辰矣終於明白了良兮方纔的叫喊是因爲心疼,說什麼“見識見識”都是假,他頓時無語。
曲曲折折的小山路上不聞鳥鳴,聽不到蟲叫,良兮方纔突然反應到辰矣的沉默。
“那個,辰矣……”
“其實你救我出獄,我很感激你的,真的。”
“我說的那些都是因爲心疼……呃,讓你破費了那麼多銀子,實在不知道怎麼回報。”
良兮正打算將場面話一一說完,卻聽到辰矣輕輕一笑:“不必回報。我做這些並不是爲了要求你回報什麼,我也不是做這些來要你以身相許的登徒浪子,我只是……純粹地想幫你。”
那就是真心地看她可憐,混蛋!
“像你這樣的人,世界上再多幾個的話就亂了套了。”
“呃?此話怎講?”
“多幾個你這樣的禍害,人們都不用做事了,只等着守株待兔,期望碰見你這樣的傻蛋來純粹地幫忙。”心裡頭不爽,良兮故意將“純粹”兩個字咬得特別重,嘲諷道。
“謬論。”辰矣笑着忖道,“不過,歪理也有幾分道理。”
“這麼多告示,你確定真的不需要我幫忙?”
良兮想着五天時間,也差不多能貼完了,於是豪邁地道:“不用,我自己能行。”
雖然過了四五年的小三生活,但自幼勤奮能幹的良兮還沒忘記當初辛勤幹活換來的快樂。
斑駁的樹影沒有遮掉辰矣一閃而過的失望神情:“哦,這樣,那我走了,我是說我要離開白鎮一段時間,但很快就會回來。”
“恩。”要離開一頓時間……良兮空落落地走了兩步,忽而猛地轉過身,揮手急呼道,“有沒有定下什麼時候回來?”
“五日後。”辰矣最後翩然一笑,神采奕奕地朝着反方向漸行漸遠。
山坡上拖着他越拉越長的身影,良兮納悶地板起手指頭數着“一、二、三……五”。只是五日而已,怎麼心底感覺莫名的難受。
誒,他是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可憐她就不知道遭遇不幸的時候還有誰會來解救。
多情自古傷離別,罷了,貼完告示他就回來的。對了,還有一大疊告示呢,安良兮,a za fighting!
******
堂皇富麗之白府。
白楊端坐在正堂之上,身旁是一羣平日裡沒少欺壓百姓的跟班,當然卓延除外。
“卓延,今天是第幾日?”
“小的愚昧,不知公子要問的是什麼日子?”
“你還果真是愚昧不堪!當然是良兮出獄第幾日。”
“是是是。”卓延抹了抹汗,心算了一下,身子小心翼翼地附上前以便白楊能聽得清楚些:“正好第三日。”
“得了,讓你派去的人怎麼說?”
“據說……還有一半以上。”後面的話,卓延哆哆嗦嗦地說了出來,他就搞不懂這個前程似錦的主子幹嘛要監視平凡無華的良兮的一舉一動,還而派了不少人輪班地去跟蹤她。
“還有一半多!”白楊詫異地大喊出聲,撲通一下挺直要搬,“這個女人知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卓延爲了避免怒火燒身,湊上一句:“小的看她就是不知道。”
白楊斜了他一眼:“那你怎麼不教教她?所以說,你也要罰!”
“啊?”火上澆油啊,真的是越燒越旺了。
“夫君要卓延教人習字嗎?”宣裴尖聲尖氣的嬌聲,“那也不必去教那個下作的女人呀,好歹也要找個符合卓延身份地位的女子?”
白楊瞪了瞪卓延,像是在不滿地問他怎麼不早說宣裴在外面聽着。
“哦,依夫人之見,什麼樣的才配得上卓延呢?”
“既然卓延是夫君的貼身心腹,那起碼也要是個官宦世家的女兒才配得。”
“呵呵……”白楊眯起眼睛笑,“夫人這麼說不怕擡高了我。”
宣裴將手伏在白楊肩上,柔若無骨的身子整個都依附着他,甜甜笑道:“怎會呢。”
“真的?”
宣裴一字一字不輕不響地正好能讓衆人都聽到,緩緩吐在他耳邊:“句句屬實。”
白楊輕笑一聲,伸手圈住她纖弱的腰:“哈哈……夫人啊,爲夫就是喜歡聽你說實話。”
“賤妾還有一言,夫君可還想聽聽?”
卓延自覺地退了一大步,畢竟人家兩口子新婚要說的搞不好就是甜死人蜜死人了話,都是私密……他人聽了去也沒什麼好處,而且偷聽白楊和女人講話簡直就是找抽。
“夫人有什麼儘管直說。”
宣裴故意吊人胃口般先笑了笑,道:“賤妾覺得夫君委實不該與那些貧賤之人有來往,此等事情有辱白府名聲,更對夫君將來的仕途不利。”
白楊把手收回,不置可否:“夫人指的是?”
“安良兮,她剛剛經過牢獄之災,身上沾滿了晦氣,是個不祥之人。”
白楊笑得雙肩輕顫,從宣裴的角度看上去,他俊俏的側面顯得越加鮮明:“她的牢獄之災都是你硬要給她的。”
“她偷了傾心玉鐲,人贓並獲……”
“夫人,此事爲夫心中有數,不過還是多謝你提醒。”
“有數?”宣裴加重話音,“夫君上回特意帶賤妾去府衙爲的是什麼?難道不是安良兮?”
白楊點頭:“就是因爲她。”
“聽說辰矣千里取得靈芝你就坐不住了,急着帶我去府衙。”
“天下只有兩株經過御醫確認的千年靈芝,一支被皇上賞賜於宣府,另一支……而他竟然能取到千年靈芝,實在是匪夷所思啊。”
宣裴不假思索:“定是取了假的來糊弄府衙大人,這世上,還有誰會爲安良兮千辛萬苦取靈芝呢?”
白楊的嘴角一揚,眼底盡是期待:“夫人說的也不是沒有可能,就等着看府衙夫人服藥後的結果了。”
卓延這就不明白了,主子明明很掛記安良兮的,怎麼又那麼希望那支千年靈芝是假的呢,靈芝是假的話,安良兮肯定會被殺頭的呀……
主子的心意難猜啊,看他與那個女子不是柔言蜜意的,到底真心放在誰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