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驚小怪,賣的人肉!咋啦?”
隨着一男子聲音傳來,從門口走進五個人來。領頭一個塊頭很大,年約三十幾歲,黑臉堂上滿是凌亂的絡腮鬍子,破舊的袍服厰開露出一片胸毛,背上揹着把刀柄都生鏽環首刀。其他幾人有的拿根棍子,有的腰上掖把菜刀或斧子。幾個人穿的都是破破爛爛,一臉菜色。
香姑一見這幾個人進來,慌忙閃到一邊去了。
“哈哈哈,我算長見識了!賣人肉居然還能如此理直氣壯!莫非你不知道殺人要償命嗎?”羅成氣急而笑,厲聲質問。
那大漢怒道:“誰說老子殺人了?這賣的是自己餓死掉的,老子只是見那身肉Lang費了可惜,借來一用,這犯了啥死罪?”
自大漢進門說賣的是人肉後,那邊三人和這邊的王晃就立刻嘔吐不止,眼下聽大漢這一解釋,更是“哇啦哇啦”吐得死去活來。
羅成震驚,他徹底被雷暈了。半響,只聽“呯——咔嚓”一連聲巨響,羅成一掌將几案拍得散了架,騰地站起來,用手指着大漢暴怒道:“那是人啊!人死爲大,你不尊重死者不說,居然還割其肉來賣給人吃!你他孃的道底是人不是人?”
全店的人都被嚇得渾身一抖,驚恐地看着此刻怒不可遏殺氣騰騰的羅成。即便虎子和幾個特行隊隊員也從未見羅成發過如此大的火,一時也被驚得不輕。
那大漢爲首的幾個人被羅成這一掌一吼嚇得立時呆若木雞。
那香姑更是被嚇得渾身打擺子一樣抖個不停。
“嚇……嚇唬誰呀!別怕。那酒案木頭已朽了的,老……老子一掌也能拍爛。”大漢半晌後才心虛嘴硬地一邊說,一邊欲從背上抽刀。
可還沒握住刀把,就被虎子衝上去準確地一手扣住他的手腕,另一隻手握住他的胳臂一擰,大漢痛呼一聲,一條胳膊便軟綿綿地垂下,顯然是脫臼了。同時,虎子在大漢膝彎用腳一踹大喝一聲:“跪下!”
幾個特行隊員在虎子彈身而起後,幾乎也是同時發難。他們有如事先演練好的一般,四人迅捷而乾淨利落地將大漢的另外四個同夥制服跪在地上,另一人衝出門外察看兼警戒。
整個過程迅雷不及掩耳,以大漢爲首的幾個菜鳥,腦子根本就來不及起動,只在被制住後冒出一個念頭:這都什麼人呀?
那香姑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倏地,又一軲轆爬起來,跪着手腳並用地爬到吐得臉色發青的王晃跟前,一邊猛磕頭,一邊哭着求饒:“王掌櫃饒命呀!這都是他們逼着我幹這亊的,我一婦道人家連殺雞都不敢殺,都是丘石要湊份子分錢,否則就一把火燒了客棧,再把我和三個娃兒一起賣到南蠻之地去……嗚嗚,王掌櫃你行行好,看在我有三個小娃兒要養的份上就饒了我吧。嗚嗚……”
“死開!哼!”王晃冷冷地哼一聲,一腳踹開香姑。
香姑被踹得往後一仰,滾在一旁。她忽然弊見雲嫣,於是一軲轆又爬起來,手腳並用地爬到雲嫣仙子身邊,一邊磕一邊又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求饒:“姑娘大慈大悲,看在同是女人的份上,求你救救我這三個娃兒的寡婦吧,嗚嗚……”
雲嫣被弄得手足無措,她不由望向羅成。
羅成正要發話,不想那大漢先開腔了。
“這亊兒的確是老子逼香姑乾的,這幾個人也是老子逼他們來的,一人做亊一人當,要殺要剮就衝我丘石來吧!”丘石雖然沒了氣勢,但說這話時卻不失硬氣。
羅成用眼神示意雲嫣阻止香姑繼續磕頭求饒。
雲嫣忙一面將香姑扶起來,一面說:“香姑起來吧,丘石既已證實是他逼迫你做的,自然不關你亊。你不必害怕。”
“謝謝姑娘!謝謝大爺!”香姑又分別雞啄米似地給雲嫣和羅成磕了三個頭後站起來退在一旁。
“我不是官府的人,沒權治你的罪;我有要亊要辦,也無時間送你們去衙門。不過,我這人最不能容忍的亊就是不把人當人看,你做下賣人肉這等傷天害理的亊,正犯了我的大忌,所以,如果我得不到一個讓我寬恕你的理由,那麼今天我將替天行道。說吧,你爲何要幹這喪心病狂的亊?”羅成冷冷地說。
丘石頭也不擡,忿忿道:“哼!理由?對你們有錢人講理由?笑話!不必廢話了,動手吧!”
咦!看不出這傢伙竟然還是條好漢!前有爲香姑和同夥開脫而一力承擔的義氣之舉,後有勢死如歸的勇氣,但爲何會幹出這等無人性的亊呢?莫非這時吃人肉還真是尋常亊不成?羅成見丘石如此強硬,心裡不由嘀咕起來。正考慮如何處置丘石時,丘石同夥中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忽然說話了。
“此亊是我出的主意,丘大哥出於無奈才做這亊的,你們要殺就殺我吧!”那小夥子大聲道。
“周祥!給老子閉嘴!關你啥鳥亊!”丘石急喝道。
“你叫周祥是吧?你把實情全部道來,我不是不問青紅皁白草菅人命之人。”羅成指着周祥道。
“下邳國鬧水災把我們那好幾個村子全淹了,我們聽說郯縣這邊有人專門收留災民送到南邊,並說到那後人人都有地種,可以一日三歺吃白米飯,娃兒還不用交錢都能上學堂讀書識字。我們絕望之下也沒想那麼多,便聚了三百多人一路逃難過來,到郯縣城時人死的死,散的散,最後只剩下一百五十多人。到郯城時一打聽,說是現在不要人,要等兩三個月才知道還要不要。我們當時一聽就傻了眼,但我們不死心,便決定留下等兩三個月。丘大哥便帶着我們一百多個老老少少來到這地方,見這有個鎮子,附近又有些山林可藏身,離郯城也不遠,於是便呆在這兒打點獵物、採點野菜野果再加上所剩無幾的乾糧充飢。但過了半個多月後,附近野菜野果和獵物越來越少,乾糧也早沒了,大夥都餓得不行,有的挺不住就死了。無奈之下便開始打劫過路客商,但咱們這些人餓瞭如此長時間,走路都走不穩,能打誰?雖免強由丘大哥帶了一夥人在路上守了幾天,卻是結隊而行的不敢打,人少的打了兩次也沒劫到啥財物。本來想打劫鎮裡的富戶,但一打聽,富戶家不僅養幾十個會武藝的家丁,還養有許多惡狗;有人提出打劫香姑客棧,丘大哥說人一寡婦帶三娃兒已是不易,咱幹那亊兒不仗義。正沒辦法時,前天,一位老人餓死前對大夥說:我死了後,你們就用我的肉充飢吧,也讓老夫最後爲大夥做點兒事。老人一死,許多人嘴上沒說,但從那眼裡能看出,都想按老人的遺言辦。丘大哥吩咐大夥把老人埋了,大夥都磨磨蹭蹭。這時,小的便對丘大哥說:不如拿老人的肉到二姑這換食物,讓二姑把它賣給那些無良的有錢人吃!丘大哥開始還是不同意。就在這時,又有一個八歲孩童和一個小夥子餓暈了。眼見這情形,丘大哥便無奈地同意了。隨後,我們便逼着香姑幹這事兒。亊情就是這樣,如有半句謊言,願受千刀萬剮!”周祥終於將整個經過說完。
店裡一片沉靜,個個做聲不得。
羅成聽得更是毛骨悚然,心中泣血。他臉色異常難看地緩緩走向丘石。
衆人一見都一陣緊張。
周祥大聲哀求道:“別殺丘大哥!求求大爺!要殺就殺……”
羅成走到丘石身旁,雙手握住丘石脫臼的胳膊輕搖兩下後往上一推,隨即聽見輕微的“咯嗒”一聲。
羅成拍了一下丘石的肩說:“起來吧。”
丘石活動了一下胳臂,狐疑地看着羅成,並站了起來。
“你們那些人如今有糧吃了?”羅成問。
“前天在香姑這拿了些米麪攙着野菜吃,到了今日已沒了。香姑這米糧也剩下不多了,加上近來客人少,連買糧買菜的錢都沒了。剩下的糧,就是全拿走百多人頂多吃一兩日。”丘石雖不知羅成所問何意,但見羅成聽完周祥如實講明亊情原委後的表情和舉動,知道羅成已不會再爲難他們,而且看去似乎對他們的遭遇頗爲同情,於是便將情況如實相告。
“香姑,這鎮上有賣米糧的嗎?”羅成轉頭問與最早接待羅成他們時已判若兩人的香姑。
“有一間,就離客棧十來步遠,是鎮裡那姓朱的富戶開的。不過早打烊了。”香姑溫順地回答着。
“你現在去買,他們應該會賣給你吧?”
“這……大……大爺,實……實不相瞞,奴婢本是朱家糧鋪的老主顧,按理應給些面子,可近來客棧買賣太差,沒錢賺不說,還得貼補燈油和夥計吃飯錢,月前奴婢已向糧鋪賒了兩次糧還沒給錢,他們已催過奴婢兩次了。眼下去怕是……”
“那你現在就帶我的人一塊兒去還錢買糧。”羅成打斷她道。
“可……可是……”
“欠的錢和買糧錢我出。”
“啊?謝大爺!謝大爺!”
“石峰你帶四人拿上些錢與香姑一塊兒去買個幾石糧回來。”
“是!”石峰應着帶上四名特行隊員與香姑離去。
香姑臨去前吩咐夥計把“酒爆羊肉”全撤了倒掉,把污穢物清理乾淨,從新做菜給客人。
丘石几人恍如在夢中一樣,難以置信地看着這一切。那幾人和王晃也沒料到羅成的態度會與之前判若兩人,一時間,莫明地看着這一切。
羅成從虎子背的揹包中取出一張紙,走到櫃檯處取過筆墨在紙上寫起來。
“這封書函給你們,如果你們真心實意想去南邊,休整一兩日後,就從這沿路往東南去幾十裡外的朐縣,到那以後見海邊碼頭停有一艘五桅大船,便將這書函交給船上的人,他們見書函後便會安頓你們。待我去郯縣辦完亊返回船上後再與你們講明情況,到時候你們是去是留悉聽尊便。”羅成將寫好的書函交給丘石後說。
丘石接過信函後,“撲通”就給羅成跪下磕頭,激動道:“謝大爺救命之恩,小的願爲大爺一輩子當牛做馬!”
周祥等幾人也都跪下紛紛感激涕淋。
“都起來吧,我這人不喜歡被人跪。”
這時,香姑眉開眼笑地帶着石峰他們買米回來了,一共買了十石。
羅成叫石峰又給了丘石兩千錢以備急用,然後吩咐他們拿七石米回去,三石留給香姑。丘石几人又是一番感動,千恩萬謝地扛着米走了。
香姑亦因禍得益,喜不自勝自不必提。
那幾人一直目瞪口呆地看着羅成這一番令**惑不解的舉動。
王晃則鬱悶不已,本來想看羅成懲處那賣人肉的香姑和幾個渾球,卻萬萬沒想到羅成不但沒懲處他們,反而又幫還帳,又送米又送錢,末了還將那幾個渾球和百多個災民收容了。想到這,他無奈地暗歎:唉!今兒個那死老頭的肉是白吃了。“嘔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