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殤

攬春院, 高懸的大紅燈籠印得四處都是紅彤彤的,兒臂粗的紅燭高燒, 周遭高懸的紅綢隨風飄蕩,絲竹聲聲,悠揚入耳, 觀禮客笑語嫣然,人聲鼎沸。今晚的合巹大禮便在一衆賓客的共同見證下完成。

晴初在楊老鴇的攙扶下嫋嫋走向前堂最顯眼的一處包間,她一襲鮮紅輕薄紗衣,內裡搭一件低至酥胸, 繡着並蒂蓮的米白色訶子(抹胸裙), 紗衣下的冰肌玉膚清晰可見。她芙蓉如面柳如眉,眼角含淚, 卻更添梨花一枝春帶雨的風情。

晴初甫一出場,四下裡便有了一瞬的寂靜,一衆男客皆肆意地將自己驚豔、渴望、豔羨的目光投射到晴初身上, 激動的神色皆溢於言表, 似乎今夜即將摘取眼前這名嬌娘的童-貞的男人便是自己。有什麼能比親眼目睹如此冰清玉潔美嬌娘被一個男人, 或是粗鄙富豪、或臃腫高官,總之是名“有福”的男人,碾碎成泥於身下, 更能刺激男人的神經?

一番眼神的肆虐後,看客們開始竊竊私語,是誰能如此有幸成爲晴初姑娘的第一位入幕之賓呢?直到他們看見了一名身長九尺,虎背狼腰的男人自帷幔後走出……

私語聲更大了, 居然不是臆想中猥瑣、肥胖的老男人。有特殊癖好的男客面露惋惜之色,但更多看客感受到的卻是逐漸沸騰的熱血,如此雄壯的青年人配上弱似嬌花的晴初,光想想都讓人血脈賁張。

健碩的男人逐漸走至燈下,看客們沸騰了——濃長的劍眉,鷹睢的眼睛,一張戾氣四溢的臉,居然是個蒙古人!

吉達勾着脣角歪坐在包間的圈椅上,面前是一桌豐盛的菜餚。他目不轉睛的盯着晴初,果然是個美人兒!這樑小兒當真是個有福氣的人,他滿腦子都是一會應該怎麼折騰眼前這名嬌柔女子,以泄自己的心頭之恨。壓根沒去管那穿着正式的龜奴在怎樣對自己與晴初一本正經地致賀,他無視衆人的矚目,不等那龜奴唸完賀詞,略過那些在他看來毫無意義的冗長儀式,直起身來長臂一展,撈起晴初便往包間後的廂房走去……

龜奴呆立當場,一衆看客啞口無言,第一次見到如此急色的嫖客,又沒人與他搶,連幾句話的時間都忍不下……

吉達抱着晴初進得廂房,卻並不停下,他一腳踢開側門繼續往後,穿過了後院,來到一條小河旁,早有一艘美侖美奐的畫舫在此守候。待吉達上得畫舫,跳板靜靜地收起,精美的畫舫便猶如潼潼怪獸,悄無聲息的沒入黑夜……

晴初的神魂早已遊離,她任由楊老鴇拖着自己走入一處紅彤彤又鬧哄哄的房間,任由人們打量,耳畔迴響着嘲笑、戲弄、調笑,她毫無反應,她腦子裡不停迴旋的只有一個人念頭,她配不上陸離了,她再也無顏見他了。直到她被人抱着走了好長一段路,最終再次來到一處紅彤彤的房間,又一把將她扔到一張紅彤彤的牀上時,她被磕醒了……

擡眼便看見一雙冰冷、恣意的眸子,激得她一個激靈。這便是今夜自己的恩客?晴初仔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她確信自己以前從未見過他,不知這樣一個素未蒙面的人爲啥會如此豪擲千金只爲買自己的處子之身。

晴初雖然疑惑,但她並不想去思考這樣的無聊問題,她的心跳得很快,這位恩客看上去脾氣不大好,渾身散發着負氣壓,如狼似虎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不是女人,而是隻羊。這位恩客花重金來要她,也不是爲了欲-望,而是爲了吃肉果腹的。

晴初開始不住的發抖,她將自己縮成一團,擠到牀角,她還沒活夠呢,陸離說過要來尋她的。她回想起陸離的囑咐,眼淚像斷線的珠子止不住的掉。

“想你的情郎了?”吉達並不以爲忤,他很享受他人害怕自己的感覺,“你的情郎就算有再多的女人,最終也要匍匐在本將身下……你最好乖一點,本將軍今日脾氣不太好,若是傷到你,可就得不償失了……”

吉達湊近晴初,用食指與拇指捏住晴初滑膩的下巴,揉弄摩挲。待看清晴初眼裡的恐懼後,他滿意的笑了。

吉達直起身來,立在牀邊便開始脫去自己的外裳,露出遒勁的胸膛,蹬去皁靴,邁開長腿一步便跨到了牀角。

他踞坐在牀角,將晴初牢牢固定在自己腿間。他脣角勾起,右手一挑,撩開大紅紗衣的繫帶,紗衣輕飄飄的滑落,晴初那如雨打蝴蝶般顫抖不止的香肩和胳膊便徹底呈現在他眼前,月白色的訶子掛的很低,露出幽暗的一道溝,再往下是那嬌豔欲滴的並蒂蓮包裹着柔軟的豐盈。

吉達眸色漸漸轉暗,他探至晴初後背尋找那訶子的繫帶,一時卻未曾尋得。他耐不住尋那米粒般的結,十指探入訶子邊緣,用力向兩邊一扯。“嘶啦”一聲,晴初身上最後一層布料便被一分爲二,兩隻玉兔膨地彈出,粉色的峰尖亦俏然挺立。吉達眸中火焰頓起,他毫不憐香惜玉,一把握住一側玉峰狠命的搓揉捻抹,另一隻手探向晴初身下的褻褲,揪住腰帶如法炮製的狠狠一扯,晴初已然不着寸縷……

晴初只覺一身皮肉被揪得生疼,痛的她兩眼發花,她聽見自己無力的嗚咽,她想推開眼前這個惡魔,但推不動,她想一頭撞向牀柱,可被固定的死死的。她聽見自己心臟“砰砰”的跳動聲如重鼓擊打在耳旁,心底的哀傷與絕望如同地獄的惡魔將她吞噬。

直到她身下傳來一陣錐心的刺痛,她彷彿看見自己的魂靈飛上了天,連身子都變得輕如鴻毛,周遭突然一陣寂靜,漆黑終於將她吞噬,墜入沉沉如有實質的黑暗前,她心中一陣解脫,“陸大人,晴初與大人來生再見了……”

吉達低頭看着緩緩沁出並撒抹在晴初雪白大腿上的點點紅梅,有一瞬的呆滯。昨日王衢向他提及今日梳攏的乃一清倌人,自己尚當作玩笑話一笑了之,沒想到樑禛小兒還真的挺看重這名歌姬,吉達轉瞬間心情變得好極了。亦或者,那廝壓根就是一個銀樣蠟槍頭!他眼前又浮起樑禛那風清朗月的臉,越想越好笑,竟然忍不住捂住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好容易止住了笑,他扭頭看向牀塌角上早已不省人事的晴初,突然生出一種勝利的滿足感,“樑禛小兒,你在思峰山殺了我數十部下,今日我便讓你的侍妾先行替你陪葬……”他自枕頭角取出一方精緻的雕花檀木盒,揭開盒子,取出一支佈滿粗糙刺頭的木杵,他用木杵往被褥上一劃,流光溢彩的緞面被褥立馬起毛拉絲。吉達滿意的點點頭,扔掉木盒,手持木杵便向晴初靠攏過去……

……

今日自未時起陸離便在後院舞刀,眼見已到亥時,這個瘋魔的男人亦沒有停下來的跡象。齊振有些擔心他會不會累壞了,便端了一碗水,立在後院門口高聲喚道,“陸大人,陸大人!停下喝口水罷,咱喝口水再練……”

院門後除了“刷刷”的刀風,毫無任何迴應。齊振搖搖頭轉過身離開院門,準備將碗放回廚房,迎頭卻碰上慌張如驚馬的百戶胡錦榮,一聲脆響,齊振手裡的碗瞬間變身爲了一鏟碎末。

“你着急投胎啊!沒見我端着碗麼?”齊振甩甩被胡錦榮杵得生疼的手腕,惡狠狠的吼道。

胡錦榮卻來不及搭理他,依舊保持自己奔行的路線,扯開嗓子便吼起來,“陸大人,陸大人!聽不少嫖客說今晚梳攏晴初姑娘的恩客是個蒙古人,面目憎獰,身長九尺,膘肥體壯的,聽那形狀,莫不是上次偷襲咱的吉達?”

院內刀風聲瞬間消失,赤-裸着上半身的陸離如旋風般飛出院門,“招呼衆人,隨我去攬春院……”

陸離沉如寒鐵般的聲音自牆外飄回,胡錦榮呆呆看向陸離奔離的方向,默了一瞬,衝着虛無抱拳回道,“屬下領命……”

滿頭汗溼的陸離身着夜行衣,挎着繡春刀率衆浩浩蕩蕩衝進了攬春院,他一把揪住立在堂前的龜奴,“楊老鴇呢?”

龜奴見陸離來勢洶洶,哪敢再油嘴,趕緊打着哈哈領陸離去尋那楊老鴇。早有伶俐的龜奴向楊老鴇報告了前堂的情況,楊老鴇聽說陸離又氣勢洶洶的來了,居然還領來了錦衣衛,早已在心裡冷笑三聲,陸離這廝莫不是被嫉妒衝昏了頭腦,如此明目張膽來砸花樓的場子,就爲與人爭風吃醋,他錦衣衛是嫌自己名聲太好,不想在開封城呆了吧。

楊老鴇扭動腰肢,向前堂走去,正好碰上尋她來的陸離。不等楊老鴇甩出袖帕擺譜,陸離一個箭步衝上來,一把揪住楊老鴇的衣領,生生將楊老鴇舉得雙腳離了地,“吉達在何處?你這賤婆娘可還記得兩日前你自己說的話?錦衣衛此番造訪可不是隻爲了一個歌姬,你堂堂攬春院包庇朝廷欽犯,爲虎作倀,今日我便要拿你這挨千刀的臭婆娘去我錦衣衛好好說道說道!”

楊老鴇被陸離甩得頭暈眼花,陡然聽得此番說辭,一時間都未能反應過來,“陸大人說啥?朝廷欽犯,誰是朝廷欽犯?大人可別隨意栽贓啊!”

陸離懶得與她廢話,左手一把抽出腰間的繡春刀,直直架在了楊老鴇脖頸上,“說,吉達現在何處?”

楊老鴇爲陸離的氣勢所攝,只顧瑟瑟發抖。待陸離將刀輕輕用力向下一壓,楊老鴇察覺到了脖頸間的刺痛,並有溫熱之物流進自己的衣領內,她心中恐懼大漲,高聲尖叫起來,“大人可是問的梳攏晴初的蒙古人?他……他不在攬春院了!他上了汴河的畫舫!”

“該如何尋得此畫舫?”

“畫舫乃兩層,船身雕有百鳥花樣,船尾有攬春院店招,自院子後的瀝春河駛往那汴河,應是往汴河下游而去……”

楊老鴇轟然落地,耳旁傳來陸離冰冷的聲音,“勞煩胡大人且將此婦人押至衛所,仔細審問其藏匿逃犯一案,其餘人等隨我去汴河。”

跪坐地上的楊老鴇聽聞此言,立馬尖叫起來,“大人!奴冤枉!那蒙古人只說是商人,奴一婦道人家,哪認得什麼逃犯?他出價最高,奴自當他乃好客人……大人……”

不及她說完,胡錦榮一把拖起楊老鴇便往門外扯,楊老鴇哪裡肯依,直直便往地下滾,胡錦榮使個眼色,自有兩名校尉上前,一左一右架住老鴇的胳膊便離開了花樓。

陸離率餘下部衆租了一艘貨船便沿汴河趕往下游,不多時辰,果然見前方一畫舫,勾描的精美絕倫,船尾一面攬春院的店招在風中迎風飄揚,正是那吉達藏身之所在!

陸離招呼船家加速前行,待逐漸靠近畫舫時,似是感應到貨船的靠近,畫舫外突然燈火通明。陸離見船頭端立一人,魁梧奇偉,雖站立不動亦自帶咄咄氣勢。那人懷抱一女子,雪膚玉骨,僅一方薄巾裹住身軀,女子一動不動似已不知人事,她的頭無力的向後仰,長髮垂地,雪白如蓮藕的腿軟軟的搭在那男子的胳膊上,雙腿間殷紅的血在輝煌燭火的映照下觸目驚心……

陸離的雙眸遽然緊縮,那女子不是晴初又是誰!他的心狂跳起來,猛然抽出繡春刀,準備待兩船距離略近便飛身過去。卻聽對面船上的魁梧男子揚聲大笑,“陸離小兒,煩請轉告那樑禛小匹夫,他這侍妾滋味不錯,本將很是受用,此番事畢,便將此女交還與他。不過……”

吉達頓了頓,“此女太嬌氣,太經不得事,我看她已然出氣多進氣少,還望你們多加看顧纔是呀,哈哈!”言罷他雙臂平出,將晴初託至船舷外,兩臂一鬆,晴初便直直墜入河中,連一絲掙扎也無……

陸離心疼難耐,正要張嘴呵斥那吉達的厚顏無恥,卻見吉達突然將晴初拋擲河中,顧不得多說,一躍而下跳入汴河中,朝晴初入水處奮力劃去。卻見畫舫背後突現一艘快船,吉達轉身上了這艘快船,一干錦衣衛立於大貨船上,也只能眼睜睜看着這艘快船繞入汴河分支水路,沒入河道邊的灌木叢中再也看不見。

陸離一個扎猛鑽入水底,搜尋一番,順利撈起晴初爬上了畫舫,此時錦衣衛乘坐的貨船也靠近了畫舫。陸離急急吩咐屬下四處再搜尋一番後,便抱緊溼漉漉的晴初衝上畫舫二樓想尋一件外裳與晴初穿。

他衝進了二樓的臥房,才發覺此處遍地狼藉,地上有碎裂的紗衣、訶子……還有沾血的布巾。他越看越心驚,抱緊晴初來到塌前,輕輕將她放平,仔細端詳起來。

晴初妙目緊閉,原本明豔的桃腮已然青灰一片,如櫻的朱脣不再紅潤,一股灰敗之氣籠罩全身。陸離心臟猛跳數下,只覺四肢陡然癱軟了許多,他忐忑不安的伸出食指湊至晴初鼻下探了探,又拂向她脖頸側摸了摸,稍稍放下心來。

正想解開晴初身上的布巾,突見牀塌正中有一支外形怪異的物件,陸離探手想將它撥開,原來是一根木杵,已被鮮血染紅,頂端毛刺倒立,牽扯着絲絲血痕更顯憎獰……

只那一錯眼,陸離便覺渾身血脈凝固,原本冒着熱騰騰汗氣的腦袋猶如瞬間被一盆冰給凍住了,眼珠和脖頸也轉不動了,他呆滯片刻,費了好大的勁才伸出手探向晴初身上那溼漉漉的布巾。

他一把撕開那緊纏晴初腰身的溼布條,晴初蒼白,柔弱又青紫遍佈的身子露了出來,陸離心中的酸楚與愧疚猶如滔天巨潮瞬間打來。他含着眼淚瞟了一眼她的身下,心臟瞬間被揪緊,那裡血肉一片模糊。陸離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苦痛跪倒在牀頭,將額頭抵在晴初的耳旁,任由眼淚滾滾落在晴初的發間……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繼續男女主,過兩章有肉,我再改改,希望能過,不要被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