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禛連夜召集馮鈺、齊振與陸離前來午逸的書房議事, 興奮得直在原地打轉,原以爲再也尋不着齊韻了, 沒想到今晚的意外發現竟致這一難事峰迴路轉!不及三人立定,樑禛便大步衝向齊振,重重的捏住他的肩, “于飛兄,功夫不負有心人,你們齊家總算熬出頭了……”
樑禛不敢直接說午逸便是朱成翊,只說午逸與朱成翊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三人已震驚得無以復加。馮鈺第一個站出來說話, “大都督,屬下這就去通稟駱大人, 讓他點兵數千,明日便去踏平那濯莊!”
樑禛捏着茶杯不說話,他看看面色憂慮想說又不敢說的齊振, 再看看意氣風發、鬥志昂揚的馮鈺與陸離, 低聲一笑, “子珵、如若我說我想一人先去濯莊探探,你會支持我麼?”
馮鈺愕然,如此敵弱我強, 敵明我暗,又逢新皇登基的吉日,正是立功的大好時刻,樑禛還想一人去探敵營做甚?
“大人!屬下不知您到底有何要事需與那朱成翊絮叨, 屬下只想說,您放棄有利局面定要以身犯險實在沒有必要。就算你不想齊姑娘的事被居心不良之人利用,我親自帶幾名可靠的兄弟去救齊姑娘即可,如此,既捉了朱成翊又救了齊姑娘,豈不完美?”
樑禛訕笑,“子珵厚道,我知你一直都堅定地與我站在一起,禛感激不盡。只那午逸究竟與朱成翊有何勾當,當下亦只有一名人證,並無證據,我覺得還是我先探探爲妙。”
“不妥!大人是何身份?如此草率便行那探子之事,將我等至於何地?如若要探,便由我去探吧!”陸離聽不下去了,急吼吼地站了出來。
樑禛擡手止住了激昂的衆人,“莫爭了,濯莊入口便是一個巨大的八卦巨石陣,爾等可會破陣?”他滿意地看着衆人逐漸沉寂的臉,勾起脣角,“這趟差使還真就我才能做……”
“大人,您孤身一人深入虎穴,過於兇險,要不,屬下陪您一起去探營,好歹還能多個人使喚。”齊振邁步向前,關切地問。
樑禛搖頭,詭譎地笑,“于飛兄莫急,你們一個都跑不了,一個個皆有任務,如若情勢有變,我還須得你們接應呢……”
……
樑禛獨自躺在牀上,輾轉反側,興奮得睡不着覺。新皇每月必現的密信並不能給他帶來多大的壓力,他並不是蠅營狗苟,苦心鑽營的人,踏實做事,認真做事是自己的信條,是自己的定然會來,不是自己的,求也求不來。他來車裡的初衷便就只有一個,找到朱成翊,奪回齊韻。
他始終堅信,齊韻萬里迢迢送一塊羅帕給自己就是想告訴自己她心中有他……既然如此,自己還有什麼理由放棄自己心中朝思暮想的白月光呢?
三日後樑禛就要獨自一人密探濯莊,濯莊入口即是八卦巨石陣,上一次陸離無功而返便是因爲巨石陣詭異難破又危險重重,但一想到很快便要見到齊韻了,樑禛竟然期待無比,連巨石陣似乎也不那麼可怕了。
樑禛安排了陸離埋伏在巨石陣外,齊振守在濯莊東南靠近老撾國的邊界線上,二人皆等候自己號令行事。至於馮鈺,這位於與自己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左膀右臂則留在土司府坐鎮後方,穩住駱璋與駱菀青,萬萬不能走漏自己行動的半點風聲。
樑禛不敢將齊韻的事告訴駱府的人,此次前來雲南,自己的目標是朱成翊,不是齊韻,如若自己爲了齊韻罔顧新皇的利益,且不說駱璋,就駱菀青一人便能攪黃了自己的事!在沒有切切實實將齊韻帶離朱成翊身邊之前,駱府的人是不能夠被信任的。只要將齊韻悄悄帶回自己身邊,齊家就安全了,朱成翊早就是那落草的鳳凰,任他怎樣也翻不了天,怎麼處置,還不就是自己一句話!
樑禛是如願了,昭華苑的安緹卻如同被架到了火上烤,心中火燒火燎的。
今晚的樑禛與以往頗有不同,派來他自己的小廝通傳問訊,而不像以往都通過府中侍衛傳話,由他獨自審訊不說,還攆走了他自己的隨從與王府的侍衛。更出人意料的是,他絕口不提朱成翊,只一個勁地追問齊韻的事,似乎齊韻纔是他的目標,朱成翊反倒只是一個藉口。
安緹想起上次自己於朱成翊書房外偷聽到的辛秘,齊韻死活不肯從了朱成翊是因爲她早有了心上人,那時齊韻說過一個梁姓男子,看來便是這位大都督了。安緹突然有些哭笑不得,朱成翊心繫別人的未婚妻大有不準備歸還的架勢,現在人家正主找上門來了,他卻躲了起來,讓自己這個嫡妻替他出面打掩護。
安緹想起朱成翊再三叮囑過自己,若樑禛有異動,務必飛鴿傳書與他。現在便是飛鴿傳書與他的恰當時候了吧,可安緹卻不想傳了——
傳了信,又會怎樣呢?朱成翊索性帶上齊韻直奔老撾國,從此天高海闊任鳥飛,二人成了比翼鳥,自己這個糟糠之妻不僅協助他扳倒了自己的父親,還助他阻擊了樑禛的追擊,成全了他的佳話,葬送了自己的幸福……
安緹笑出了聲,她默默擦去腮邊的淚水,俯首自箱底翻出來一隻掐絲琺琅盒,一邊流淚一邊拾掇着箱中物事。相公,安緹一直都在爲你而活,今日,你便讓妾身自私這一回吧。
三日後,樑禛寅時不到便準備率部離開土司府,他喚來馮鈺,再次拜託他替自己安撫好駱家的人,勿要走漏風聲,引人注意。
“左都督……”馮鈺欲言又止,“左都督,你此舉太過冒險,如若朱成翊真的就是在濯莊,他要殺了你,兄弟們離得遠,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啊……”
樑禛正要上馬,聽得此言便頓住了腳,拍拍馮鈺的肩,“子珵兄莫急,如若朱成翊就是在濯莊,他也不會殺了我,他捨不得的,太多,隨便一個理由便能縛住他手腳。放心吧,我瞭解他,他不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之人……”
馮鈺雙眼難掩憂慮,“大人!經過了如此多事,萬一他……”
樑禛擡手止住了馮鈺的話,“就算他朱成翊脫胎換骨變得了錚錚鐵漢,我也要去試一試,子珵兄莫要再勸,禛這便出發。”
言罷,乾淨利落地翻身上馬,“子珵兄,告辭!”
馮鈺急切向前幾步,一個抱拳,“大人保重,莫要勉強!”
齊振與陸離分帥數百名兵卒跟隨樑禛身後,千餘人的隊伍皆金戈鐵甲,嚴整上路,美其名曰查探邊境情態。
看着樑禛挺拔的背影,齊振激動之餘又有些困頓,這樑大人果真是拼命三郎啊!爲了我齊家的姑娘,不惜以身犯險,深入龍潭,如此大恩,咱齊家可真有些受不住呢。
轉念一想,濯莊指不定有朱成翊,爲了捉拿朱成翊他也得去濯莊吧!可爲啥他非要一個人去呢?說來說去也是爲了咱齊家!爲了齊家不被潑上通敵的污點,爲了不讓齊家被人蓋上奸黨的帽子,樑大人對我齊家的大恩,我齊振可真是還不清啊……齊振策馬揚鞭,眼中飽含熱淚,緊跟樑禛身後,一路上都在如此默默地想着。
樑禛走了不多時,羅成便被駱菀青喚住了,“千戶大人,你家樑大人究竟哪兒去了?”
“樑大人不是率部巡防了麼?”
“巡防爲何不喚我父親?要知道巡視軍務可是皇上予我父親的職責!”
羅成愕然,是啊!樑大人爲何搶了駱大人的活幹?“或許咱樑大人想偷偷地去私訪……”
“……”駱菀青無語,擺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羅成無奈地搖搖頭,這女人像個牛皮糖成天盯着樑禛,也真讓人受不了,樑大人若真娶了駱姑娘,這輩子怕是有得受了……
駱菀青焦灼,連問了好幾個人皆不知曉樑禛去向,直到她風風火火稟告了駱璋,又聲勢浩大地喚來了馮鈺,一衆人聚集在議事堂才知道樑禛打着巡防的幌子去了攸樂山尋那攸樂族人了。
“攸樂族有一種草藥,據說能……能……補腎陽,益精血……大人便想着能去尋些回來……”
馮鈺低着頭,心中替樑禛默默尷尬全程。他實在不知應怎麼回覆駱菀青那咄咄逼人的無止境的追問,突然想起前幾日與樑禛一道在大街上看到的賣“神奇丸”的江湖遊醫的說辭。
那遊醫便是攸樂族人,口能生蓮,這在夷人聚集的車裡甚爲少見,一條妙舌將攸樂族的特色產品吹了個天花亂墜,尤其着重介紹了那“神奇丸”,馮鈺印象頗深,在這“緊要關頭”便不由自主地學那遊醫的樣說了出來。
此話一出,果然封神稱魔,上首一片寂靜,駱璋咳出一口老痰,“青兒,你姑娘家家的成日裡拋頭露面成何體統?還不快給我回去!”
駱菀青聽說樑禛去尋草藥,心中陡生憂慮,不曾聽清馮鈺的話,又被自己父親呵斥,便腆着臉衝駱璋道,“父親,青兒問完便走。”
轉頭對上馮鈺,“可是樑大人有何不妥?是否嚴重?”
馮鈺羞愧,但心想反正說都說了,也收不回來,既然姑娘敢問,自己還有什麼不敢說的,這樣想着,便朗聲回道,“是否樑大人自用或是否有不妥,屬下不知。據說此藥補陽不燥,溫通腎陽補腎虛,強身健體,提升耐受力,亦能彌補腎陽不足所致的精血虧虛……”
許是那攸樂族遊醫的宣傳口號過於魔性,對藥理一竅不通的馮鈺背起臺詞來也能侃侃而談,卻被駱璋狠狠打斷,“行了!莫要再說了,樑大人又不是三歲小兒,問忒多做甚?人還能受你管制不成?青兒,還不回去。”駱璋的老臉鐵青,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女兒。
駱菀青總算聽清了馮鈺的話,臊得滿臉通紅,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想罵馮鈺好賴不分,不知好歹,卻是自己逼他說的,不等自己的父親說完,便猛然扭身奔出了議事堂。上首傳來駱璋無奈的聲音,“行了行了,大家都散了吧!我就說嘛,樑大人什麼人,豈能這麼不知輕重,青兒咋咋唬唬,非要來問……咳咳咳……”
馮鈺終於鬆了一口氣,暗自擦擦額上的汗,總算對付過去了,這女人也是夠了,盯大人盯得如此之緊,也不知在怕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