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翊又遇到逃難以來最爲嚴峻的形勢。
他們被堵在孟蓮縣郊外已經整整五日了, 到處都是巡邏的兵丁,城門徹底關上了, 看樣子不拿住自己,這一城的人便不要出城了。
“大公子……”白音滿面愁容,“咱們不能再待這片沼澤地了, 城外搜查的兵卒已經搜到沼澤地外的竹林,不多時便該輪到這兒了……”
朱成翊濃眉緊縮,他臉色鐵青,咬牙切齒道, “我就知道樑禛不是個好東西!口上說放咱們走, 轉過身便往咱們身後扎刀!”一邊說,一邊不住拿眼瞟着齊韻, 說給她聽。
白音尷尬地垂手立在一旁,安緹面無表情只顧數着手裡的念珠,嘴裡唸唸有詞。齊韻低頭怔怔地盯着安緹手中旋轉不停的木珠, 也不說話。她知道樑禛爲何情緒大變, 但她也沒辦法, 再來一遍也只會是這樣的結果,只能說是老天非要如此安排吧……
坐這裡只顧怨天尤人不是辦法,靜默片刻, 白音開口了,“屬下有個法子,大公子給定奪定奪……”
“白音大人請講。”
白音拱手,“羅喀山南北走向, 最南端距離驃國只有不足百里。咱們可先回羅喀山,利用山林躲避孟艮土司的搜捕,再沿山林南下,伺機進入驃國。”
朱成翊思慮片刻,頷首道,“也只能如此了,便依統領所言行事……”
……
樑禛住進了孟蓮縣最大的一家客棧,每日,他都要詢問一遍搜查結果。今日照舊還是“無”,他忍不住擔心起來,如此尋都尋不到,可不要已經被亂軍打死於不經意之中了……轉頭一想,又覺得不可能,朱成翊的隨行少說也有逾千人,想不經意間殺死一千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過,對佈置周全的人來說,好消息總是不會缺席的,很快留守羅喀山堵截的陸離傳來消息,“朱成翊回了羅喀山。”
樑禛大喜,急忙下令部衆開拔,羅喀山是自己的地盤,自己能做主的地方總是好周旋些!想到朱成翊應是想利用山林掩護,順山脈南下進入驃國,於是樑禛再一次將營紮在了西南麓。
駱菀青一直跟隨樑禛左右,儼然一副未婚妻模樣,她絲毫不關心那個已經被逼入牆角的廢帝,她只關心一個人——
她喚來樑禛的護衛,仔細詢問齊韻來樑禛大營時的情況。她一副女主人的氣勢,雖不知駱菀青與齊韻分別都是什麼身份,但傻子也明白不能給大都督添堵,可憐的卒子們不約而同地齊齊搖頭,未曾見過什麼姓齊的女人。
駱菀青冷笑,將卒子們一一分開,分別拿出黃金利誘,言語威逼。不得不感嘆樑禛治軍之嚴厲,駱菀青真就啥也沒問出來!終於,駱菀青放棄了,在嶽州嚴府時,那不知羞恥的小賤人便成日裡纏着樑禛胡玩,再問,除了給自己心上添堵,又有什麼意義呢……
駱菀青放走膽戰心驚的小卒們,獨自歪倒在春榻上,她平息着心底沸騰的怒意,默默地告訴自己,本姑娘不跟一個將死之人計較。你不是獨自死在羅喀山,便是隨你那猥瑣的齊家一同死在皇上的斷頭臺上。先讓你再猖狂兩日吧,我不急……
這一日,樑禛獨自端坐大帳翻看卷宗,駱菀青端了一盅烏雞湯進了大帳,香風縈繞,環佩叮噹,駱菀青笑意晏晏,“少澤看了這大半日,便歇一會吧。”
樑禛見狀連忙直起身,主動迎上前,接過駱菀青手中的烏雞湯,“青兒周到,禛剛好餓了。”言罷,仰起頭咕咚咕咚幾下便幹了一盅雞湯。他有些怕駱菀青,這女人有事沒事都會往他身邊擠,如若推拒,便如同水蛇般纏將上來,直到你屈服爲止。與其這樣,還不如自己主動點,儘早滿足她的要求,也好讓她早早了了心事好離開。不過一點吃食,最多撐撐肚子,也好過與她揪扯不清。
駱菀青驚訝地看着他瞬間倒完一盅湯,接過他遞來的空碗,“少澤可還要一盅?”
“不了!不了!禛還有事,便不陪青兒了,青兒你自個兒玩玩吧。”說完,樑禛拍拍肚子就要回書桌。
駱菀青一把扯住他的袖口,“且慢!才灌了一肚子湯,少澤也得稍稍消消食吧……不然晚膳可就用不進了。”
樑禛默了默,看向駱菀青,翹起嘴角笑眯眯道,“也好,就聽青兒的。”
駱菀青拉着樑禛的手來到春榻前坐下,“少澤可有齊姑娘消息了?”
“還不曾有……”
“少澤勿憂,如此周全的搜尋,應該不出幾日便能尋得。”
樑禛頷首,他也如此認爲。
“不知少澤要如何處置齊家姑娘?”
樑禛心裡咯噔一聲,這女人只想判斷韻兒在自己這裡的地位麼?
他思慮了片刻,“齊姑娘乃皇上最關心的重要事主,禛自然是要全須全尾地將她送交皇上處置。”
駱菀青心下稍安,總算沒聽見自己最擔心的“瞞過主上”的說辭。“少澤如此堅守公心,青兒便就放心了。齊家並不安穩,望少澤擦亮眼睛,看清形勢,勿要瞎生貪慾。”
樑禛心裡冷哼一聲,是讓我癩蛤蟆就別想吃天鵝肉了麼?你操心的太寬了……這隻天鵝還真就是我自個兒養出來的。他面上愈發和煦,眼角都是溫柔,“青兒想多了,禛如今清心寡慾,不貪不念,只想安穩地完成皇上交辦的差使,也好早早回京。”
駱菀青頷首,心中安穩,“少澤了結公務後,可否滯留昆明數日?青兒還有要事要與少澤相商。”
樑禛心中煩躁,這女人磨磨唧唧,不就是想知道我如何處置她自己。實在不想再談,他扯了個笑,讓自己看起來很有耐心的樣子,“此間事務尚未了結,待捉了朱成翊再與青兒詳談吧……”
好容易應付完了駱菀青的“盤查”,陸離來報,駱巡撫來了……
聽得此言樑禛大驚,這駱家究竟怎麼了?女兒來監視了還不夠,當爹的又來了!他忙不迭地坐起身,套上大帽便往帳外走,剛出帳門便看見駱璋被一員大將攙着下了馬車,迎面朝自己走來。
“駱大人!您怎麼親自來了?這裡打打殺殺的可別驚了您。”樑禛笑容滿面,熱情洋溢地向駱璋表示歡迎。
“咳……還不是青兒,她不放心你,怕你傷着了,讓老夫來幫襯幫襯……”駱璋壓下心中不虞,依舊扯起笑臉朝向樑禛,“大都督辦差,本官本不該指手畫腳,但青兒非說此役危急,大都督許是需要幫手的,下官便厚着老臉前來聽差啦……”
樑禛笑得熱情,“駱大人哪裡話,禛借來大人五千精兵,又在大人的照拂下得了孟艮府的支持,已是受益良多!怎敢再勞動駱大人親自上陣?大人再如此說話,禛可慚愧的得緊啊……”
駱璋訕笑,心道,大都督不是尋神藥去了麼?難爲你想了如此多借口將我撇到一邊,小子不磊落到了極點,你怎麼看都不像會慚愧的人!駱璋擡起手指虛點樑禛數下,搖着頭踱着方步隨樑禛入了大帳。
入得大帳,樑禛將駱璋迎至主位,自己在下首坐好,恭恭敬敬向駱璋談起了目前的戰局。朱成翊躲進了羅喀山,因羅喀山西側被孟艮府封鎖,倒是少了分神堵截的麻煩,如今朱成翊被政府軍趕進了牆角,就等着被樑禛伸胳膊抓進口袋了!
“找到朱成翊的落腳點了麼?”駱璋捏着鬍子問。
樑禛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尚未尋到,只是今日在山腳的小山村尋得一點線索。”
你堵這兒快半月了還只有一點線索,是誆我呢,還是以爲我傻?駱璋爲樑禛的不耿直不爽極了。一開始他以爲樑禛就是好大喜功,怕自己分了他的功,可這到了後來卻越來越覺得樑禛是想揹着自己搞點什麼。自己的女兒堅持認爲樑禛就是爲了偷一個女人,雖然此事聽起來有點讓人啼笑皆非,不過目前看來,此種情況的可能性可是大的很啊……
朱成翊一案本就是樑禛的業務,駱璋並不認爲自己可以仗着自己的虛爵,與在文官序列的高品階,就可以隨意欺壓這位武官序列的左軍大都督。只是此案干係重大,不僅在自己的地盤發生,離京前新皇又特意囑託過自己要全力支持樑禛的行動。此案早已不是單純某一人的差使了,駱璋有責任,也有義務保證抓捕朱成翊的行動順利開展並完滿收工!
駱璋眯着眼默了一瞬,扯起笑臉朝向樑禛,“樑大人,今日璋又帶了一萬精兵,踏平羅喀山也不是問題,現駐紮在大都督營地後方一里處,若有需要,大都督可來我營地隨意支配。”
樑禛再次頷首致謝,駱璋話鋒一轉,沉聲問道,“不知大都督下一步如何走?”
樑禛沉吟片刻,“明日禛會親自帶人捋過羅喀山北麓,屆時還煩請大人派出得力干將清理南麓。”
駱璋心下暗笑,又想把我支開?我可不是來陪你躲貓貓的。他擡手向樑禛一揖,“大都督有所不知,咱雲南有一種特殊的軍士——象兵!咱們雲南邊境多叢林、河流、溝谷,林多葉茂不利於戰鬥,故而璋借鑑了一些夷人的習慣,訓練了二百戰象,它們不懼溝壑、茂林,力大皮厚,禦敵可以一當十。今日,璋也將這二百戰象帶了來,以襄助大都督。只這戰象認主,不若明日璋便親率一百戰象隨大都督清理北麓,餘下南麓則交予我的部衆。”
樑禛啞然,這駱璋可是有備而來的,再推拒怕是說不過去了,只好滿臉感激地應承下來,各自回營預備明日搜山不提。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日開啓第二部分大清算,清算過後此部分宣告結束。
翊哥兒正式推出歷史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