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面

樑禛毫無掩飾地立在高處審視土司府巡遊, 便就是沒打算着遮掩,他想看看土司府的反應, 可接下來數日土司府的毫無反應,讓他下定決心立時奔赴土司府展開探尋。

駱璋返回雲南,與京城高官一道巡視雲南可謂大張旗鼓, 所過府縣無不如臨大敵。積極應對,探聽消息的,主動示好的,暗地表忠心的可謂應接不暇。樑禛雖未亮出身份, 但因與駱璋一同進退, 一干有心的官員早已心知肚明瞭,溜鬚拍馬的主次可是分得門兒清。

自己隻身先至車裡, 雖有提前先行暗查的意思,但如此堂而皇之地一身華服立於此蠻荒之地,正常的官場之人理應有所察覺, 不說主動湊上來示好, 派卒子暗地打聽卻是應當。巡遊那日午逸夫人還衝自己點了點頭, 很明顯也是看見了自己的,這草都打了,蛇還在裝死, 實在反常地緊!

樑禛一張拜帖直接送進了土司府的回事處,老管家一看唬得屁顛顛直直衝向了書房,“午逸大人……京城來了個左軍大都督……要見土司大人。”

“喚思罕與召赤出去相迎,吳懷起、吳懷斌隨侍。”朱成翊不以爲然道。

老管家領命退下後, 朱成翊放下手中的筆,喚來白音,讓他將自己的這段時間搬至書房的東西統統收拾好準備搬去濯莊,“我得去養病了。”

朱成翊淡淡地說,“讓大奶奶仔細替我看着,別讓齊姑娘走出聽風苑,明日我便陪她去往濯莊。”

朱成翊自櫃中取出一隻小瓷瓶,揭開瓶蓋,嗆人的蒜味撲鼻而來,他嫌惡地扇扇風,取出一根小棍,挑出一塊敷上自己的臉。不多時,面上傳來熱辣辣的刺痛感,朱成翊立馬沾溼巾帕洗去面上的蒜泥,抓過銅鏡向自己臉上看去,適才沾過蒜泥的皮膚果然開始紅腫,其餘未沾蒜泥的地方也開始出現絳紅色的暗痘。

原來朱成翊對雲南紅皮蒜過敏,初來雲南時,誤食過此物,一頓飯未完,面部便紅痘遍佈,一張臉腫成了豬頭。爲了不讓樑禛認出自己,朱成翊不惜自毀容顏,也是被逼無奈了,只是這蒜泥過敏持久力差,不去管它,兩三日便會自行消失。於是朱成翊便將紅皮蒜搗爛成泥,放入瓷瓶,如有需要,便可隨時取用。且蒜本身具有一定的腐蝕作用,直接敷於肌膚,會導致皮膚潰爛,效用更爲直接。

思罕唯唯諾諾地與樑禛周旋,召赤作陪,齊振與陸離分坐兩側,面無表情。思罕與召赤卻是緊張得很,如今他們與朱成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朱成翊暴露了,自己也就活不長了。千萬不能被樑禛發現朱成翊的存在,思罕終於感受到了與皇家牽扯上了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一個行差踏錯便要永墮地獄。

樑禛有一搭沒一搭地同思罕父子說着話,從車裡的邊防談到車裡的賦稅民生,面面俱到,思罕是個油滑人,召赤卻甚是老實,甚至有些呆板。

樑禛細細打量這父子二人,思罕身強體健,看不出有何不妥,卻非要將爵位傳交眼前這位老實巴交的召赤,怎麼看都讓人想不通。

“土司大人正值盛年,精明強幹,治理車裡亦成效斐然,爲何生出隱退之意?”樑禛隨意問道。

“回大都督的話,下官有子四人,召赤爲長子,本應挑起家中重擔,奈何資質平庸,難堪大任。下官以爲犬子不能成器乃下官自身之故,下官以一己之力獨當一面,哪容兒子有施展拳腳之處?是下官自己未能給兒子們成長的空間,召赤早已成家,立業卻還遙遙無期,眼看土司府後繼無人,下官再精明強幹亦不能長生不老。故而下官急流勇退,一來可以培育長子,二來趁下官這把老骨頭還算康健,多幫襯幫襯,以免日後土司府後繼乏人,有負王爺的重託……”

思罕回答得謹小慎微,溫順恭謙,一派清明慈父的模樣。樑禛頷首,雖覺車裡土司父子有說不出的怪異卻並未顯出被人脅迫或控制的跡象。

思罕第一次遇見如此厚顏非要留在別人家住宿的客人,理由找了一堆也沒能讓樑禛改變主意,不得已,思罕只能任由樑禛並一干隨從留宿土司府。是夜,爲表達對貴客的歡迎,土司大人思罕設宴款待遠道而來的客人——樑禛。

席間,輕歌曼舞,絲竹飄渺,樑禛帶着齊振與陸離饒有興致地聽着思罕與自己介紹席間的土司府成員。大到思罕的四個兒子,小到思罕的知事與千總。樑禛認真地與每一個被思罕介紹的赴宴人員攀談,彬彬有禮,和善可親。當來到縮在堂下一個角落裡的朱成翊面前時,樑禛也禁不住一愣,眼前這名男子清癯疏淡,卻滿面紅瘡,斑斑點點以至於眉眼都變得模糊起來……

思罕不以爲然地同樑禛介紹,“這是下官的三女婿,模樣雖不好看,卻是聰明得緊,多虧了他,老夫才能獲得今日這成就。”

耳畔傳來粗嘎低沉的男聲,“午逸見過左都督。”

朱成翊在京時還只是一個半大少年,正處變聲期,逃亡數年,聲音早已不同於以往。再加上朱成翊刻意地壓低嗓門,數年不曾聽過朱成翊說話的樑禛果然沒有異樣的反應,他笑眯眯地朝朱成翊回禮。

“午逸大人有禮,本官初來車裡便聽說過大人的威名,人人都稱讚大人您年輕有爲,才華橫溢,是午逸大人給車裡注入了新生啊。如此說來我今日還非得與午逸兄好好喝上幾杯,替肅王爺謝謝大人才是!”

朱成翊深深一揖,“左都督過獎,午逸只是略盡爲人夫婿的責任,當不得左都督如此誇讚,午逸受之有愧。”

樑禛哈哈大笑,衝思罕說道,“思罕大人好福氣,得此佳婿,謙恭有禮又胸有丘壑,午逸兄乃車裡的功臣,土司大人爲何將人扔在如此角落裡,我這一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言罷一把握住了朱成翊的手腕,將他往上首帶,“俗話說女婿乃半子,無論如何你也得算土司大人的兒子,來來來,咱坐這兒,難得咱倆都來自中原,待會兒可得好好喝上幾杯。”說完便將朱成翊一把按在了自己身邊的位置坐下。

朱成翊如坐鍼氈,生怕臉上的紅瘡們半路好轉讓樑禛認出自己來,眼看宴席就要開始,思罕正要準備招呼大家坐好,朱成翊連忙直起身來,衝身邊屁股還沒坐穩的樑禛低聲告罪要去一趟恭房。樑禛頷首,望着急急轉身往廳外走的朱成翊,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似曾相識,一股怪異的感覺自胸中升起……

朱成翊躲在茶水房,喚小廝送來了銅鏡,又掏出小瓷瓶往自己臉上仔細“補妝”。須臾,他叫來小廝,讓他去將召赤喚來茶水房,不多時召赤獨自來到茶水房,朱成翊一把拉過召赤衝他耳語。

“樑禛拉我與他同坐,我怕繃不過去,今晚的行動要提前,你與依康說說,我這回去便會向樑禛敬酒,讓他做好準備,務必不能出任何紕漏。”

召赤點點頭,“大哥,我給你的軟甲可得穿好了,依康只長蠻力不長腦子,我怕他手下沒輕重,傷了您。”

朱成翊頷首,“知曉,我穿好了,你先回,咱倆分開走。”

召赤轉身走出了茶水房,朱成翊望着召赤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外袍下便是一層中衣,再裡面什麼都沒穿。他是故意不穿軟甲的,樑禛什麼人,那可是資深的武官,外傷裝樣子騙騙駱璋是可以的,想騙樑禛,還是省省吧。

朱成翊暗暗替自己鼓了好一陣的氣,終於揹着手踱步出了茶水房,往宴廳走去,剛走到廳外的花園,迎面走來自己的夫人安緹。

爲保證計劃的順利進行,朱成翊給每個人都安排了特定的任務,安緹的任務就是“別來招惹自己”,“看好後院”。安緹遠遠看見朱成翊臉上異樣,擔心得不行,早就想拉着朱成翊仔細看看了,好容易等着朱成翊離開,便特意來到廳外等着朱成翊。她一把拽住朱成翊的袖口,滿臉關懷。

“相公,你臉上怎麼了?”

朱成翊睨向安緹,“你巴不得我早些被他認出來,好讓他將我帶走?”

安緹一口噎住,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臉,“你很難受吧,要不咱別吃了,我看你愛花,我院子裡的茶梅開花了,你也好幾日沒回去過了,咱回房休息吧……”

又是回房休息,這女人就那麼愛休息!爲何她總是在不恰當的時候說出不恰當的話,白白耽誤自己的事,朱成翊不耐煩地扯回自己的袖口,擡頭躲過了安緹的手。

“我還有要事要做,不能休息,幾日前我怎麼同你說的,讓你別來擾我,如今樑禛就在大廳裡坐着,我哪有什麼心思陪你賞花。”

言罷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頓住,回過頭對上安緹愕然的眼,“我這段時間臉上不好,你莫要再碰我的臉,流血很痛。”說完,他狠狠扭頭,心中怒氣蒸騰,這女人不僅缺心眼還缺腦子,最好別開口,開口就點火!

朱成翊費了好大的勁纔在走近飯桌前將自己臉上的表情調整爲微笑,他滿含歉意地落座,端起酒杯向身邊的樑禛說道,“大都督,小民午間吃了點涼食……肚子有些不好,讓大家久等了,實在無理得緊……這一杯,向大都督致歉,小民先乾爲敬!”說着就要喝下這杯酒。

席間傳來一陣粗聲粗氣的埋怨,“一個倒插門的還以爲自己多能耐,讓大夥等他如此之久,當我們都不存在麼……”

樑禛循聲望去,只見一位豹頭環眼的威猛大漢正狠狠瞪着午逸,滿面的絡腮鬍被那倨傲的表情撐得根根直立,他想起這是思罕的二兒子,名喚依康。朱成翊不睬依康,只一個仰頭喝下敬給樑禛的酒,便又坐下,滿面笑容就要與樑禛說話。依康見自己居然被忽視了,勃然大怒,一個暴起就要起身,被身側的召赤一把捉住,“依康!你發什麼瘋!”

依康忿忿然坐好,抓起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飲下,伸直拿住酒杯的食指,指向朱成翊,壓低聲音側身對自己的大哥召赤說話,“這衰人自以爲會作幾首打油詩,便是咱車裡的文曲星了,在咱們家耀武揚威好不快活,爺爺我忍他很久了,大哥,你們如此怕他做甚,晚間我便將他做成人彘給你玩玩。”

依康是壓低喉嚨說的話,比起剛纔第一句話確實低了很多,那聲音不高不低卻正好讓在座的各位聽得清清楚楚。思罕的老臉終於掛不住了,他冷冷地開了口,“依康,有貴客在此,聽聽你都說了些什麼?你給我坐到門邊那一桌去。”

依康愕然,“父親!門邊坐的都是下人,爲什麼讓我去與下人同吃?”

思罕勃然變色,“看我不撕了你的狗嘴!那裡是你父親親封的千總大人與守備大人們,我讓你去向他們學習學習怎樣當一個好軍士,是希望你能爲咱家做點貢獻,莫要再像一隻蠢豬,除了吃睡,旁的全不會!”

依康憤然,自己的父親開口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辱罵自己,怎能不傷心,他恨恨地看向樑禛身旁那位耷拉着腦袋不說話的妹夫,憤懣不已,“父親,他只是個倒插門的,您老糊塗了?拿他當兒子,自己親生兒子倒成了草……”

“你個狗崽子還翻反了天了,來人!將這個忤逆子給我攆出去!”思罕拍案而起,衝廳外怒吼。

一隊軍士呼啦啦自外進了宴會廳,將依康團團圍住。樑禛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這幕宴席場面就要變成父親訓罰逆子的家庭泡沫劇,身旁的朱成翊起身了,他沉鬱的聲音低低傳來,“泰山大人莫急!”

他向思罕躬身作揖,又急急來到依康身邊,端着一杯酒,恭恭敬敬向依康又是一揖,“二哥教訓的是,是我無理在先,拖着大夥無法按時開席,我應向各位賠罪。二哥您大人有大量,且饒過我這一回吧,這杯酒我先敬您!”言罷,仰頭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湊近依康低聲說道,“左都督在此,二哥且息怒,切莫讓貴客看了笑話……”

“你他孃的還有臉來教訓你爺爺!看我今日不撕爛你這張慫臉!”依康怒不可遏,不等朱成翊說完,一個勾拳便將眼前這張紅瘡遍佈的臉打了個血漿四射。

依康的動作猝不及防,衆人呆怔,待得衆侍衛回過神來,依康已經將朱成翊踢到了隔壁桌下,一桌酒菜也被掀翻,一衆賓客扯着依康的衣角,有人被擊中了鼻尖,血流到了身上,有人被誤傷了眼睛,倒在地上嗷嗷直叫。

思罕氣得破口大罵,一衆侍衛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將依康與朱成翊分開,將口中罵罵咧咧,兀自衝着朱成翊方向拳打腳踢的依康拖出了宴會廳。一衆僕婦,小廝奔向朱成翊,一通手忙腳亂後,將混亂的現場重新歸置整潔,負傷的朱成翊被擡往了昭華苑。

思罕好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向樑禛道了歉,稱朱成翊與自己的二兒子素來有過節,此次宴會將他二人安排在了一處,是自己的過失,讓大都督受驚了。樑禛則禮貌地表示無礙,晚些時候會親自前往二公子的住所與他談心,開解開解,是自己的到來引發了二公子與午逸的矛盾,望土司大人勿怪,一番你來我往後,宴會在一派和諧中重新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翊哥兒一番苦肉計能否逃脫樑禛追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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