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外面的戰爭與混亂,慕鸞這裡的清淨顯得反而更加突兀,可怖。
“任何人不得踏出挽鳳閣半步,誓死護衛慕鸞安全。”這是臨行前亦城下的死命令,誰也不得違背。其實,慕鸞並沒有親耳聽到這個命令的,亦城離開的很早,大概是天剛剛擦亮的時候,雖然慕鸞一向睡得清淺,察覺到了他的離開,但既然他選擇不想讓自己清醒,那麼慕鸞便裝睡了下去。
或許真的是攸關生死,纔會不忍離別。慕鸞也能猜個大概,這個時候她做不了別的什麼,只能儘量擺出睡得香甜安穩的樣子,讓亦城安心、沒有後顧之憂的離去。當初既然選擇了在一起,這些也都是慕鸞想過的,他是太子,是衆人虎視眈眈的對象,一味的追求廝守,於他於己都是隻會徒增痛苦的事,總要放他去面對那些時間紛擾,無論如何自己都是要爲他擔心的,可自己已經爲他擔心了,那麼便讓他少一些擔憂吧。註定是會飽受憂慮的生活,但爲了亦城,這一切都是慕鸞自願承受的,因爲相知,所以懂得。
心靜自然涼,心亂也就會自然熱吧,慕鸞總是覺得胸口發悶,甚至不能呆在房內,只能來回在庭院中踱步。心中滿滿的想着的都是亦城,慕鸞的腳步不自覺的停在了綠梅前,那是他許給她的一個奇蹟。慕鸞伸手去觸碰,輕輕一碰,花便歪了,慕鸞一驚,再試探性的微微一使勁兒,整枝的花兒便倒下來,花瓣散落了一地。
“這,這……阿碧!阿碧!”慕鸞連忙喚來一個亦城指給她,服侍她的小丫鬟。“這是怎麼回事?”
阿碧見到這花枝散落的景象,面色也是一陣驚恐,“這是……這是……”
“到底是怎麼回事!”慕鸞少有的語氣帶怒的問道。
“是……是太子殿下。”阿碧怯懦的回答道:“這梅花本是開不住了,是太子殿下每日讓人取花房培植的紅梅,染了色,再讓人移到這裡,又怕天氣熱,梅花凋謝,便讓奴婢們在這些花瓣上暗暗纏上線……”阿碧的聲音越說越小。
慕鸞怔怔的後退了幾步,“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哈!”她向那花叢中大袖一揮,果然震落了大片的梅花,“嬌豔繁盛,逆時逆天原來都是場精心佈置的笑話,你們可真是費心了!真是費心了!”
看着慕鸞這樣,阿碧撲通一下跪了下去,哭着道:“太子殿下原本不讓奴婢等透露半分的,怕的就是您生氣,太子殿下也是用心良苦,是奴婢嘴賤,都是奴婢不好。”
“用心良苦?”慕鸞搖晃的轉過身,“真是用心良苦,騙得我好苦!”
“姐姐
現在才知道自己被騙的有多苦?”忽然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慕鸞背後傳來。
慕鸞猛然轉過身,看着面前人驚豔的容顏,一臉的不可置信,“慕含?你怎麼……怎麼……”慕含竟然沒死,而且還在此時出現在這裡。
此時,青崖帶人連忙跑了過來,嚮慕鸞拱手道:“是屬下疏忽,護駕來遲,讓人闖了進來,屬下甘願領罪。”
慕鸞看着青崖一夥人身上有打鬥留下的痕跡,一個個都傷的不輕,看來慕含並非是自己來的,而是帶人硬闖,雖然這挽鳳閣留下的人不多,但也個個都是精兵,青崖的身手自己更是瞭解的,而慕含能忽然出現,並且還帶着這麼一夥武藝高強的人出現,看來這中間是有太多自己不知道的事了。
“你先帶人下去吧,不過是故人敘舊,沒什麼。”慕鸞對青崖說道,慕含此時來一定是有什麼話要告訴自己。“阿碧,你也先下去吧。”
“是。”一衆人回答,唯有青崖略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慕鸞,慕鸞使了個讓他放心離去的眼神,青崖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服從的退了下去。
“現在你可以說你想說的了。”慕鸞嚮慕含說道。
“呵呵,姐姐的冰雪聰明可是一點兒沒變,和姐姐說話就是不費事。不過,在妹妹看來,姐姐可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了。”慕含笑吟吟的道。
“哦?”慕鸞挑眉,示意慕含繼續說下去。
“看姐姐的反應,一定是聽到了我和皇叔一同在天壽池遭遇意外的消息。”
“此事衆人皆知。”慕鸞淡淡的回答。
“的確,此事衆人皆知,可衆人並不知道,我和皇叔其實並沒有死,一切不過是皇叔和二表哥設的計,爲了揪出朝中所有有反叛之心之士,看樣子,這些二表哥都沒有與姐姐說過吧。”
慕鸞的指甲暗暗掐到肉裡,面上依舊維持着鎮定的神色,“前朝機密之事,他不告訴我自然是對的。”
“哈哈,前朝機密之事?”慕含的笑容更加嫵媚放肆,“也對,也對,不過更確切的說法是前朝秘密交易之事,這其中姐姐在不自覺間可是佔了很大的分量呢!皇叔以皇位相承諾,目的有二,一是二表哥實力漸豐可助皇叔除掉蕭右丞一臂之力,二是皇叔之所以選擇他而沒有選擇亦傑,就是因爲姐姐你了!”
“因爲我?”
“是啊,因爲姐姐啊,皇叔知道二表哥向來欣賞姐姐,便要二表哥承諾得大位後竭力護姐姐一個周全。”
“竭力護我?爲什麼?”
“因爲姐姐纔是皇叔虧
欠了這麼多年的親女兒,也就是二表哥的,親妹妹。”慕含把“親”字說的極重。
“什麼?不,不可能!”慕鸞慌張的喊道,多年來待自己冷血寡意之人是自己的生父,自己全身心託付之人是自己親哥哥,這,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當年皇叔和爹一同愛上了我娘,爹是一心一意,可皇叔心裡同樣愛着帝位,爲了奪權,當時的皇叔不得不娶了位高權重的蕭家長女爲妻,並承諾奪位後必立其爲皇后,振興於蕭門。我娘本是屬意於皇叔,聽聞此後,心傷不已,是爹不離不棄,陪伴在孃的身旁,娘也是慢慢打開了心房,可後來,皇叔登基,爲了拆散爹孃,便把孃的姐姐,也就是你的母親指給了爹,君命難違,爹雖接受,卻沒有動搖半點要和娘廝守的決心,娘也是不拘名分,以側室的身份於次年嫁給了爹。皇叔知道後大怒,親自到訪佩王府,找娘問個究竟,爲什麼娘爲了爹可以不重名分,而爲了蕭皇后卻棄他而去,娘說她想要的是完整的愛,而皇叔的心裡永遠裝着比她更重要的天下,初遇皇叔時少女的怦然,再遇爹纔是綿長的愛情。皇叔一怒之下,喝了個醉,竟然錯把你娘當成了我娘,也就是那一夜,纔有了你——那是皇叔最不願提起的錯。只是紅顏多薄命,娘生下我便離開了,皇叔思念娘,而我又與娘血脈相連,長得有幾分相似,所以皇叔把我接近了宮,也希望把虧欠於孃的償還在我身上,而你,即便皇叔再不願意承認,你還是他的親生女兒,尤其皇叔年紀一大,更是覺得對你有愧,自然要爲你打算一次。”
慕鸞聽後險些癱坐在地上,原來自己從出生起就是個被人厭惡的存在,而自己的母親,那個善良又無辜的女人,平白受了傷害,卻沒有人問她疼不疼,一輩子都要用卑微小心來償還別人犯下的錯。命運竟和自己開了這麼個漫長龐大的玩笑,至親至愛之人通通都要背棄自己,相信這個世界,相信奇蹟的自己真像是天底下最可笑的傻瓜。
慕含看着慕鸞的反應,嘴邊暗暗揚起了得意的一笑,環顧四周道:“二表哥待你還真是不錯,這庭院真是別緻,不過這是什麼?是綠色的梅花嗎?”她捻起一朵梅花,“當真是稀奇,只可惜免不了殘敗的命運,違反綱常倫理的東西自然是天地不容,至於人也是一樣!所以,我勸姐姐還是二表哥保持距離,他不過是利用你,你不要一時糊塗越了雷池。”
“呵,晚了,晚了。”慕鸞目光渙散的說道。
聞聽此言,慕含迅疾變了臉色,一把拉住了慕鸞,“你說什麼?晚了?你再說一遍!”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