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外，和軍醫交談過後的白宸，正蹲在一處按着軍醫所給的方子煎藥，她機械的扇動着手中的蒲扇，雙目卻沒有定點的散落在遠處。忽然，手腕上傳來一股溫熱的觸感，擡眼發現是老四撥開了自己正揮着蒲扇的手。
“火已經很旺了。”淡淡的口氣。
“哦，是啊。”白宸這才反應過來，停止了扇動，拍拍衣服站起身。爲緩解二人之間的窘迫，她說道：“那個，剛纔謝謝你了。”說着，白宸向營帳指了指。
老四明白她說的是剛纔請命留下時，自己帶頭支持她的事。“沒什麼，也的確是爲大局着想。”
“對啊，爲大局着想。”白宸又重複了一遍，的確是這樣的。
“如果可以，我倒是不希望你留在那裡。”老四忽然這樣說道。
白宸一愣，“嗯？”
“可是不讓你留下你應該更難熬吧，每天心驚膽戰，坐立不安，與其苟且的安全還不如索性讓你去賭一賭。”
一下子聽老四說這麼多，還一下子都說道自己心裡去，白宸着實不適應，“想不到你平時話那麼少，卻能句句說到點子上，你當真是瞭解我啊。”
“可能少說一些，就有時間多看一些吧。”老四從身上拿出一包藥，遞給白宸說：“這是我家祖傳的一點兒東西，也是清熱解毒用的，雖然治不了這個鼠疫，但也能有些預防作用，你拿去服下吧。”
白宸看了他一眼，含笑收下，“那我就不客氣了。不過，你身上到底還有多少別人不知道的才能？會吹壎，還會配藥？”
“都是些小時候隨族人學的東西，也算不上什麼才能。”
“族人？介意說說你的家鄉嗎？”白宸問道。
“我的家鄉是在一個很貧瘠的地方，除了夏天都是被冰雪覆蓋的。所以這也讓那裡的人一出生血液裡就帶着剛強，堅韌的性格。因爲環境不好，經常與虎狼相搏，能生存下來的人並不多，而這些生存下來的人必須都是要經過野外生存的訓練的，習武、配藥都是在那時候學會的。”
“這麼一說你這樣的性子也是有情可原。”
“不只是，我們那裡很多人都是這樣的，所有的精力都用去應付生存了，自然就很少有機會交談。”
“還真是沉默的一族。”
“所以我們有壎，雖
然它看着簡單，但卻是我們發泄感情最常用的工具，我們那裡的每一個人都會吹壎的，連男女嫁娶之間都是用壎來交流的。”
“越是簡單的東西包含的越是複雜，不過婚姻大事都可以用這壎來決定？”
“嗯，我們有自己既定的曲譜，心愛之人間互相吹奏的，如果兩個人之間心意越是相通，那麼對方的演奏越能進入其心志，甚至能感染對方、牽引對方的情緒。”
“這不就是傳說裡的心有靈犀嗎？當真是有趣，那四哥有沒有找到這麼個心意相通的人呢？”
“這種事哪裡是那麼好遇見的呢？再說，我還沒到行成婚禮的年紀便離開那兒了，也就是來到這軍營裡，除了剛剛給你吹的那一曲，已經很久沒有再吹過了。”
“那還真是可惜。”白宸感嘆道：“不過，雖然四哥沒遇見那麼個心有所屬，但我也許可以做四哥的半個知心人呢，因爲我也和四哥一樣，我的家鄉也在一個很遙遠，和這裡很不一樣的地方。”
“哦？那一定是個很與衆不同的地方，才能養育出你這麼與衆不同的女子。”
“四哥這句話是在誇我呢吧？好吧，我就當你不是再說我行爲怪異，而是在誇我了。我的家鄉啊，真是很遙遠，很遙遠，遙遠的甚至和這裡格格不入，在那裡望不見這裡，在這裡也找不到那裡。”
老四面帶疑惑，“那是什麼地方？”
“你……”猶豫了下還是問了出來，“你聽過穿越嗎？”
“穿越？是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的意思嗎？”
“差不多吧，你說一個時空到另一個時空，望見的是不是同一片天空呢？”白宸仰望着問道。
老四對白宸的意思一知半解，但也沒有多問下去，她本來就是個不同尋常的女子，不，是尋常女子都比不上她。“或許吧。”他也給不了她一個清晰的答案，就像現在，他能給予她的只是模糊的陪伴。
“是啊，無論在哪裡都會斗轉星移，日夜交替，無論在哪裡錯過的東西都沒法重來。”
“那也未必，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是你的，跑不了。”
“呵，”白宸低下頭冷笑了下，“可他還是娶了別的女子，不過，至少現在我還能陪着他，我和他的緣分也夠了吧。”
“你說大哥？”老四確
認道。
白宸輕輕點了點頭，隨後蹲身拿起藥罐，說：“和你說了這麼長時間話，連藥都煎好了，但這樣也好，恐怕日後我們能這樣長談的機會不多，你要多保重自己的身體，還有……抓內賊一事。”說到最後白宸的聲音放的很低。
老四低着頭，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白宸最後說了句“保重”，便要往營帳裡走，剛剛挪動了幾步，就聽見後面傳來一聲“六妹！”白宸猛然停住腳步，回頭，這一聲雖合情理但卻讓白宸一時間有些不適應，好像四哥很少這麼叫自己，好像四哥之前根本就沒這麼叫過自己。
“六妹，”老四走上前來，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大哥他，其實沒有娶親。”
“什麼？可他明明告訴我已經娶了一房賢妻在家中照顧老母。”白宸驚異的問道。
“大哥家中的確有一女子幫他照顧老母，但那人並不是大哥的妻子，也非受大哥所託，只因受過大哥救命之恩，自願留在大哥老家幫他照料老母，大哥幾次相勸於她，她都不肯走，或許她心裡也是仰慕大哥的吧。”老四解釋道。
“那……那他爲什麼要騙我？”白宸的腦袋像是炸開了一樣，這麼多年他沒有娶親，可是對自己還有感情？可要是真有感情，那他爲什麼還要騙自己？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的過去，但我想，他或許是害怕吧。每個男人都希望能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不讓她傷心流淚，給她一個安穩的未來。可他身上揹負着是十萬將士的生死，是太子殿下的成敗榮辱，他甚至沒辦法做主自己的性命，又何必累你一起擔驚受怕？”
“真是如此？呵，他真是個傻瓜，天底下最大的傻瓜！”說着白宸便要向營帳中奔去，向韓鋒問個明白，說個明白，他們還能剩下多少日子都不好說，怎能就此一直錯過。
“謝謝你，四哥。”白宸匆忙的扔下這一句話，便跑開了。
老四知道，這下她是真的跑開了自己，奔向了韓鋒，還是自己給了她最後那一把助力。她說願做他的半個知心人，卻不知她便是能讓他把整顆心都交出來的人。可韓鋒給不了她的，自己也是無能爲力的，與其如此，何不成全？
白宸，你很美，美的像是我生命中不能長時間注目的一瞬煙火。
可你若是煙火，那我便願意爲你永遠日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