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詳解之。戴國瑛絲毫沒有把喬霏當做一個小孩兒輕視,她是出名的才女,又受教於兩位大儒,恐怕她於儒學的功底比他這個自學的人要深厚得多。
“簡而言之,也就是五個字‘誠、敬、靜、謹、恆’。首先是誠,爲人表裡一致,一切都可以公之於世;第二個是敬,敬畏,內心不存邪念,持身端莊嚴肅有威儀;第三個就是靜,心、氣、神、體都要處於安寧放鬆的狀態;第四個字是謹,不說大話、假話、空話,實實在在,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第五個字是恆,生活有規律、飲食有節、起居有常。”喬霏說這話時很認真,沒有了方纔的嬉笑之色。
戴國瑛頻頻點頭,“張文正公能成大事,首先靠的便是這修身,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不修己身,如何平定天下?”
戴國瑛最是推崇張文正,對他幾乎可以算是頂禮膜拜,不僅將文集常置案旁,終生拜讀不輟,還把他的治兵語錄作爲軍校的教科書,平日裡自己的言行舉止更是一板一眼地模仿他。
“你可曾讀過他的治兵語錄?”戴國瑛談得興起,燃起一支菸。
“讀是讀了,不過沒讀出什麼門道,”喬霏苦着臉,又恢復了孩子似的神色,“我連兵都沒見過,這治兵語錄實在太不好懂了。”
戴國瑛哈哈大笑,到底還是個黃毛小丫頭啊,“我記得那日你在中洲島還說過,要到軍校讀書。若你來了軍校,這書可就得讀懂才行。”
“什麼到軍校讀書?”喬星訶款款走過來,只聽到戴國瑛的話,立刻大驚。“貝貝想去軍校讀書?那可不行!你要是敢讓貝貝去受那個罪,我可饒不了你!”
“姑姑,是我自己想去。不關小姑父的事……”喬霏連忙說道。
“什麼小姑父,”喬星訶杏眼一瞪,“你姑姑我還沒嫁人呢,你哪兒來的小姑父?”
見她這樣,戴國瑛便知道她生氣了,連忙好言相哄,“軍校這一屆沒有收女生。貝貝去不了的,你就別擔心了。”
“以後有收女生也不準讓她去,一個好好的女孩子家舞刀弄槍的,成什麼樣子?”喬星訶雖然也喜歡讀些寫女俠的小說,對那些舞刀弄槍。慷慨激昂的女子十分欣賞,可卻絕對捨不得侄女兒去受那個罪。
“放心吧,就算她想去,紹曾也不會同意的。”戴國瑛爲了哄喬星訶高興,自然毫不猶豫地犧牲喬霏。
“那是自然,等她讀完大學是要出國留學的。”喬星訶這才薄怒漸消,在戴國瑛身邊款款坐下,出國留學是喬家爲孩子們安排的必經之路。
喬霏瞪大雙眼,他們兩人簡直就像是當她不存在一般討論着她的將來。
“貝貝大學讀的是經濟。那今後也是準備繼承家業嘍?”喬霏一副嘟着嘴生悶氣的模樣,逗樂了戴國瑛,他知道喬星訶對這個侄女兒十分疼愛,便對她也上了心。
“這一點我們可是很民主的,貝貝想學什麼都可以,也未必非要她繼承家業。我當初在國外學的就是藝術。”喬星訶笑道,“新傑在國外學的是金融,貝貝,你將來還是想往金融業發展麼?”
“若是可以的話,我在國外不想再選修經濟了,我想讀法律和外交。”
“爲什麼?”喬星訶還是第一次聽到她的想法,不由得也起了興致。
“我們的國家在國際上毫無地位,我們的國民在國內還要遭受外國人的欺凌,受了委屈不敢說,也無處說。寧鳴而死,不默而生。我雖不能在戰場上爲國家盡一份心,卻願意儘自己的力量爲民發聲,維護人的自由權利和生命尊嚴。”喬霏斷然答道。
“好志氣!”戴國瑛喝了一聲彩,“若是貝貝爲男子,着實了不得啊!”
“那是自然,我的侄女兒哪有不好的?”喬星訶自豪地摟過她,“不過你到底是想去做律師還是外交官?”
“都想。”喬霏老老實實答道,“都是爲國家爲人民,兩者都好。”
喬星訶哈哈大笑,“我們家貝貝多貪心吶。”
戴國瑛也忍俊不禁,“她有這份志氣便是好事。”
“你可別當真,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前些日子還和我說想做立志辦學的教育家呢,現下又想做律師和外交官,說不定明天又有什麼新念頭了。”喬星訶笑得很厲害,權當她是小孩子沒定性。
“若不是你們不同意,說不定我們華夏革命軍還能出一位女將軍呢。”戴國瑛附和。
“是嘍,是嘍,她還想做將軍呢,真是人小志氣高啊。”喬星訶揩了揩眼角笑出的淚水。
“小姑姑成日嘲笑我。”喬霏鼓起腮幫子,做不悅狀。
她那小孩子的可愛模樣惹得喬星訶不顧她的掙扎,摟着她親了好幾下才放開。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喬星訶攏了攏頭髮,“你若想做外交官,眼下倒有個練習的好機會,前些日子我去了外交部的舞會,他們正需要一個精通英語法語,年輕美貌的姑娘去外交部參加接待外國使節的工作,他們一說,我便想推薦你去,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這是個鍛鍊才華的好機會,貝貝該慎重地考慮。”戴國瑛鼓勵道。
“其實這工作也沒什麼難度,也就是應外交部邀請去接待外賓,參加外交部舉辦的舞會什麼的,你就在其中擔任雙方的口語翻譯,你的英文法文那是不必說的,所以我覺得你是最適合的人選。”
“能爲國家盡一份心,何樂而不爲?”喬霏略一沉吟,便爽快應下了。
“你們這些年輕人都是華夏未來的希望啊。”戴國瑛感慨道,“若是人人都有你們這份報國之志,我華夏又何愁不復興?”
三人坐在餐桌上,喬星訶的廚子是高薪請來的,做菜極其講究,無論是用料還是擺盤都十分精緻。
喬家這樣的人家,有着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吃飯時向來沉悶,就算是他們思想新派,在用餐上也是恪守絕對的禮儀,但他們對喬霏縱容得近乎溺愛,一衆晚輩中,只有喬霏一個人可以在吃飯時和他們聊天,而從來不會有人苛責她。
“軍校的事怎麼樣了?一切都還順利麼?”面對這兩個自己最親近的人,喬星訶十分放鬆。
“一切都好,都是可造之材啊,”戴國瑛毫不掩飾自己對學生們的欣賞,這些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軍官,看着他們從一個懵懂少年變成職業軍人,像模像樣地操練着,事事聽他號令,他很有成就感,最可貴的是這些青年人都是他的嫡系部隊,對他極其忠誠,完全沒有當初指揮別人的部隊時,處處掣肘的感覺。
“對了,有個很優秀的學生,聽說貝貝也認識。”戴國瑛看着喬霏瞪大的雙眼,故意賣了個關子。
“小姑父說的可是沈紹雋?”喬霏抿嘴笑道。
“不錯!你果然一猜就中。”
“這一屆軍校生中我只認識他一個呀。”喬霏“咯咯”笑了起來。
“此人是誰?怎麼沒聽你提過?”喬星訶茫然地看着喬霏。
“就是當初從土匪手中救出貝貝的大學生。”戴國瑛主動爲她釋疑。
“原來是他!他也去軍校了?”喬星訶感興趣地聽着,雖然沒有見過此人,可也聽喬紹曾說起過,沒想到他竟然會投筆從戎。
“是個很優秀的學生,到底是大學生,非常聰明。”戴國瑛自詡爲伯樂,沈紹雋就是他相中的千里馬,他的軍事天賦超越了任何人的想象,簡直天生就是個做軍人的料子。
喬霏微微笑了起來,隨着時間的推移,那個原本是白面書生的他終於要站上歷史的舞臺一飛沖天了,不知道爲什麼她很期待見到他穿着軍裝的模樣,是否也如照片中那般充滿金戈鐵馬的銳氣?
知道戴國瑛和喬星訶必定有許多話要說,吃過飯後喬霏就十分識趣地告辭了,雖然心裡好奇戴國瑛爲什麼會在這個緊要關頭來北平,但終究還是忍住了沒問出口。
不過在接下來的幾天,她隱隱猜到了答案,他用的還是那屢試不爽的第一百零一招啊。
明知在這個關鍵時刻軍校和革命軍都離不了他,卻故意請了長假到北平陪伴喬星訶,目的只有一個,給盧林施加壓力,逼迫他不得不想辦法說服喬月訶,同意戴國瑛和喬星訶的婚事,而喬月訶爲了大局最後不得不被迫點頭。
畢竟在喬星訶的心裡,這個自幼一塊兒長大的姐姐分量極重,若是有姐姐的祝福,她的婚禮纔是完美的。
否則,她雖然也是要和戴國瑛結婚,但是心裡總會留下遺憾,所以戴國瑛此次北上,定時和喬星訶商量好的。
只是他們想的雖好,都漏算了喬月訶心性堅韌倔強,他們越是這樣逼迫她,她也迫於無奈答應了,但對戴國瑛卻越發反感厭惡,姐妹之間從此便有了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