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高洋經歷,冰釋前嫌
天保九年六月五日正午棋軒亭
‘知了,知了’樹上的蟬兒不知疲倦地叫喚着,因爲棋軒亭緊挨着玉清池,池中涼快的水汽驅趕不少暑意,亭內擺放着巨大的白瓷缸,缸中冰塊所散發的寒意,使亭裡更加涼快,毫無暑氣。
高洋看着地方上呈上來的摺子,眉頭不再緊鎖,摺子微微下移,眼神遊移,發現右下方的高緯正低頭不知想着什麼,眼中劃過一絲異色.
‘咳’一聲清咳,讓高緯如夢初醒一般,立即清醒了過來‘仁綱,在想什麼’平淡的無一絲波瀾的語氣,卻讓高緯猛地心頭一緊。悄悄地吸了一口氣,儘量平靜地說道;‘回皇伯父,仁綱剛剛沒有想什麼,只是聽說去年寒士考試中的五個人現在在尚書省做事不錯,諸位大臣都蠻欣賞他們的,只是仁綱實在不明,他們五人都堪爲人中翹楚,卻在尚書省做輔臣是不是大材小用了?’聽到這樣的問題,高洋眼睛微眯,眸子也愈加幽深起來,嘴角也多了一絲玩味。
沉吟了半響,還是說道;‘這五人雖都是良才,可是他們太年輕了,如若一開始就授予朝廷重職,難免有人嫉妒,也會讓他們過早就鋒芒畢露,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對他們沒好處,而且很容易讓他們恃才傲物,皇帝就不太好用他們了,並且那幫士族勢力還沒完全剷除那,雖然殺了一些人,讓他們沉默了些日子。但是還有不少人沒死心,用寒門,除士族這步棋得慢慢下才行,不能操之過急,這樣日後你當政才能更加得心應手,所以那五人當輔臣,磨練磨練他們,對他們,對你,對朝廷只有好處,你明白了嗎?’‘明白了。’臉上雖是一副受教的模樣,心中卻早就明白這層深意。
自天保八年四月起一直到天保九年四月,一年的時間裡,因爲高洋大量啓用寒士,罷黜士族子弟的原因,讓那些世家大族都意識到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損害,尤以濟南劉氏,河南蕭氏,淮北賈氏抗議的最爲強烈,甚至公然指使家奴鬧事,威脅百姓讓他們罷工罷市,最後竟然當衆爲難州郡官員,高洋爲此大怒,下令捉拿劉氏,蕭氏及賈氏族人,又命當朝有名的酷史畢義雲與刑邵主審,這件案子在七個月內共涉及二十幾個州郡,誅殺了十幾個世家大族,殺了五萬多人,使其他的士族都甚爲惶恐,消停了好一陣子,而且經過這次清洗,國庫共收購這些世家大族的家產將近七億的銀錢,也使原來幾乎被士族壟斷的商業,農業徹底改變了現狀,對平民百姓與朝廷都受益匪淺,一箭雙鵰,也正好符合高洋他們的一直想要的意圖,那些士族居然在間接上也成了有功於社稷的‘有功之臣’。可是這些人究竟是爲誰辛苦爲誰甜啊。
沉默了一會兒,高洋看似隨意地拿起一本黑皮摺子,邊翻邊說;‘你今天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只是爲了問這個問題嗎?’高緯只是沉默不語,高洋冷笑一聲;‘朕還以爲你要問的是這件事那,難不成倒是朕想錯了?’說完,高緯袍角微不可查地飄動了下,高緯低頭一看,黑皮摺子已在腳邊,‘把它拿起來看看吧’用着平淡無奇的語氣,卻下着不可抗拒的命令。
高緯撿起摺子,翻開,當即就呆住了,摺子上赫然書着;‘上黨王渙近來借陛下旨意之便,與永安王浚私交甚密·····對陛下多有怨言····久之恐有不臣之心,陛下應及早防範。’摺子的左下面書着;‘臣高歸彥密奏,天保九年三月十五日’‘是朕讓高歸彥盯着高浚高渙的。’高洋冰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高緯慢慢擡頭看着高洋,有些激動地說道;‘您竟然還相信高歸彥的話,他爲了得到薛氏那樣一個女人,連自幼養育他的清河王,都可以狠心誣陷,他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在您的心中,你的兄弟竟不如他可靠嗎?’高洋盯着高緯好一會兒,冰冷的說道;‘高歸彥雖然是個小人,但是爲君之人除了那些良臣,也需要這種小人,這種小人有時比忠臣更好用,不是嗎?’雖是疑問,確是肯定句,冷笑一聲;‘而且你覺得你的六伯與你的父王對皇位不渴望嗎,用一個無野心的奸臣比有野心的兄弟要來的好。’
高緯不可置信地看着高洋;‘可是他們與您至少有血緣關係啊,您與他們如此骨肉相殘,神武帝也難以瞑目的,你就沒一絲親情嗎?’聽到這話,高洋突然怒瞪高緯,說道;‘朕要是沒有親情,高浚高渙早死了,而不是在北郊的地牢裡圈着。朕要是沒有親情,早殺了你父王與你,除去後患,哪裡還會如此培養你,啊!’高洋的雙目開始變得猩紅,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能懂得我的痛苦嗎,從小到大,因爲我的容貌,父皇不喜歡我,母后更不喜歡我,就算我表現得再好,父皇母后也熟視無睹,父皇只喜歡高澄他們幾個,我這個嫡次子從來不在父皇的心中,家族裡的人也瞧不起我,最後連他也是這樣,他也不喜歡,只會欺負我,爲什麼?’高洋吼道。‘啪’玉筆被拍斷,高緯也被嚇傻了。
‘陛下,有何事?’侍衛應聲趕來。‘滾’高洋怒吼道。‘是,是’侍衛逃也似的走了。過了半柱香,高緯小心翼翼地說道;‘皇伯父,對不起,仁綱錯了。’高洋擡手放在高緯頭上,幽幽的嘆了口氣;‘不是你的錯,是朕一直把這些埋在心中,你的話只不過是導火線,朕卻把所有的怒火都發在身上,倒是嚇着你了。’高緯搖搖頭,說道;‘皇伯父,沒關係的,你把這些發泄出來也是好的,可是您與三伯他們畢竟是親兄弟,爲何不與他們談談,冰釋前嫌也好過骨肉相殘啊,殺孽太多,終有報得,請皇伯父三思。’高洋沉吟半刻,沉聲道;‘你先回去吧,讓朕在考慮考慮。’‘是。’高緯剛剛的那句話,除了爲二王求情之外,那句‘殺孽太多,終有報得’也是日後元氏宗族留一條生路,想來高洋日後也會明白的,至於高洋聽不聽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至於高浚高渙的事是這樣的;高浚是高洋的三弟,與高洋素來不和,齊國建立之初,諸王之中只有他被外放到青州爲官,而且他也有治世之能,把青州治理的很好,就這樣既無大功又無大錯的,高洋也就隨他去了,可是今年一月中旬,高渙被高洋封爲欽差,巡視北方諸州,回京之後,便有人舉報,高浚高渙在青州對高洋不敬,有謀反之意,高洋便命人去青州迎高浚還京,可是大概在回京途中聽到什麼流言,高浚竟然斬殺使者,向陳國逃去,高洋大怒,命人捉拿高浚,捉住後,高洋直接把二王投入鄴城北郊的地牢,已三月有餘,朝野議論紛紛,而且近來二王情緒愈發不穩定,都有自殺的意圖了,高浚高渙既是高緯的三伯七伯,又是朝廷能臣,如果沒了可是大大的損失,所以高緯才爲此憂心忡忡。
三日後,暢音閣
‘阿緯,這裡真好玩,噔’斛律雨撥了一下琴絃道。‘是啊,這暢音閣在東魏就是御用的樂坊,自然樂器應有盡有了。’高緯笑着說道,心中卻還在想;前天,皇伯父已經把三伯七伯給放出了地牢,卻還囚與王府之中,我得加把勁才行,讓他們儘快冰釋前嫌。‘你們給我認真些,明個陛下就要來聽了,你們彈奏成如此,是不想要命了嗎?’‘是,是’高緯轉頭,原是樂官在教訓樂師們。高緯突然靈光一閃,抓起斛律雨的手,說道;‘別玩了,我們來做大事。’‘啊?’
‘參見世子爺,斛律姑娘。’樂官向高緯與斛律雨行禮道‘嗯,起來吧。你們在做什麼?’高緯問道。‘回世子爺,陛下明個要來暢音閣,我們正在排練明個的曲目,可是···哎’樂官一聲長嘆,高緯眉毛一挑,說道;‘哦,是這樣啊,我倒有一個曲子,你看如何?’樂官急忙問道;‘請世子爺明示’‘可憐咸陽王,奈何做事誤····此歌可會?’‘會倒會,可是此歌如此悲傷,陛下不會生氣嗎?’樂官猶豫道。‘不會的,你就這麼唱好了,如果龍顏大怒,我來擔着。’‘這····好吧。’
天保九年六月九日,文宣帝入暢音閣欣賞樂曲,樂師演奏歌謠,期間文宣帝潸然淚下,封賞樂官樂師,並命人傳永安,上黨二王入宮,密談近兩個時辰,期間殿中隱隱傳來哭聲。
翌日,文宣帝下詔解二王禁令,除官復原職外,永安王留在京中,與朝中重臣一起參與決策的商議,與諸王一樣大受重用。
天保九年七月五日,文宣帝下詔賜婚長廣王世子緯與斛律雨,在過幾年,二人完婚。
對於這份詔書,高緯沒什麼驚訝地,這應該是高洋給她的‘獎勵’吧,雖然高緯有些不情願,但也只能這樣了,再說前世她與斛律雨也是這時候賜婚的,高緯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而她的那個未婚妻則是完全不明白,就更不會有什麼驚訝了。
不過在慶祝的人中,她的三伯七伯明知道救他們她也有份,居然還笑得那麼幸災樂禍。難不成高家的人都這麼腹黑,高緯有些鬱悶地想到,顯然她忘了,她也是高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