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明的夜, 漫天烏雲籠罩,看不清一丁點黯淡的星光。一層層灰暗的氣凝重地壓下,將整個城市都淹沒在那厚重的污穢之中。遠山隱隱約約, 在那象徵着不詳的黑色濃霧中, 顯得猙獰而恐怖。那原本隱藏其下的陰寒妖氣, 此時卻突破了所有的障礙張牙舞爪。這裡是平安京, 卻又同記憶中不太相似。
“紫綾, 怎麼一段時間不來,這就變成了一片死城了?”兩人展翼立於九天之上,矽夜皺着眉頭指向那被濃濃死氣包裹着的京城。小心翼翼地閃過那些向着自己衝過來的閃電, 矽夜不禁腹誹爲什麼她要是含有金屬成分的生化人。“喂,紫綾你幹嗎離我那麼遠?”
“啊?呵呵, 我想你應該屬於導電的優良品, 所以得保持下安全距離。我不像你那麼厲害, 被雷劈了也沒事……”萬一被連累了,自己這個脆弱的身體可就麻煩了。在矽夜凌厲的眼神下, 紫綾的聲音越來越弱,只能純潔地眨眨眼。“啊,今天的烏雲怎麼這麼可愛啊?”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直接去安倍晴明家裡嗎?”無視她那拙劣的轉移話題能力,矽夜懶得再跟紫綾廢話。不過說實在的,再待在這那不就真的是找劈了嗎? wωω ☢TTκan ☢c o
“不用擔心, 馬上就會有人來迎接我們了。”話音剛落, 一道肉眼可見的火光從兩人的身後飛速竄了出來, 矽夜立刻擋在紫綾的身後, 揮手驅散了這並不會對兩人造成任何威脅的攻擊。回身一道耀目的劍光閃過, 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偷襲的傢伙就一分爲二墜落了下去。
“看來,這趟旅行不會比上次輕鬆了。”收起那把沒有柄的刀, 語調甚爲輕鬆。“呵呵,這下子我們不會無聊了,對吧?”
“我倒是寧願無聊點,可以省很多麻煩。”無奈地搖了搖頭,矽夜算是被自己徹底教壞了。“現在的問題,就是把眼前這個礙眼的結界給打開,不然我們可進不去。”
“結界?我怎麼什麼都沒有感覺到?”矽夜凝神仔細地用各種方法掃描着眼前這座有些陰沉的京都,最終還是無果地詢問紫綾。不僅是結界,她連一點點異常都沒有感覺到,明明光從視覺上看如此明顯的問題卻無法查出真正的原因,果然還是不行嗎?
“你感覺不到也很正常,因爲整個京都本身的氣已經跟這股氣融合到了一起,除非你能像我這樣把它們分開,否則是很難察覺到的。”紫綾像前飛了一段,伸手憑空一點,矽夜就能感覺到一股清聖的氣從那濃郁複雜的氣中剝離出來,而另一股獨立出來的氣則明顯帶着惡意與污穢。
“嚴格來說,這應該不算是結界,而是各種各樣的氣因爭鬥融合互相凝聚進而形成的氣場集合體。你現在感覺到的清聖之氣除了來自晴明那邊的以外,還有來自一個很奇特的波動。呵呵,上次來居然沒有發現~”
“那你現在是要淨化嗎?”覆蓋範圍如此之廣的結界,不用想就知道是個很大的陰謀。
“不,我們先去見晴明,等問過之後再做打算。”晴明既然選擇將自己的氣融進這個氣場,那麼就說明這個氣場有其存在的意義。在弄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之前,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她可不想破壞了那隻老狐狸的安排。手指向下一劃,一個兩人高的缺口緩緩打開。
土御門,建立在京都的東北方,用以鎮守鬼門。平時總是籠罩着濃郁的清聖之氣的建築,如今卻顯得灰暗頹敗,就像是很久沒有人住過一般,連空氣都十分沉重,壓得人有些喘不過起來。
“矽夜,看來事情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簡單。”降落在這個半開的大門前,可以窺見其內雜草叢生的花圃和庭院。突然想起那個月夜,出塵絕俗的晴明帶着一身清冽的月光向自己伸出手,帶着讓她悸動的笑容。即便那個笑容並不是給予自己的,但她仍舊能感覺到其中包含的熱度。“你發現沒有,從剛纔到現在,我們竟然一個人的影子和氣息都沒有感覺到。不管怎麼說,小心行事。”
推開那扇搖搖欲墜的大門,穿過乾枯的櫻花樹,轉過一條條缺乏修繕的迴廊,越往下走紫綾的心越是緊繃。如果前方迎接自己的,是一個自己不願接受的噩耗,那麼是否能再一次承受失去靈魂半身的痛苦她根本無法想象。
“紫綾,你說我們是不是來錯時間了?”知道紫綾的時空控制力並不成熟,矽夜好心提醒她這個可能性。
“不,兩個世界的時間本就是相連的,我並沒有進行時間操控。”在聖域時,莉芙利用她的能力單方面鎖住了這個世界時間的流逝,爲的應該是在她再次醒來時,還能夠看到活生生的晴明。這個鎖定在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天就解開了,按照其原本的運行軌跡進行運轉。因此,算上那個世界被母親還原的時間——“距離我上次離開,這個世界應該最多隻是過了兩到三年而已。”矽夜聽了她的話再次陷入沉默。
走廊盡頭的後院並沒有兩個人想象的血跡斑斑,也沒有那種陰陽術和妖氣鬼氣混雜的交戰痕跡殘留,反而呈現一種時光回溯的感覺。
整齊的房檐畫棟,如雪般綻放飄零的櫻樹,清澈明麗的流水,抽出嫩綠新芽的灌木叢,如同剛上過漆的小橋,以及橋中心那個與周圍格格不入的靈體。對,那個抱着膝蓋,把頭埋在自己懷裡靠坐在橋上的小姑娘不是人類,從氣息和波動分辨的話,更加偏向於生魂一些。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時間回溯是以她爲中心散開的。越靠近她的身邊,一景一物就越是真實,越是嶄新和充滿生機。
“小妹妹,你一個人坐在這裡做什麼?”紫綾同矽夜對視一眼,飛身過去坐在木製的橋墩上,從上俯視這個看不見臉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有種很熟悉的感覺,但又不是很確定。“小妹妹,小妹妹?”
“我又聽到了人說話的聲音……呵,反正又是錯覺吧~”女孩子被紫綾連聲呼喚喚回了神,卻還是固執地不肯擡起頭。只是陷入了自己的情緒裡不斷地喃喃自語,不願相信耳朵捕捉到的一切消息。“這裡永遠都只有我一個人,不會有人來救我了……連哥哥也拋棄我了!”
“你沒有產生幻覺,小妹妹,我確實是在跟你說話。”紫綾好脾氣地同她交流,看樣子她似乎一個人待在這裡很久了。“擡起頭,看看我好嗎?”
“……”女孩子的身體一震,不敢相信地緩緩擡起頭看向紫綾。嚇得整個人都彈了起來,害怕得全身顫抖。“你,你,你是誰,爲什麼會在這裡?”
“這個問題,其實我也很想知道。”紫綾保持着溫和的態度,她可不想嚇跑了這裡的唯一生靈。就算她表現出了害怕的反應,也不能排除她就是罪魁禍首的可能性。畢竟這個世界上,習慣演戲和說謊的人太多了。“你可以告訴我,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你可以帶我走嗎?可以嗎?帶我離開這!”突然像發瘋一樣撲過來的她被矽夜拉住,壓倒在紫綾的眼前。但她不顧一切地將手伸向紫綾,帶着一種絕望的哀慟。“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嗚……”
“彆着急,我們會帶你出去的。”彎下腰,輕輕觸碰她的額頭,在乳白色的光輝照耀下,她那過分激動的情緒終於平復下來。“矽夜,扶她起來吧~現在舒服一點了嗎?可以的話,告訴我們一下這裡的情況,這樣我們也好想辦法帶你出去啊。”
“謝謝你……”她很快整理了情緒,開始講述她遇到的一切。明明是這麼小的孩子,卻意外得堅強呢!“我已經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到這裡的了,可能是幾天,也可能是幾年。這裡沒有白天與黑夜的區分,天空無時無刻不被黑雲籠罩。別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其實我來到這裡的時候已經十幾歲了,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會恢復成年幼的階段。還好不會肚子餓,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生存下去。”
“原來如此,我想我大概明白了。”難怪會如此得絕望痛苦,恐怕是想要出去的信念一直逼着自己,不然在一個人的世界裡一定會恐懼寂寞得發瘋吧?“我是紫綾,這是我妹妹矽夜,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叫森村蘭,你剛說你明白了?是不是明白怎麼離開這裡了?”一看到希望,蘭就有點激動起來。“真的嗎?”
“你說你叫蘭……嗎?”紫綾的眼睛轉了轉,似乎想到了什麼別的東西。面對另外兩人差異的眼光,她搖搖頭。“不,沒什麼。其實,從你剛纔的話裡面就可以判定最主要的一點,這裡不是真實世界。當你被人爲地從另一邊的世界召喚過來之後,你的靈魂就被鎖進了這個虛擬的世界中。”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一個人都沒有見到過……”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只是這樣聽來卻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這一點連我們也忽略了。”畢竟先入爲主的觀念很強,誰會想到空間之門的落點會是非真實的世界呢?下意識地認爲這裡是要去的地方,卻忘記了意外總是不斷髮生的。“放心,只要知道了這一點,一切就好辦了。只是……”
“什麼?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嗎?”一看紫綾有猶豫,蘭立刻神經緊張。眼前的女子就是救命的稻草,一旦放開了,或許自己就永遠沒有離開這裡的希望了。
“我只想問,你是不是已經召喚黑龍了?”想了半天,還是決定直接問好了,磨下去也沒什麼好處。果然話音一落,蘭立刻戒備地後退,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純白的靈體也開始沾染上了空氣中那濃黑如墨的詭異氣息。
“我,我……啊,頭好痛!不要~”全身猛地一震,黑色的氣開始環繞她的周身,如同藤蔓一般將她那原本清聖的氣全部攪亂。“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吧……啊————”
“哼,在我面前還敢猖狂!”敏感地察覺到圍繞着這個空城的氣息變化,紫綾綻放了全身的神氣,與想要侵入蘭身體的那股黑氣糾纏。淡金色的神光照亮了半個世界,也刺穿了一直籠罩着夜空的陰影,寧靜的星空透過那小小的縫隙展現在眼前,但轉眼又被黑氣遮蔽。“黑龍,在這個世界逍遙了這麼久,可不要忘記了你身爲守護神的身份和義務。”寒冰般的聲音警告着某個快把自己是誰都忘記的自大傢伙,瞟了一眼天空中不住翻滾顫抖的黑雲,紫綾示意矽夜抱起暈過去的蘭準備離開這個世界。
另一邊,爲營救蘭和茜的八葉們正在同亞克拉姆對峙。正當蘭身體內的黑龍力量蠢蠢欲動之時,另一股清聖的神氣從她的身體中迸發而出,同時讓茜體內的白龍之力產生了共鳴。一道刺目的白光一閃而過,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不見了亞克拉姆的身影。而原本空無一人的大廳正中出現了兩個揹負雙翼的女子,其中一個抱着已經昏過去的森村蘭。
“你們是誰?放開蘭!”橘色短髮的年輕人衝到了最前面,現在他的眼裡只有已經暈過去的妹妹。其他的人也將茜擋在身後,生怕她受到一點點的傷害。
“別擔心,我們不會傷害蘭的。”安撫性地給她一個笑容,示意矽夜把蘭交給他。“我們已經很久沒見了,還認識我嗎?茜~”
“……雪?你是雪對吧?”茜有些恍惚地凝視着眼前這張如記憶中如出一轍的面孔和氣質,又迷惑地看了眼紫綾背後的雙翼,遲疑地開口。
“不錯,不過我現在的名字是紫綾。有什麼話以後再說,現在我有更重要的事。”就在所有人都摸不着頭腦的時候,紫綾一個瞬移出現在了那個有着碧色長髮的男子身前,強忍着靈魂的激烈共鳴,那種讓她血脈倒流的脈動令她全身顫抖。“把你的手給我,可以嗎?”焦急的聲音中帶着絲絲期待,紫綾有些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十分得緊張。
“泰明大人,小心有詐!”身着武士服的賴久出聲提醒,卻被身旁的友雅阻止了。他舉起一根手指在脣邊比了一下,靜靜地看着那邊貌似陷入了兩人世界的紫綾和泰明。
在所有人莫名其妙和紫綾充滿希望的眼神中,泰明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冷着臉與紫綾兩手交握。頓時,兩道相似的神氣從兩人的身體中竄出,橫掃了整個大殿。強烈的勁風中,每一個八葉身上的寶珠都開始綻放光芒,再以茜爲中心匯聚,靜靜地迴應着紫綾那溫和耀眼的氣息。這樣的共鳴不知持續了多久,最終紫綾無奈地停了下來,看着泰明臉上那顆寶珠嘆了口氣。
“我找了你很久了,親愛的弟弟~”
“……我不認識你!”
囧rz
“也就是說,我家徒弟是你一直在找的半身,對吧?”老狐狸搖着扇子幸災樂禍地扇着風,看着無比得礙眼。“結果人家不理你,你就跑過來找我哭訴了?哈哈哈哈……”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在找你哭訴啊?!”好不容易纔找到的自家弟弟正沉浸在欣喜與感動中的紫綾,卻被他那一句“我不認識你”打擊到,現在爲了教育問題來找他那個名義上的師傅討回公道而已,哪裡是哭訴了?“好了別笑了,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啦!”想起來就氣!
“咳咳,你要我老人家喝口茶喘口氣才行嘛!”假裝口乾咳嗽了幾聲,眼神卻飄向了已經空置多時的杯子。無語地倒了一杯茶遞過去,晴明才滿意地捋了捋鬍子開講。“十三年前的一天夜裡,不知爲何無法入睡的我決定出門去看看很久未見的妻子。在晃到北山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了一股聖潔的氣從天而降,下落的方位正好是沙羅的墓葬之所。震驚之餘,只好前去看個究竟——”
年近不惑的安倍晴明依然保持着二十剛出頭的英俊外表,被京都的王宮大臣、貴族和其他的陰陽師們推崇、尊敬,和恐懼着,因着他那鬼神莫測的恐怖能力和那貌似永遠都不會改變的容顏。不過他本人倒是不怎麼在乎這些,守護這裡是他同妻子的約定,是師傅賀茂忠行的要求,也是他身爲陰陽師的義務。至於其他人是怎麼想的,並不在他的關注範圍之內。
那一夜,月朗星稀,月光淡淡地灑在大地上,萬物都籠罩着一層銀色的薄紗。無法入眠的安倍晴明沒有告知任何人,負着雙手隨性地漫步在一到晚上就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同熟識的妖魔鬼怪打着招呼,從一盞又一盞的門燈下穿過,不經意間走到了妻子所葬的地方,北山。
此時,一個有着奇異波動的東西以肉眼可見的耀眼光輝劃破天際,如九天之上的神明般降臨在他的眼前。如此光彩奪目的出場方式毋庸置疑地吸引了附近所有的生物,但不論是鬼怪還是妖獸,一旦靠近就必定會面臨灰飛湮滅的命運。
等強光散去,晴明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輪廓。說輪廓或許不是很貼切,清冽的神氣擴散在外,可以感受的到其內包裹着一個有着生命脈動的靈魂,整個攢成一團,呈現一種碧青色的半透明狀態。它緩緩地,但是卻絲毫不停歇地散發着濃郁的靈氣,已經濃郁到帶動了整個京都的氣息的流轉。他很明瞭這對於妖魔甚至神怪而言是比之靈芝人蔘都不遜色的靈丹妙藥,還好現在他們還無法搶到手,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正在思索如何處理之時,猛然感覺到一陣熟悉的波動從它體內傳遞出來,一圈一圈地向外延展,直到形成一個巨型球狀結界,將晴明包裹在內。那種縹緲中帶着真實,清純中帶着妖嬈的感覺他絕對不會記錯,那是一輩子都無法忘卻的氣息,屬於“她”的氣息。
尚來不及考慮“她”的氣息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那團氣卻一閃消失在眼前。等到它再次現身的時候,就已經融進沙羅的軀體中,漂浮在幽幽夜風之中了。
“經過再三考慮,我決定用沙羅的軀體爲這個靈魂造一個容器。這樣一來可以阻斷其他有心之士對其力量的覬覦,另一方面……”說到這裡,晴明突然停住了,徑自喝了一口茶,默然無語。
“因爲莉芙……嗎?”紫綾嘆了口氣,果然,這個問題還是無法逃避。“你都已經知道了,對吧?關於我同莉芙之間的關係。”
“你是你,她是她,你們從來就不是同一個個體。”晴明笑着摸了摸紫綾的頭,如同一個心疼孩子的慈愛長者。“不管是你還是泰明,都不該被這個束縛住。你們有你們的理想和未來,沒有人會阻止你們得到應得的幸福的!”
“恩,謝謝你的理解,晴明。我會努力的,我想泰明也會,我們都會努力讓自己變得幸福的。”
“呵呵,你突然變得這麼坦率讓我覺得很不習慣啊~”他又變回爲老不尊的樣子,嬉皮笑臉的樣子讓紫綾覺得格外親切。
“是嗎?那我要經常坦率比較好呢!”坦率一些,簡單一些,或許生活就能變得幸福吧~“對了,那泰明他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我記得我上次過來的時候他還沒有在的吧?”
“你走後的一個月,他就突然在密室中甦醒。我一直以爲,這是你對他造成的影響。”看紫綾不配合,一個人在那裡玩也玩不起來,索性不再胡扯。“紫綾,或許泰明他,一直都在等着你的來臨,也說不定呢?你說呢?”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