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陌, 你到底在鬧什麼彆扭?”一直沒什麼機會單獨同她交談的御草在騰空而起之後開口了,因爲他敏銳地感覺到小陌臉上的笑容在轉身背對千影之時就消失不見。
“嘿嘿,沒什麼~”其實, 只是知道他沒有性別的事情後有些打擊而已, 沒想到自己也跟媽媽一樣, 一眼就能看穿對方的種族卻完全分不清楚男女。一開始的時候, 確實是單純對於這件事覺得很丟臉, 不好意思跟他說話而已。只是後來……“別想了,還是好好辨別方向吧!萬一迷路了,不就浪費時間了嗎?”
“…………”明明就想早點回去見面, 那還鬧什麼彆扭?不得不說,有時候她的想法還真是難以理解, 可能小孩子都這樣的吧~
經過一個上午的飛行, 御草降落在靠近慶首都的一個比較偏僻的小村邊。臨近春末, 已經荒蕪了很久的田地鋪滿了一片嫩芽,來往的人流雖然不多, 但村民們大多都精神奕奕,一掃無王時那種絕望和悲涼。
千影啊,難道你就看不到這些嗎?爲什麼非要鑽進自己給自己設計的死衚衕裡,不撞得渾身是傷就不願回頭呢?眼前這平和安寧的小村存在於每一個美麗富饒的國度,毀掉它們能夠帶給你什麼呢?是一種實質上的追求與滿足, 還是再一次重複的自欺欺人與虛假的寄託?小陌帶着一如往昔明媚的笑容拍了拍御草的腦袋, 施施然走近了村莊。
直到走近了才發現, 村裡的人都聚集在一片快要枯萎的麥地裡, 似乎在議論着什麼。眼前的麥地已經快要長出麥穗, 卻不似其他麥田中那種亮麗的金黃色,而是顯出一副乾枯缺乏養分的灰白色。
“……所以說, 這片麥田的下面可能是被田鼠挖了洞,結果導致了養分和水分的流失。”溫文而睿智的聲音從人羣的正中傳來,輕緩的語速,不高不低的聲音,恰到好處的親切感,都說明了對方是一個十分懂得人生哲理的學者。“當然,也不排除麥子的根部被損傷的可能性,所以最好還是挖開來看看比較好。”
在那位農民的道謝聲中,其他看熱鬧的人也漸漸離去,也預示着他解答問題的完結。等人羣完全散開來,就露出了那個一直蹲在田邊琢磨土質的傢伙來。毛茸茸的耳朵,毛茸茸的尾巴,一件嫩黃色的領結凸顯出他獨特的紳士風範來。即便是問題已經解決,他仍舊蹲坐在那裡,睜着大大的眼睛仔細地觀察着出現問題的小麥,十分認真。
烈日當頭,雖然有微弱的風輕輕吹來,卻也無法緩解那種乾燥的酷熱感。但這個大老鼠卻一直在這片田地邊查看,左轉轉,右轉轉,一直等到農民將地下那個巨大的田鼠洞挖出來才點點頭指點了兩句,才舒了口氣。正當他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終於發現一直站在田邊等着他工作完結的小女孩正在貌似騎獸的生物邊站着衝他微笑。
“小妹妹你是……”看她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應該是找自己有事情纔是。只是這個小女孩,看起來很奇特,應該不是這裡的人,是旅者嗎?不管是從衣着來講還是眉眼氣質,都不像是常世的普通人。
“嘿嘿,我叫小陌~”小陌回他一個開心的笑容,正在考慮要不要直接衝到金波宮去的時候,他就如同救世主一樣出現,正是場及時雨啊!“你,是樂俊先生吧?咿——”
“啊……你好,小陌,我們曾經見過嗎?”他疑惑地眨眨眼,就像是個可愛的會活動的布偶一般,在小陌眼中閃着耀眼的光芒。
“嘿嘿,其實是這樣的。”直接無視掉他的問題,小陌滿臉微笑,一點都沒有感覺到自己是在岔開話題。“有位麒麟拜託我送信給景臺甫,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進入金波宮。聽說樂俊你跟景王很熟,所以想拜託你帶我入宮。不知道可不可以?”
“……那,可否告知是哪位臺甫?”雖然疑惑她話中的內容,但不知道爲什麼,那張乍看起來很可愛的臉,卻讓人有種無法懷疑和反駁的壓力。明明是第一次見面,但是對方不僅認得自己,甚至知道他與陽子的交情匪淺。如果不是她口中那位臺甫告知的話……就算無法提起那種防範之心,但需要問的東西還是得問。
“他沒有說。”小陌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隨意地摸了摸御草的腦袋,接着把自己的話說完。“他只是說這封信很緊急,於是我就直接趕過來,才忘記了信物的事。吶吶,我知道樂俊你人最好了,就帶我去見陽子和景麒好不好?”小陌走到他身邊,撒嬌般地拽了拽他的胳膊,反正是小孩一個,做這種動作也沒什麼不妥。所謂優勢,就是要充分利用的!
“這……”樂俊猶豫了,不是說不願意幫助眼前這個小女孩,只是她給自己的感覺太奇怪了。如果對方是認識的臺甫的話,那不可能不知道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有什麼含義,更不會派她來送什麼信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還是說,是其他國家的麒麟忙糊塗了?“小陌,不是我不幫忙。你可能不清楚,最近這三天景王和臺甫是不在慶國的。”
“誒?”這麼不巧嗎?還說可以見見呢,不過這樣的話就可以早點回去了,也不錯。“身爲王也可以隨便出國玩嗎?比我想象中的要自由多了嘛~”
“呵呵,當然不是,王是很忙的,每天都有一大堆的事務要處理,就算想跑出去玩都不行。”樂俊摸了摸鬍子,似乎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般咧開了嘴角。“明天就是雁國建國550週年慶,跟雁王關係比較親近的國家的王或者臺甫都會去參加典禮,所以景王跟景麒也……你怎麼了?”本來她還興致勃勃地像聽故事一樣聆聽,不過後來臉色卻越來越陰沉,笑容徹底從臉上消失。
“啊,額,沒,沒事。”被他的喊聲喚回神的小陌打了個哈哈,笑臉盈盈,彷彿剛纔那冰冷的一面並不是屬於她的一樣。“那個,樂俊啊,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件事沒辦,先走了啊!”連道別都沒有,小陌跨上御草的背就凌空而起,留下搞不清楚狀況的樂俊傻站在那裡仰望天空。
不顧所謂的隱私和機密,小陌直接拆開了那封準備交給景麒的信件。看着薄薄的信封中掉落的近乎透明的雪白信箋,眉頭皺了起來。“果然如此。”
“發生什麼事了,小陌?”一邊全速飛行,御草一邊詢問心情欠佳的小主人。剛纔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變了副臉色呢?難道說,那個叫千影的笨蛋又做什麼傻事了不成?
“……哎~”小陌十分難得地嘆了口氣,閉着雙眼搖搖頭。“我被那個單純的傢伙騙了,送信根本就是假的,這張紙是空白的。”他僅僅是想把她支開而已,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她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了。“御草,算了,停下吧。”
“小陌,你不去見他嗎?”雖然疑惑,但是還是忠實執行她命令的黑豹在密林中降落,看着自己的主人一臉不爽的跳下來躺在草地上望天。
“我見他做什麼?既然背叛了我的信任,拍開我對他伸出的手,就說明他不再需要我了。”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自己沒有干涉他的必要吧?“他選擇的不是我,我管他去死還是什麼,總之都已經不關我的事了。”她可沒有媽媽那麼好心,能時刻帶着溫暖的笑容給傷害自己的人雪中送炭。
“小陌,你不會是在生他的氣吧?”雖然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是從她嘴裡說出來就是像在賭氣一樣。那傢伙確實腦袋缺根筋,又笨又傻,可是如果因爲一時意氣而犯錯,估計將來她會後悔吧~
“誰生他氣了啊?!”如此一反常態強烈的反駁更是坐實了御草的猜測。小陌也很快意識到這句話中所蘊含的情緒波動,無力地抽了抽嘴角。“……我是打算給他時間,也知道他揹負的過去很沉重,所以從來不逼他在短時間內做決定。我很努力地在思考如此和他好好相處,甚至於兩人之間要保持怎樣的距離也在考慮。可是,現在這些都沒有意義了,他選擇那個他所認定的天命,捨棄了同我在一起的未來。所以,就這樣了,我也懶得管他了。”如此無條理的話從她口中吐出,連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混亂的思緒把她引以爲傲的理智攪得亂七八糟。
“小陌,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比之年幼的她,御草更加了解何爲人心,何爲羈絆。“如果想不明白的話,就別再想了。世間有很多事不是靠理智就可以解決的了的,這種時候不如交給你的直覺來試試看~”輕輕在她身邊伏下,毛茸茸的爪子拍了拍小陌的腦袋。
“直覺?”
“對,就像餓了想吃飯一樣,那只是種直覺。”看她還聽得進自己的話,御草咧開了嘴角。“那,好好感覺,你是真的想扔下他不管了,還是說……”
“我一直都很相信我所見的未來,眼中顯出的真實……我的未來裡,有他的存在。”她閉上了眼睛,不再讓瞳孔中映照日光。“可是,他沒有選擇我,所以,這是個不會實現的未來。”
“還記得紫綾大人問過你的問題嗎?”金色的眼睛眨了眨,它試圖喚起小陌遺忘的激情。明明是這麼明晰而簡單的道理,想得多了反而會陷入死局嗎?“關於瓔珞大人的事情——”
“小陌,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我最重要的朋友的事嗎?”任小陌拉着自己的手,紫綾神遊天外。“如果她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該原諒她嗎?”
“那,你是怎麼回答的,還記得嗎?”紫綾的問題還在腦海中迴盪,可是自己的回答,當時漫不經心的答案,是……
“這當然不可以啦!”果斷而乾脆。“這種時候就要好好打她一頓,然後再教育一番,啊,就像媽媽平常教育我一樣。讓她明白自己錯了,最後再把她揪回來就好了嘛!”
“御草,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好好教訓他一頓,讓他認錯嗎?”可是,他們倆的情況並不相同。“真的可以這樣做嗎?”
“比起什麼都不做看着他犯錯,嘗試一下也未嘗不可啊!”看起來,她終於想到點子上了,趁現在還來得及,不要讓自己有後悔的機會。
“九夜蓮華!”一旦下定決心,她立刻從草地上跳起來,右手一揮,那把巨大的鐮刀憑空出現。小陌手腕一轉,刀刃恰好劃破另一邊的皮膚,帶起亮金色的鮮血。“以血爲憑,連通命運之線的彼端。開啓吧,時空的大門!”深紫色的光芒一閃,再次空蕩起來的密林鳥鳴聲漸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