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矜藝抿了抿脣,神色有些爲難了起來:“黃大人所言之事,矜藝怕是不能答應黃大人了。矜藝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朗雲王雖是矜藝生父,然而矜藝卻是母親一手拉扯大,自然不能棄她於不顧而獨自享福。”
黃大人似乎並不意外蘇矜藝這麼說,見蘇矜藝說完,當下便連忙道:“這點郡主不必擔憂,朗雲王已經跟微臣說過,若是郡主想要帶王妃和公子回去,也並非不可以,只要郡主願意隨微臣回青岱。”
蘇矜藝眉宇間的爲難稍微少了些許,這讓一直閒閒的在一旁看戲的傅麟胤猛地臉色陰沉了下來。
他這個夫君還在這裡,這姓黃的居然當着他的面來引誘拐騙他的女人了?真是該死!傅麟胤猛地將手中的茶杯往桌面上重重一拍,茶杯搖晃了兩下,發出巨大的聲響,將正談着的兩人的目光吸引住。
傅麟胤攤了攤手,慵懶的靠着椅背,嘿嘿的笑着:“一時不小心一時不小心,咳咳,你們繼續……”
蘇矜藝聽到那一聲巨響的時候,心中本是微微一喜,此刻見傅麟胤一點也不在意的模樣,又是恍然若失了起來,暗暗的嘲諷了一下自己,她笑道:“黃大人,對不起了,請代矜藝謝過朗雲王的好意,矜藝如今有自己的生活,又是在雲騰長大,實在是不想回去,何況母親年紀也大了,矜藝並不想讓她受這勞累,再說,矜藝實在是不知道,帶着母親和停雲回去後,她們要以什麼樣的身份在青岱生活……”
黃使臣也尷尬了起來,這點,朗雲王倒是沒有說過,事關朗雲王的家事,他也不敢隨便應承。只能轉而看向傅麟胤,臉上掛着虛僞而巴結的笑,道:“這,郡主一時想不開,還請世子能多多幫小臣勸勸?”
傅麟胤本就一直看着蘇矜藝,此刻聽到這話,猛地將目光看向黃使臣,不可置信道:“黃大人是想讓我幫你勸我的女人拋棄自己?”
蘇矜藝猛地臉色通紅了起來,瞪着眼睛看着傅麟胤,而黃大人也一時愣住,許久才尷尬的笑笑,道:“世子說笑了,這怎麼會是一樣呢?世子可是答應過小臣……”
蘇矜藝臉色一變,傅麟胤站了起來,打斷了他的話道:“我答應過你什麼了?我記得當初只是答應你,不將藝兒的身份大肆宣傳出去吧?”
“可這不就是……”
黃使臣一愣,傅麟胤猛地衝他一笑,道:“黃大人這幾天便要回青岱去了吧?我已經派人備了厚禮還有庚貼送去朗雲王府,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該到了,雖然這些禮送得有些遲了,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本世子的藝兒居然會是……咳咳,之前不合禮數的地方,還請黃大人爲我說說好話了……”
黃使臣的臉色已經黑了下來,他之前確定了蘇矜藝是他所要找的郡主之後,便已經和傅麟胤說好,讓他不要將這事情說出去,爲的就是儘量將蘇矜藝曾給人做妾的事情遮掩下來。
畢竟雲騰離青岱那麼遠,倒是隻要改名換姓後,想來知道的人也不會很多。至於藩王那邊,本來就是續絃,也不講究那麼多,可是沒想到傅麟胤口中雖然答應了,此刻卻大張旗鼓的往朗雲王府送聘禮去……
連最後的一點虛僞也不要了,黃使臣沉着臉,盯着傅麟胤道:“原來雲騰的人就是這麼不守信用嗎?”
傅麟胤雖然還帶着笑,目光卻沉了下來,道:“本世子卻是不知道黃大人所指的是什麼了,我答應過黃大人不公開藝兒的身份,如今知道藝兒是郡主的,也只有康德王府這裡的幾個人,外面的人到現在什麼都不知道。本世子如何不守信用,倒還要請黃大人指明瞭!”
黃使臣一陣語塞,傅麟胤繼續道:“先前不知道藝兒是郡主之尊,這才讓她屈居爲妾,如今只要聘禮和庚貼送到朗雲王府,交換了庚貼之後,麟胤便可正式迎娶藝兒爲妃,雖是側妃,但也不會委屈了她……就是不明白黃大人如今一心想勸藝兒回青岱,又是爲何?”
黃使臣自是不能和傅麟胤說實話,這時讓傅麟胤這般先斬後奏,又言語相逼,倒是弄得他冷汗直冒,什麼也說不出來。
倒是蘇矜藝在一旁聽得震驚非常。
他要正式迎娶自己?跟當初娶沈燕平那樣八擡大轎的迎娶她爲妃?
呵,這是多大的榮幸啊!蘇矜藝心中苦笑,卻根本高興不起來。
側妃又如何?還不是要和正妃共享一個男人,還不是要聽從正妃?尊正妃爲主子?只不過比妾侍,要有身份些罷了。
傅麟胤能確切的感受到蘇矜藝的嘲諷,蹙了蹙眉,心中也大致明白蘇矜藝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只是自己卻根本沒有辦法,也沒有權力給予她真正想要的,只能儘可能的補償她……
黃使臣尷尬的又咳了聲,讓傅麟胤和蘇矜藝都猛然醒悟,現在根本不是想這些的時間,於是兩人都看向了黃使臣,便聽黃使臣道:“世子說的是,只是郡主的父親乃當今皇上的親手足,青岱堂堂朗雲王,他的女兒怎可屈尊於一個側妃之位?”
黃使臣這話說得強硬,傅麟胤卻嗤的一聲笑了起來,道:“那按黃大人的說法,麟胤該怎麼辦?麟胤先娶的人畢竟是燕平郡主,若按黃大人的算法,燕平乃我雲騰長公主的女兒,長公主是先皇的親妹子,也算是親手足……何況,總不能讓麟胤做那喜新厭舊,拋棄正妻這等天怒人怨的事吧?”
黃使臣呆了呆,只能繼續沉默了。倒是一旁的蘇矜藝,意外的沒有對傅麟胤這一番裝瘋賣傻的話感到難受,反而覺得,這男人其實也有他的可愛之處。
雖然所說的話有些胡攪蠻纏的感覺,然而細細一想,卻還真處處都是他在理,這也難怪黃使臣一再被逼得不知該作何回答。而這樣爭辯的傅麟胤,還真從未見過,不可不說,蘇矜藝大開了眼界。
黃使臣最終算是無功而返,他一直以爲,要帶走蘇矜藝,是輕而易舉。
確實,蘇矜藝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誰會爲了一個女人開罪一國王爺?若是換了他人,想必會慷慨的奉上,並且趁此和青岱的王爺交好吧?在如今這紛爭四起的年代,多一個朋友便是多一條活路,有誰會因爲一個模樣不過出衆了些的女子,便自斷了這一條生路呢?
難道這位世子模樣看似聰明,其實也是個只愛美人的草包?可是看他說話,卻也不像是沒有一點真實本事的。
唉,說到底這年輕人做事,就是不顧大局,爲了一時的意氣之爭……現在得罪了王爺,看他以後怎麼辦!
在黃使臣的意識裡,傅麟胤深受當今皇上不喜,若不多趁此機會多多巴結幾個擁有大權的人,到時候只怕會死得很難看!而將蘇矜藝送給朗雲王,這在他看來便是很好的一條路子,雖說青岱和雲騰很快便要打仗,但這並不影響兩國權貴的相互扶持。
這麼一路鬱悶的想着,黃使臣還想到了蘇矜藝,忍不住再次搖頭,這女人就是女人,傅麟胤不肯將她送出來,還不能自己來找他?
黃使臣似是認定了蘇矜藝是因爲傅麟胤面子上不允許被女人拋棄,這纔不肯讓蘇矜藝跟他回去,畢竟那是藩王妃啊,那個女人會放着王妃不做,去給人做小妾的?
這麼想着,他黃鼠狼般的笑着,伸手撫了撫上脣處那滑稽的兩撇鬍,似是已經看到了蘇矜藝悄悄避開傅麟胤撲過來,求他帶她走時的幸福場景。於是他猛地掀起簾子,喊道:“停。”
搖搖晃晃的轎子連忙停了下來,他躬身探出頭,對着跟在外面的侍衛道:“快去找薛先生,就說我有事找他。”
薛先生年四十幾,是個斯文人,也是黃使臣出門必帶的錦囊,黃家的幕僚。
薛先生是個有真材實料的,若非他暗中指導,就憑他哪能讓朗雲王看中,並將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他?不過,也正是因爲他大多數大事都靠薛先生指導,對薛先生也不敢看得太緊管得太嚴,弄得最後,要見姓薛的一番,還得先差人去找,這也是他這個堂堂一國大臣也無可奈何的地方。
且不說此刻黃使臣正欲如何和薛先生商量,便說蘇矜藝在黃使臣離開後,也毫不留戀的離開了大堂,回了側院,連看也不看傅麟胤一眼。
回到側院的時候,蘇柳煙已經等在了那兒,一見蘇矜藝回來,便急衝衝的站了起來,欲言又止的問道:“怎麼樣了?”
蘇矜藝看着蘇柳煙那帶着希翼的目光,心中也明白自己的母親對青岱,還是留戀的,然而她卻搖了搖頭,道:“我不想回去。”
蘇柳煙張了張嘴,道:“那,那晉藩王那邊……”
蘇矜藝苦笑了一下,道:“娘,你希望我答應嗎?那晉藩王今年也該四十好幾了吧?連朗雲王都要叫他一聲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