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矜藝斂着眸子,長而濃密的睫毛在眼袋下方留下了一片陰影。說話的時候,她眨了眨眼睛,那懷念的神情,似是帶有一種強大的感染力一般,傅麟胤微微有些動容,目光深了下去。便是蘇柳琳也是愣了愣,笑道:“妹妹快坐下吧,嚐嚐我的手藝,試試看和你母親的手藝有什麼區別沒。”
蘇矜藝展顏笑笑,隨着她坐下了,知道蘇柳琳他們擔心自己,連忙解釋般的笑道:“奴婢被賣入府裡已是九年有餘,早已記不得母親當年所做的味道了。”
蘇柳琳帶着歉意道:“都是姐姐不好,提起妹妹的傷心事了。”
蘇矜藝搖了搖頭,笑道:“都已經過了那麼久,早想通了,就是很是想念他們。”
傅麟胤問道:“你可還記得你母親住在什麼地方?”
蘇矜藝擡眼看他,傅麟胤淡淡道:“若是真的很想他們,不妨回去看看,我代你去母親那裡請個假便是。”
蘇矜藝先是歡喜的亮了眼睛,卻又很快暗了下來。蘇柳琳伸手搭在蘇矜藝的手上,關心的問道:“怎麼了?”
蘇矜藝搖了搖頭,道:“已經十年未見,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
傅麟胤忍不住唏噓,見着蘇矜藝那怏怏不樂的模樣,道:“別難過,我讓人多給你打聽打聽,總能找到。”
蘇矜藝忍不住大喜的亮起了眸子,忙起身感激道:“奴婢謝過世子,世子大恩,奴婢感激不盡……”
蘇柳琳忙將人扶起,拍了拍她的手,笑道:“還自稱奴婢?”說着,似是吃醋,似是玩笑的道:“瞧瞧世子,可是已經將你放在了心坎上了呢!”
蘇矜藝眼中的笑意頓了頓,蘇柳琳卻又笑了起來:“瞧你這小臉兒長得,也確實討喜,就是人太規矩了,以後我們可都是一家人了,別總是奴婢奴婢的守着規矩,你現在就該快快樂樂的,纔是正經的符合你的年紀。”
那親熱的模樣,儼然已是將蘇矜藝看成了一家人,蘇矜藝紅了紅臉,心裡頭那點怪異的感覺也被拋到了九霄雲外。看着傅麟胤嘴角掛着的笑,羞澀的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
接下來的晚宴,倒是用得盡歡。蘇柳琳偶爾和蘇矜藝談着,傅麟胤偶爾插插話,倒也聊得很開心。說着說着,蘇柳琳陡然道:“今日閒來無事,我在院子裡走了走,聽到小廝說什麼要開戰了,這是真的麼?”
傅麟胤本來笑着的臉上,神色一肅,半眯着眼睛道:“你聽誰胡說?”
蘇柳琳也不怕他臉色難看與否,只是道:“我雖然是一介女子,但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女人。麟胤,現在也入了深秋,莫不是大漠那些胡人又要……”
這些年邊疆一直動盪不定,情勢實在不容樂觀。雖然大漠不過是一班人數不多的胡人,但與雲騰國相鄰的,除了大漠還有一個勢力相當的青岱在旁虎視眈眈。
青岱地處南方,和他們雲騰相隔不過是一條寬度不到兩百丈的鱗潛大河。南方氣候溫暖,雖多產美人,男子比起雲騰的漢子卻要遜上幾分,大多過於柔弱。因而軍事力量上,比起雲騰要輸上幾分。
然而,雲騰以北,卻存在着野心勃勃的大漠,常年在大漠上投下了大量的軍力。如此一來,與青岱的軍力,卻是拉平了。兩國因爲權勢相當,表面上看去便是和和睦睦起來。
但兩國皇帝卻都存在着吞下對方的野心。這一點,便是傅麟胤不說,在場的兩位也都清楚得很。
蘇矜藝更是明白,這也是老皇帝放下身段,要與大漠和親的原因。
一路回來,蘇矜藝能看得清因爲此事,傅麟胤一直心情不好,但她卻怎麼想不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將此事告訴蘇柳琳,並在飯桌上聊了起來。也是這個時候,她才清楚,三公主傅冰樓在傅麟胤心中,有着一個很重要的位置。
傅麟胤緊緊皺着眉頭沉默着,蘇柳琳似乎也沒了主意,想了好一會才道:“不若效仿先人?”
傅麟胤看着她,她接着道:“我記得前朝時期,也曾有過和親一事,然而當時前朝公主因不願出嫁而自殺,而當時皇室中待嫁公主便就這麼一位,皇帝無奈之下,便挑了位行爲舉止頗有大家之風的大臣之女認作女兒,封了封號嫁了出去。”
說着,她停了下來,看着傅麟胤和蘇矜藝。這個典故蘇矜藝也是在書中看過,並且對這位大臣之女頗是欣賞。然而,辦法雖好,卻也不是簡簡單單能做好的。先不說前朝時期,大漠還未統一,雖然強勢卻內地紛亂。何況,當時和親的可汗對前朝的皇室也不怎麼了解。但現在大漠形勢頗強,從這些年邊疆戰況也可看出,這位可汗比之前的,要強上許多。
蘇矜藝正呆呆的想着,外面便傳來了一陣紛沓的聲音。很快有丫鬟來報,說是有人要見傅麟胤,傅麟胤擡頭看着她,這時傅麟胤的貼身丫鬟也走了進來,小聲道:“世子,是公主。”
“樓兒?”傅麟胤有些意外,連忙起身。丫鬟說話的聲音雖然低,但蘇矜藝卻還是聽得清大概,見着蘇柳琳的神色微微變了變,忍不住一陣好奇。於是在他們沒有露出要趕人的意思之前,蘇矜藝不打算走。
傅麟胤和蘇柳琳也意外的沒趕人,傅麟胤好像有些急切了,連忙起身走了出去。有丫鬟機靈的,也趕緊的將飯桌撤了下去。很快三公主走了進來,在門口看見傅麟胤,一直可憐兮兮的神色瞬間崩潰,幾步上前,抱緊了傅麟胤大哭。
傅麟胤也伸手,拍着她的背,心疼的安慰着。終於懷中的人兒擡起了頭來,紅着眼睛,那小小的模樣惹得蘇矜藝心中一陣心疼。
蘇柳琳笑着上前,屈起福了福身,道:“妾身蘇柳琳見過三公主……”
蘇矜藝也反應過來,福身道:“奴婢見過公主。”
三公主也不看蘇矜藝,只是盯着蘇柳琳,紅着的眼睛閃過一絲耐人尋味的顏色,這才從傅麟胤的懷中出來,對着傅麟胤笑道:“胤哥哥,她就是蘇柳琳麼?”
傅麟胤對着蘇柳琳一笑,點頭道:“是啊,樓兒該叫一聲嫂嫂。”
蘇矜藝一愣,卻發現三公主的眼中,閃過一絲的悲色,很快又帶上了一絲怒氣。然而不過瞬間便沉靜下來。公主咬了咬脣,還紅着眼睛,對着蘇柳琳福身,勉強笑道:“嫂嫂。”
蘇柳琳臉上閃過一絲羞色,讓那粉色的臉頰變得越加的紅粉了,也更是惹人心動。她嬌嗔的看了傅麟胤一眼,又看着公主,抿着嘴害羞道:“公主可千萬別這麼叫,妾身出身貧瘠,怎麼當得公主的嫂嫂?”
三公主咬着脣,看着傅麟胤。傅麟胤笑着摸了摸她的頭,道:“什麼貧瘠不貧瘠的,你就是我的妻,我的王妃。”
蘇柳琳紅着臉,三公主卻哭道:“胤哥哥救救樓兒,樓兒不想去和親,不想去大漠,哪兒是個荒地,樓兒去了就活不下來了……”
果然是爲了這事……蘇矜藝恍然,看着傅麟胤,想看看他怎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