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矜藝換了聲衣服,正要去找傅麟胤,木舟便回來了,帶來了她所急切想要的信息。
那少年就住在雲京西城最邊角的危樓裡,聽說是一個月前才搬過來的,來時除了幾件衣服,什麼都沒有。家中還有個老媽子,似乎是少年的母親,每天早出晚歸的四處打雜,倒是讓他們兩人三餐無憂,只是要別的,卻沒有了。
少年每天都要出門一趟,一去就是一下午,每次卻基本都是空手而回。偶爾帶點東西回來,也都是書本或是一些筆墨紙硯。木舟道:“聽說這家人這次來雲京,是爲了參加來年的科考。”
科考?蘇矜藝又是吃了一驚。且莫說他們是青岱人,就是不是,他們沒有籍貫,也照樣報考不了。可是既然是來參加明年的會試,那麼必定是經過了鄉試的,可是他又是怎麼經過的?
蘇矜藝對自家弟弟的一切都是清楚知道的,既然能參加鄉試,那麼只怕是他們做了什麼手腳了。想到這,蘇矜藝心中便有些喘喘不安,但也不敢表現出來,只說他們是她失散已久的家人,便讓木舟下去了。
蘇矜藝讓人下去後,又不安的在房中轉了幾圈,這纔將心中的煩悶壓下,擡腳往傅麟胤書房走去。
傅麟胤去了王爺那裡還未回來,她不敢隨意進入書房,便也只能在外面等着,越是等,便只覺得時間過得越是慢了。等着,蘇矜藝便又想到了王因因,差人過去打聽,卻聽聞王因因的身子漸漸好了些,卻還是不大出門,只在自家院子轉着,早晚去王妃那邊請安而已。
蘇矜藝卻覺得蘇柳琳落網後,只怕王因因的身子便要“好了”。正這麼想着,遠遠便傳來了腳步聲,卻是傅麟胤回來了。
傅麟胤見着蘇矜藝,也不意外,揮手讓身後跟着的小廝守在門外,便讓蘇矜藝進去,這纔剛坐下,問的第一件事卻是蘇矜藝胞弟的問題。
蘇矜藝卻只是笑笑說都好,便扯開了話題,開始問蘇柳琳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一回來便聽說蘇柳琳被關了呢?”
傅麟胤卻不怎麼想聊這件事,只淡淡的說:“她想行刺我父親,讓護衛給拿下了。這事你也管。”
蘇矜藝皺了皺眉,索性攤開了道:“我想見她一面,好嗎?”
傅麟胤變了臉色,問道:“你見她做什麼?好不容易和她撇清了關係,你還想搭進去?這件事你也別提了,我自會處理!”
蘇矜藝臉色有些差,但看着傅麟胤的臉色,卻似乎更差,平日裡穩重的性子在這個時候卻似乎帶着一絲的急躁不耐煩。
是了,不管怎麼說,蘇柳琳都是他童年的一場夢,一場美好的夢。看着傅麟胤有些不耐煩的神情,她便知道,自己來找他,算是找錯了人了。只是不來找他,她又該找誰呢?正躊躇不安間,傅麟胤卻又悶悶的問道:“你找她做什麼?”
蘇矜藝見他失神的看着前方,嘆息了聲,道:“無他,就問一些問題,不然壓在心頭,悶得難受。”
傅麟胤動了動嘴脣,最後還是嘆息了聲,道:“等天黑了再說吧,不過這第一天,只怕我父親守得緊,若是今晚不成,便明天吧,我會叫人帶你去,你回房裡等着就行。”
蘇矜藝起身謝過了,看着他有些孤寂的身影,幾次想要開口問問他還好嗎,卻怎麼也問不出,傅麟胤這時卻擺了擺手,道:“你先回房等着吧,這會兒外面有些亂,別四處亂走。”
蘇矜藝離開後,傅麟胤又發了會呆,這才起身往沈燕平那裡去看看。其實,也不過是例行公務般的走一趟而已,他覺得自己不走走,心,真要陷了下去了。
不痛,在最初發現蘇柳琳和太子有染的時候,便已經痛過了,或許,也是因爲他對她並沒有深愛的原因,最初的痛,也不過是相當於發現自己的東西髒了一般的懊惱罷了。不過,他還是讓蘇柳琳進了自己的家門,除了想看看她和太子想做什麼之外,他還是希望蘇柳琳能放下太子,再次傾心於他,到那時,或許他能夠饒她一命。
可是,可笑的卻是他。
他怎麼也沒想到,蘇柳琳對太子傅麟揚不過抱着是利用的關係。而她,是青岱太子皇甫宇英的人,她現在是非死不可了。然而雖然已經放棄了,可是傅麟胤他卻還是無意識的總要想起,那個在他最落魄的時候,說要吹曲子給他聽的小女孩,一個穿的破破爛爛卻還是笑得開心的女孩。
那個初學曲子,還吹得亂七八糟的女孩,一個他當時忘了問她姓名,更是忘了問她住址,卻讓他記了十年的女孩。
恍惚間,他便到了沈燕平那裡,沈燕平已經下了牀,正在外間煮茶,似乎知道他心情不好,拉着他便笑道:“我記得小時候你最愛和我煮的茶,還說我煮出來的味道和別人的不一樣,有消愁的作用。”
傅麟胤再是心中難受,也不會在他人面前表現出來,對着沈燕平的邀請,他溫潤一笑,勾着脣角便笑道:“煮茶麼?也好久沒喝過你親手煮的茶了,今天正好沒有什麼事,我多喝幾杯。”
沈燕平笑得欣喜,讓傅麟胤坐下便開始煮茶,一邊又扯出了許多童年時期兩人天真無邪的趣事。雖然不過是幾個孩子時期的小事,但到底讓傅麟胤壓抑沉悶的心,好了不少。
沈燕平就是有這個本事,人雖然看上去有些蠻橫,但是卻總能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放下就架子和他聊天,爲他舒一舒沉悶的心。
卻說蘇矜藝從離開傅麟胤後,便一直在等着,果然當天晚上並沒有來找她,第二天的時候,便聽說王爺在外院審問了蘇柳琳,病說要將人送去刑部。蘇矜藝越聽越着急了,正要去找傅麟胤,傅越便來了,說要帶她去見蘇柳琳。
地牢設置得很隱秘,但傅越是傅麟胤最得力的手下,這個地方他熟悉得很,避過護衛的眼睛進入地牢,卻也不是難事,但看門的兩個護衛,卻是怎麼也避不過的,然而傅越卻笑道:“你放心,這兩個是世子爺的人,沒事的。”
進入地牢,一股潮溼的臭味便傳來,一想到蘇柳琳便在這個地方呆了兩天,蘇矜藝的心一澀,隱隱便覺得不忍了。又不知道走了多久,她便在一件牢房中看到了蘇柳琳。
蘇柳琳還是常見的那一身白衣。裙襬處染了一些髒土,而衣襟上,還沾着幾點殷洪,可隱約見的是血跡。
傅越停住了腳步,衝着蘇矜藝道:“矜夫人,你過去吧,有話趕緊說,我們不能待太久。”
蘇矜藝點了點頭,便往裡走,傅越卻沒有打開門的意思,蘇矜藝便只能隔着一道道大腿粗的木柱,看着蘇柳琳。
蘇柳琳臉色蒼白得很,見着蘇矜藝,嘴角卻還是扯出了一抹嘲笑,道:“你果然來了。”
蘇矜藝抿着嘴,自上而下的看着躺在草堆中的蘇柳琳,見她還是強撐着,忍不住眼中露出了一絲憐憫,道:“找我有什麼事你說吧。”
蘇柳琳扶着牆坐好,笑道:“你就沒有什麼想問我?”
有,怎麼會沒有?蘇矜藝很想問問她,她既然已經知道她的身份,爲什麼還要害她。可是,話到嘴邊,卻還是問不出來。蘇柳琳害她是爲了自保,而她,不也爲了自己的命,而算計了蘇柳琳麼?
都是一樣的,只恨命運無常。
然而,她還是問道:“那一次王妃突然發怒要將我亂棍打死的時候,那一堆的書信,是你寫的?爲什麼那個時候,想要殺我?那個時候我似乎並沒有得罪過你。”
蘇柳琳輕蔑的看着她,帶着一絲傲氣道:“不,你最初看到的信,是傅冰樓寫的,不過到了王妃手中的時候,已經被我給換了,內容自然是她和老皇帝的好事,至於她爲什麼非要你死,自然是以爲信中的內容你已經看到了,自然是留不得你了。至於爲什麼要殺了你,很簡單,只要你死了,我才能利用你的死,興風作浪,可惜你沒死成,也不知道傅麟胤和王妃說了什麼,後來她竟然知道你沒有看到那封信,也不想殺你,反而殺了那換信的老媽子。”
蘇矜藝聽得驚心,卻更覺得自己活得真是荒唐可笑,王妃只爲了一個她根本不知道的秘密,便要殺了自己,而蘇柳琳只爲了能攪得王府一片混亂,便想要自己死。而那個救了她多次的傅麟胤,爲了引出王府的內賊,更不惜拿自己作餌……她的存在對於他們來說,究竟是什麼?
她自嘲一笑,卻還是問道:“最初的信是傅冰樓寫的?她是爲了將沈燕平拖下水吧?”
自己寫信陷害自己,根本不會有人相信。只要她在製造一點所謂的“證據”便能將這點小事繼續放大,引得沈燕平落水。而沈燕平便是成了製造事端,寫信陷害傅冰樓的主謀。
這一招可真是高,可惜最後卻因爲蘇柳琳偷換了一封信而讓她的層層佈局詭異被破。
果然,蘇柳琳冷笑道:“她是個聰明的笨女人罷了。小聰明是有,可惜一直以爲老皇帝對她寵愛得很,不會動她便什麼事都敢做。可惜,最後倒黴的,也只能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