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鶯端了飯菜進來,便見蘇矜藝帶着笑,眉眼間卻冰冷的掉渣,直笑得她後背犯冷,只覺得滲人。想不通蘇矜藝怎笑得這麼可怕,她小心的將幾盤小菜端了出來,又給蘇矜藝擺上了碗筷,小心陪笑道:“姑娘在世子那邊也沒吃多少吧?趁着飯菜還熱乎,趕緊吃一點吧。”
聽到紅鶯的話,蘇矜藝犯冷的眸子瞬間隱去,勾脣露出一抹笑意,彎彎的眸子帶着可人的明亮,一手接過她遞過來的筷子,嫣然道:“你也還沒吃吧,還不過來?”
紅鶯嚥了咽口水,蘇矜藝的笑容,讓她心裡毛毛的,像是有什麼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變得有些不一樣了。見着蘇矜藝不是在說笑,便規矩的在桌旁坐下。
蘇矜藝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可怕了?紅鶯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很怕那樣的笑容。於是她匆匆吃了幾口,便要退下。蘇矜藝見她吃完,也放下了筷子,幫她收拾着,又道:“將碗筷送回廚房,你再去楊婆子那邊一趟,跟她說我明天要隨世子出去見殿下,可不能丟了王府的臉,讓她趕緊的趕一套衣服出來,記得和她說一聲,世子不喜歡太亮麗的色彩,她會知道怎麼做的。”
紅鶯看了蘇矜藝一眼,心中微微有些詫異。卻還是應了聲“是”。蘇矜藝反身從那匣子裡拿出了一支簪子,看上去成色不錯,頂端的寶石泛着寶藍色的光芒,誘人得很。蘇矜藝將簪子塞在了紅鶯手中,道:“去的時候將簪子給楊婆子,免得她到時候嘮叨。”
紅鶯將簪子緊緊收好,點了點頭退下了。
蘇矜藝看着她離去,這才呆呆的在牀頭坐了下來,看着鏡子發呆。她的心很亂,鬧哄哄的根本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她清楚,若讓沈燕平趁了心,真就趕跑了蘇柳琳。那麼只怕她的下場,會很慘。
沈燕平今天的表現,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她就是個一山不容二虎的。
她不想成爲她們手中的棋子,更不想成爲一個女人地位之爭的墊腳石。既然翅膀落在了她們手中,那就該先將她的翅膀奪回來。太子出遊,是一件隆重的事情。正因爲重重麻煩,倒是加重了深宮裡太子皇子的微服興趣。蘇矜藝見到太子殿下的時候,他只着了一套簡單大方的平常衣服,沒有金黃錦袍,也沒有繡着什麼騰龍飛鳳,只是簡簡單單的一件白色雲錦長袍。黑髮盤起,一支玉簪固定着,他手握一把白玉爲骨白紗爲面,畫着一副江山墨畫的扇子。
落落大方的模樣,倒是讓蘇矜藝有了一絲好感。然而當他見着蘇矜藝,眯起的眼神卻讓她對他的好感瞬間蕩然無存。那色眯眯的一雙眼睛,和大公子的一模一樣,實在是讓人生不出好感來。
傅麟胤雖然和太子不對盤,但卻還是維持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客氣而疏遠,太子問話的時候,便恭敬的回答,不問話的時候,倒也樂得清閒,扯着蘇矜藝,指着一路一些有趣的事情,和解說。蘇矜藝六歲進府,這之後的近十年,便不曾踏出府外去。這廟會,更是不曾見過了。
很多東西在她眼中,自是有趣非凡。那眼中難得的灼灼之光,還有少有的一絲活潑,落在傅麟胤的眼中,也是成了稀奇之物。
傅麟胤數次見她,哪次不是規規矩矩一本正經的?讓傅麟胤忍不住覺得自己面前的,不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而是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婦人了。蘇矜藝看得開心,傅麟胤講說起來也更帶勁了,還特別的挑一些有趣的說,讓蘇矜藝聽得那一雙眼睛更亮更水了。
沈燕平陪着太子,一邊往後看,見着兩人膩歪着,一時氣得皺着鼻子惱怒不休。她一把扯過傅麟胤,恨鐵不成鋼道:“我的世子哥哥,好不容易太子肯出來一趟,你不去陪着他,陪着一個丫鬟做什麼?也忒沒出息了吧!”
傅麟胤一挑眉,道:“我陪着他做什麼?”
那邊大公子傅麟鵬真和太子聊得手舞足蹈的,沈燕平狠狠道:“你看,人家傅麟鵬都比你懂事有出息!”
她也不給傅麟胤反駁的機會,扯着他往太子身旁湊去,將正聊着的話題往傅麟胤身上扯着,硬是讓傅麟胤不得不開口說話。
蘇矜藝就這麼被人留在了後面。越是這般,她便越能感受道太子的目光有意無意的往她這邊投來。這個時候沒了傅麟胤的陪伴,看起廟會來去了一大半的興趣。見着面前正努力着的沈燕平,蘇矜藝靈光一閃,昨日裡想不通的事情,也全都解開了。
忍不住的,蘇矜藝佩服起了沈燕平來。沈燕平這一手,也委實算是費盡了心機。她明白,當今皇帝對傅麟胤很好,但如今皇上身體不好,還能把持多久的朝政還真說不準。皇上百年之後,位子便是太子的。然而太子對傅麟胤卻一直很不待見,若他們之間的關係不緩和,哪天太子坐上了那個位置,只怕傅麟胤便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沈燕平能想得通這一點,只怕傅麟胤絕對不會不懂吧?
蘇矜藝看着那個客氣恭敬卻沒有任何巴結神色的男人,他這般和太子劃清界限,又是爲了什麼?不過偶爾有些傳聞,她也不是沒有聽說過,只知道,傅麟胤和二皇子的感情,也是很好的。但王爺卻又是太子一黨的人,這般奇怪的事情,還真不是她一個深居簡出,孤陋寡聞的女人能懂得的了。
再次擡上眼,便碰到了一雙微眯着的眼睛,眼裡帶着慾望裸露的欣賞之色,讓蘇矜藝覺得噁心的同時,背後冒起了一片冷汗。
她明白了,擡眼看向沈燕平,眼中露出了一絲的憤恨而着急。無怪她昨日突然對她發狠發怒。不過是想弄亂她的思緒,讓她對她掉以輕心。
蘇矜藝握緊了身側的手,渾身顫抖了起來。
沈燕平她成功了,她確實亂了思緒,高高興興的打扮得體的掉進了她的坑中。
她怎麼就沒想到,太子能和大公子臭味相投,肯定是同樣好色之人?她怎麼就沒有想到,大公子多次想對她下手,那麼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來,只會引起太子的注意,從而給自己惹下麻煩?
楊婆子的新衣穿在了身上,卻讓她只覺得披上了一層正冒着火的髒東西,難受的緊了。伸手握緊了袖袂,蘇矜藝一時間恨不得撕了這一身新衣。似乎有冰冷的目光投來,她擡頭看去,卻正好見到沈燕平回頭,那一閃而過的眼角,帶着得意和蔑視。
蘇矜藝忍不住頓了頓腳,傅麟胤便已經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擔憂道:“怎麼了?不舒服嗎?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傅麟胤關切的問話又是讓蘇矜藝臉色一白,這才發現自己居然這麼藏不住心事的將着急和害怕都表現在了臉上……無怪剛剛沈燕平的一眼會露出蔑視,自己就這本事,在她眼中不過是一隻可以任由她戲耍的小寵物吧?
她心頭冷笑,見着衆人都停下了腳步,這才擡頭對着傅麟胤微微笑了笑,福身歉疚道:“奴婢沒出過門,走了這半日體力便有些不支,都是是奴婢不好,掃了世子和殿下的興致,請世子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