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矛盾,便過了一個早晨,中午的時候,紅鶯便顫抖着雙手端了午飯過來,也沒有叫蘇矜藝,只是一個人沉默的在桌子上擺弄了許久。
這樣幹活不爽利的紅鶯還是煙翠第一次見過,又想起她一大清早偷偷摸摸的跟蘭煙會面的事情,便心下越發的懷疑了起來,也不叫蘇矜藝吃飯,一個人便靠上前去,拍了拍紅鶯的肩膀,笑道:“哇,今日的午膳很是豐富啊。”
紅鶯臉色頓時一變,擺弄着筷子的手也是一個顫抖,筷子差點掉了下去,她勉強一笑,道:“煙翠姐說啥呢,平日裡夫人可都是吃這些,今日廚房也沒說要給加菜了啊。”
煙翠目光深沉的盯着紅鶯一會,看着她強自鎮定的笑了笑,便問道:“紅鶯,你早上那麼早起牀,去哪了?”
紅鶯神色陡然一陣蒼白,恰好在這時蘇矜藝掀了簾子走了出來,看着她們對峙着,一陣奇怪,見兩人都看向她,便問道:“你們在做什麼?”
煙翠見事情還未查清楚,又是知道紅鶯在蘇矜藝心中的地位的,生怕傷了蘇矜藝的心,便也不想現在生事,當下只是笑笑,道:“奴婢跟紅鶯開玩笑呢,夫人也餓了吧?正好可以吃飯了。”
蘇矜藝平日裡對她們的管束鬆得很,也因此煙翠跟着她久了,也有些沒大沒小起來,但蘇矜藝卻也覺得這樣才自在,並不曾去多加管束,這時聽她們說是在開玩笑,也不多問,只是讓煙翠扶着坐下了。
似乎在遲疑着什麼,紅鶯臉色奇差的將筷子遞給蘇矜藝後,便咬着牙低頭保持沉默,一手還扯着衣襬,眉頭不斷的鬆開皺起……
紅鶯的不正常沒有引起蘇矜藝的注意,反倒引起了煙翠的狐疑,蹙着眉看着紅鶯,一種不甚明朗的想法自心頭閃過。
也正在這時,紅鶯突然衝上前,將蘇矜藝正要往嘴裡送的菜打落。
蘇矜藝吃驚的擡起頭,便見紅鶯一臉蒼白的哆嗦着,許久,她淚流滿面的跪下,未語淚先流了起來。
蘇矜藝一陣詫異,想要將人扶起來,她卻怎麼也不肯起身,只是低着頭哭着,少不得,蘇矜藝變了臉色,嚴肅道:“到底怎麼了?”
紅鶯看着面前的地面,許久,她道:“筷子有毒。”
蘇矜藝蹙眉,紅鶯又斷斷續續道:“本來我想下在飯菜裡的,可是德先生盯得太緊了,奴婢便只有往筷子裡下毒。”
毒下在筷子上跟下在飯裡,其實沒什麼區別。毒都抹在筷子尖上,蘇矜藝只要將筷子往飯菜一夾,就連飯菜也都會沾上毒了,而筷子上的毒反而會被洗去,就算蘇矜藝被毒死,被查出的也只有傅德,就算是牽連到了紅鶯,那也和其他人沒有什麼關係。
這點紅鶯知道,在場的煙翠也知道,而蘇矜藝更是知道。
紅鶯又斷斷續續的哭着,繼續道:“奴婢不想的,可是她們都逼着奴婢。”
就這麼一句一個停頓的說着,蘇矜藝這才知道了個大概。
紅鶯比蘇矜藝往了兩年被賣入王府,那個時候紅鶯也有六七歲了,籤的是死契,但就算如此,又怎麼能真正斷了跟家裡的聯繫呢?賣身的那點銀子根本撐不了多久,又過了些年,紅鶯的父親病去,家裡便越發的窮得不行,也是巧了,這個時候他們便碰到了長公主一家,一個乾脆的,全家賣身進了長公主府,簽了死契,姓了沈。
雖然一大家子都做了人家的奴才,但倒也有了個活命,於是一家人幹起活來倒是任勞任怨了,如此又過了些年,沈燕平再長大了些跟康德王府的聯繫多了,便不知從什麼地方打聽出她們家有個女兒叫紅鶯的,就在康德王府做事兒,於是爲了長久的利益,她早早便跟紅鶯聯繫上了。
後來紅鶯會被林婆子派了跟在蘇矜藝身旁,也是沈燕平讓紅鶯在林婆子面前露了臉使了計。
蘇矜藝聽了緣由,嘆息了聲,道:“你是說,沈燕平一直拿你家人的命威脅你?”
紅鶯先是搖了搖頭,後又點了點頭。
看着紅鶯這般爽快的認錯,煙翠對她的恨意也少了許多,見她這般,着急的跺了跺腳:“到底是是還是不是啊?”
紅鶯哭道:“先前郡主並沒有要害夫人的命,奴婢便一直聽她們的,可是她們現在要奴婢下毒,奴婢自是不肯,她們就威脅奴婢……”
煙翠恨得咬牙切齒,直呼她們也太卑鄙無恥了。
然而蘇矜藝卻想得更多,又問道:“那你之前又都做了些什麼?”
紅鶯不斷的磕頭,道:“奴婢聽從郡主的吩咐,將夫人跟世子每次聊天的內容等都報給了郡主……”
將紅鶯埋在蘇矜藝身旁之後,沈燕平爲了長久的利益,又見紅鶯頗得蘇矜藝的信任,便一直沒有動用她,只讓她傳傳話,探聽探聽消息罷了。因爲紅鶯頗能得到蘇矜藝的信任,她知道的消息也多,而會引得沈燕平這般嫉妒蘇矜藝,也是正是因爲紅鶯每次的傳遞消息……
先不說別的,就說新婚之夜,本該與她春宵一度的人,卻在正被禁足,關在了小院的小妾一夜酣眠,自那個時候沈燕平便恨極了蘇矜藝。
而紅鶯的用處也自然不是如此之小,除了探聽消息之外,什麼能讓蘇矜藝知道,什麼不該讓蘇矜藝知道的,也自然都操控在了沈燕平手中。
蘇矜藝聽她這麼一說,也頓時明白了不少,當下便問道:“這麼說,沈燕平過來大鬧,說我大帳裡藏了男人的那次,也是你去告的密?”
紅鶯羞愧的點了點頭,又道:“那次奴婢只聽得房裡有男人的聲音,可是一進去卻見不到人,所以奴婢也並不知那是世子,不過似乎郡主能猜得到。”
蘇矜藝又問道:“那麼,我懷孕的事情,沈燕平之前也早就知道了?”
紅鶯哭着道:“那次奴婢本不想說,可是老夫人爲夫人另開小竈的事情郡主知道了,便逼問奴婢,奴婢這才告訴了郡主。”
蘇矜藝心中一陣後怕,若那次她便要下毒手,她一定毫無防範。
她神色複雜的看着紅鶯,見她還在哭着,心下一動又問道:“你可還有什麼瞞着我?”
紅鶯咬着牙猶豫了一陣,道:“那次蘇公子殺了大公子的時候,也是郡主吩咐奴婢,帶郡主過去……”
蘇矜藝臉色大變,拍案站起了來,咬牙切齒:“那次的事情,她也湊了一手!”
紅鶯這時卻搖了搖頭,道:“不是的,奴婢曾偷聽郡主跟蘭煙聊過天,說二公子竄說大公子要了蘇公子,然後打算趁機引起紛亂,誣陷世子,二公子還說不管最後大公子跟蘇公子發生了什麼事,他都沒打算留下大公子了……”
本來傅麟逸這計謀是好的,只要弄死傅麟鵬,又有目擊證人證明蘇停雲跟傅麟鵬一起過,他在趁機說出蘇停雲那段時間一直跟着傅麟胤,這事情是傅麟胤吩咐他做的,到時候就算不能弄死傅麟胤,也會給傅麟胤添加不少麻煩,至少在傅麟逸的認爲中,康德王也不會再相信傅麟胤了。
可惜他們計劃得雖然很好,卻怎麼也想不到事情會讓沈燕平知道,更不會知道,沈燕平居然將計就計,讓紅鶯引了蘇矜藝過去,更不知道居然不用傅麟逸動手,蘇停雲便已經殺了傅麟鵬。
沈燕平的計謀計劃得相當不錯,她也算是將蘇矜藝的性格看得非常透徹,知道她弟弟出了事,她蘇矜藝一定會將弟弟的罪頂上。
事情如她所想一般順利的進行了,可她卻萬萬沒有想到,蘇矜藝居然會是青岱的郡主,更沒有想到,青岱的使臣會在那個時候到來,想要蘇矜藝死已經不可能了,而沈燕平也是個幹大事的,當機立斷便鬆了手,任由傅麟逸一家搗鼓去。偶爾使使手段,將局面弄得越發的糟糕,讓大房和二房翻臉等……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那件事也沒有人會料到跟她有關。
紅鶯說着,偷偷擡頭看了蘇矜藝一眼,咬了咬牙又道:“夫人,都是奴婢對不起你……夫人,你還記得上次跟拓拔將軍在路上被人刺殺的事情嗎?那個時候,奴婢也騙了夫人……奴婢會活命是個意外,但是奴婢在那個時候,聽到的消息,並不止奴婢所說的那些。”
刺殺?蘇矜藝想起了那九死一生的事情,記得那次,紅鶯比她來得兇險的多……看着紅鶯毅然的神色,再加上那件事牽連不小,她直覺這件事情不會簡單,當下神色越發的冷了下來:“你將事情給我說清楚。”
紅鶯想了想,道:“那次那賊人一劍一個的斬殺我們的時候,奴婢便以爲自己的命就要這麼沒了,哪知那一劍卻撞到了夫人賞給奴婢的玉佩上,斜了幾分,沒讓奴婢當場斷命,倒是讓奴婢聽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