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連續下了好幾天,看這天色,短期之內好像是不會放晴的了。
回到平安都有幾天了,落心想不好要以什麼樣的姿態去見風,如果前世落心的身體還在,如果真得像風自己口中所說得那樣,那他定是堅信落心還沒有死,只是靈魂被邪物鎖上了!唉,如果他的大腦中已經這樣先入爲主了,自己冒冒失失地跑上去高呼自己是落心,一定會被他殺了。
青石板上的馬蹄,雋刻着一串串馱茶馬幫的鈴聲從她的身邊走過,落心撐着油傘,仔細地打量着這條街道。如果不能讓風一下就認出她來,那就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臭小子,想跳出我的手心,可沒那麼容易,看着青石板上被歲月的風雨斟滿的蹄印,聞着從街道兩側人家裡飄出來普洱茶的誘人清香,落心暗暗發狠!
“心兒,你看這兒的環境怎麼樣?”站在落心身邊的落痕哥哥也撐着傘仔細地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輕輕地問道。
“很好呀!古樸,平靜,潔淨,方便。”看着坐在暮春陰雨的街角大樹下抽着旱菸老人臉上的清心與滿足,落心馬上就喜歡上了這裡,遂轉過頭去輕言:“哥哥要是也喜歡這裡,”再擡頭,看到這條街的牌坊上寫着:照壁街,一指那牌坊:“咱們就把那宅子買下,在這兒安家吧!”
“好!”落痕高興地點點頭。
春雨依然連綿不斷,一切都安頓好了的落心跟着落痕哥哥去拜訪北格的監國大人野狼煙。想了很久,連南禮的公使都見不到風,要想得到第一手材料也只有靠煙了。走過被雨水沖刷得油光發亮的青石街道,他們到了一座有直角飛檐的宏大建築面前。
“落痕兄!”剛走進一個幽靜的偏廳,落心就聽到了煙那優雅的男聲。
“書煙賢弟別來無恙!”優雅如牡丹的男人一進門就激動地握住了落痕的手,他顫抖着聲音道:“落痕兄,五年不見,你能再到北格來,愚弟真是太高興了。”
爽朗的男人也笑得很開心,道:“我這次把南帝的和平統一計劃書給賢弟帶來了,希望賢弟跟大王一起好好看看,希望能夠儘快結束這連年的戰亂。”
“落痕兄所言甚是,如果能儘快結束戰爭,那的確是在爲天下蒼生造福呀!”
“還有更多的驚喜呢!”落痕一側身,把一直沉默不語的落心拉到煙的面前道:“賢弟,這是我的小表妹無痕,她可是個了不起的醫生,想在平安都建醫館幫助因爲戰亂而失去家園的人們,所以希望能得到賢弟的幫助。”
“噢?”聽了落痕的話,煙轉向落心,她輕笑,請安道:“無痕見過監國大人,那天在五嶺山巔多虧了大人幫忙,無痕不辱使命吧。”
“無痕姑娘不必多禮,我替天下的蒼生感謝你了!”優雅的男人微微擡手,忍不住仔細觀察她。
落心擡睫迎視着他的目光,一張跟風很像的臉上有雙睿智的琥珀色眼睛,青澀盡褪的他有種眩目的成熟男人魅力,多麼俊美的男人呀!落心暗贊後衝他溫柔地笑笑,忍不住在心中問他:煙,快告訴我,我的風到底怎麼樣了? ✿TTkan✿c o
盯着落心的眼睛,煙久久不語,思緒飛到了十年前在南禮的賞月晚會上見到的那個小丫頭,目光不悲,不喜,不妒,那份鎮定讓她看起來是那麼得與衆不同!她們竟是如此的相像。莫非?莫非?煙大膽地設想着,莫非她就是慧能大師口中的那個會從天而降的女子?雖然王兄怎麼都不肯相信,雖然落心的身體的確還躺在冰室裡的萬年寒冰牀上,雖然這一切看起來竟是如此地不可思議?但是他的確親眼看到了那個從天而降的女子,這雙美麗的眼睛告訴他,她認識他。還有就是不論他怎麼努力都要跟北格死拼的南帝真得在她的勸說下主動議和了……
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慧能大師口中的救贖哪?
被煙盯得很尷尬,落心忍不住輕哼一聲算是提醒他,優雅的男人不好意思地請他們坐好,有丫鬟送上了香茶,然後他輕笑道:“像無痕姑娘這樣把天下人放在心中的女子真是不多見,關於建醫館的事兒,書煙自當竭力相助。”
“那就謝謝大人了,不過無痕希望能夠見見北格王,希望他能夠送塊免費的宅邸,畢竟建大醫館的花費還龐大,小女子希望能夠得到朝廷的支持。”落心故技重演。
想見我王兄!聽了落心的話,煙的心中樂開了花,心底對落心的猜測肯定了幾分。可一想到這些年被自己送到落心宮,跟落心長得很像的女子都被王兄給踢了出來,他擔心地看了無痕一眼。這丫頭雖然長得跟落心不是很像,可那通身的氣質跟落心簡直是一模一樣,擔心地看着她,煙的眼珠一轉,一絲算計從他的瞳孔閃過,嘆了口氣,他道:“無痕姑娘不知,自從我王嫂落心生病,王兄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在宮中陪王嫂,已經很少出來了,想見他恐怕很難辦。”
“是嗎!”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在宮中陪王嫂,莫非這小子整天對着那死屍發呆?看來小落心的身體真得還在,想到這兒,一股酸楚的感覺襲遍了她的全身,落心的身子一震,咬緊牙關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眉頭微顰,開始想對策。
“不過,”看出自己的話對落心造成了一些影響,煙更加確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一定是這個女人,他堅定地想完後,誠懇地問道:“既然無痕姑娘精通醫術,書煙想請姑娘幫忙醫治王兄的病,不知你意下如何?”
站在落心宮的小院裡,隔着繁茂的花樹叢,春雨已歇,涼風陣陣,落心呆呆地看着月光下的男人,大顆大顆的冷汗從額頭冒出,從臉上滾落,掉到了她的心裡。
疲倦的男人頹廢地躺在依然潮溼的紫藤椅裡,眼光呆滯地看着空洞的天幕,齊腰的白髮墜到了地上,粘滿了地上的殘枝和敗葉,臉上帶着蒼白的茫然。落心曾幻想過無數種重逢的場景,或在他的御書房中,或在金碧輝煌的龍焰宮裡,或在風景旖旎的後花園,這樣她就可以笑着面對他。就算他一下子認不出自己,落心也能笑着面對。而現在,現在的他如此痛苦地躺在那裡,離自己只有幾步之遙,心亂如麻的落心真想衝上去抱他,吻他,愛他!
可是,從煙的口中落心確定了前世的小落心還活着,不管是一種什麼樣兒的方式活着,她的身體還在,完好無缺地存在着。落心知道,在理智上風一定不能那麼容易就接受現在這個張得不一樣的自己,要給他一些時間。
雨後的天氣潮溼陰冷,跟着煙來的時候,落心感到這落心宮內外,陰氣十足,鬼魅怪異,當她剛剛踏進這宮殿的大門時,肩膀上的小小紅心就變得異常灼熱難捱,落心下意識地又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她意識到這個地方有古怪,莫非跟自己死後不能投胎轉世有關係?她警覺地想着。
“無痕醫師,按照您開的藥方,藥已經煎好了。”一個伶俐的小宮女端過來一碗黑糊糊的湯藥。
“好的,我親自送去吧。”落心接過藥碗。
“無醫師……”看着她,小宮女有些擔心,欲語還休。
“怎麼了?”落心輕問。
小宮女臉上的恐慌加深,最後還是咬了咬牙,道:“無痕醫師,一會兒把藥送給大王后千萬不要多言。”
“爲什麼?”
“無痕醫師跟我們的王后長得有點兒像,大王最討厭這種女子在他面前示好,從來都是不客氣的?”
“噢?”落心來了興趣,問道:“以前會有跟你們王后長得像的女人向大王示好?”
小宮女怯怯地點點頭,莫名奇妙地看着落心,好像她就是那個來向大王示好的女人,看出了她的擔憂,落心忙問道:“如果我示好了,後果會怎樣?”
小宮女嚇得搖搖頭道:“無痕醫師千萬別呀!輕得是大王把你一腳踢飛,重得可能會被砍頭的。”
“是嗎?”落心暗歎,這小子的脾氣還是沒改呀!不過一股暖意在心中冉冉升起,他真得很愛落心!鎮定住心情,落心又問了一句道:“北格宮裡的嬪妃無數,爲什麼要讓外人來向大王示好呢?”
“唉!”小宮女嘆了口氣道:“自從王后娘娘病了,宮裡的嬪妃們殺得殺,轟得轟,早就沒有了……”
落心聽不下去了,擡手製止了她,端着藥碗繞過花叢,向紫藤椅走去。
靜靜地看着自己的男人,落心悄悄地蹲下身,空氣裡帶着濃濃的酒香。
野狼風如殭屍般筆挺地躺着,沒有一絲表情。落心的心中酸楚的難受,忍不住仔細地觀察起他的臉來,然後她驚喜地發現,男人呆滯的眼神中居然隱藏着夢幻般的光芒,這麼說他的心沒有死,一定是等得太久,所以太累了。
不自覺地伸出手,落心輕撫他的臉頰,冰涼的感覺順着指尖通遍了全身,從來都是個火爐的他,怎麼會?不能再想了,落心猛地扭過頭去,感覺到心底最柔軟,最敏感的角落被凍到了,淚奪眶而出,在心底結成了冰。
“落心,是你嗎?你來看我了嗎?”
一聲輕輕的呼喚,好像夢語卻又那麼真實,落心趕快回頭看他,卻見他的目光依然呆滯,眼角掛着一滴淚。他,他居然睜着眼睛在做夢?定定地看着他,一道靈光閃過,如果輕輕的撫摸就能喚醒了他沉寂的心潮,說明他的心裡是認識自己的!想到這兒,把碗放到地上,落心決定拼了。
悄悄彎下身,落心猛地摟住了男人優雅如天鵝的頸項,大膽地吻住了他的薄脣。還在做睜眼夢的野狼風猛地被嚇醒了,“嚯”地睜開了根本就沒有閉的眼睛,距離是如此近,他看到一個女人咬住了自己柔軟卻冰涼的脣,瞪大眼睛看着她,男人長長的睫毛不停地眨,不多久,猶如深潭的眼眸中開始波濤涌動,有閃電雷鳴。
野狼風的身體開始輕顫,眼底流出的驚豔讓落心突然產生了一種邪惡的戰鬥力,什麼都不管了,落心狠命地吸吮他脣上的水潤,男人盯着她的眼睛完全呆傻了,任由落心肆虐他柔美的冰脣,一動都不敢動。
落心怒了,歪着脖子拿眼瞪他,在心裡叫囂道:臭小子要是認識我就把嘴張開!好像有心裡感應般,依然呆傻着的男人,溢出了極輕微的哼聲,悄悄地張開了脣,正用舌頭舔他的落心趕緊把舌探入,剛一碰到他溫潤的舌。落心熱情地與他纏繞,糾結,然後把他的舌頭捲入到自己的口中……
男人一直嚇得不敢動,呼吸卻越來越急促,終於他清醒了,猛地坐起身,突然攪住了落心的腰,捏住她下巴,怒氣衝衝地問道:“你是誰?竟敢輕薄本王!”
聽了他的話,落心哈哈大笑,心中暗喜,輕薄野狼風!good idea!沒有被一腳踢飛,看來他的心裡還是認識俺的,想到這兒,落心故意忽視着他的憤怒,推開他的大手,一彎腰從地上拿起了藥碗遞給他,命令道:“請大王喝藥。”
男人攪着她的腰的手突然緊了緊,惡狠狠地問道:“你可知你今天行爲的後果?”
“要殺要刮隨大王的便,不過請大王先把這藥喝了。”
“什麼藥?”
“治白髮的藥。”
“不用了!”男人任性地一扭臉,無盡的寂寥突然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落心的心中又是一酸,“嚯”地扳回他的臉,一捏他的下巴就把藥給他灌了下去……
“你……咳咳咳……你……咕咚……咕咚……你這……該死的女人……”
灌完了藥,落心從兜裡掏出一塊桂花糖塞進了他的嘴裡,決定今天先到此爲止,讓他先有個心理準備,明天再談。
想到這兒,落心拿起碗,迅速站起身,一邊兒向宮門外走去,一邊兒說道:“大王明天見了!”
“站住!”怒吼聲。
“你是誰?”厲喝聲。
“這麼就想走了!”諷刺聲,外加大手攥成了拳。
落心的腳步沒停,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後,飄出了一句話:“你想我是誰,我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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