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落心的四合院有三間正房坐北朝南。東西廂房各有兩個房間。屋檐兩端微微上翹,整個建築顯得遒勁而活潑。
小院兒其實不小,好像這裡曾經是座園林,涼亭和花圃還在,尤其是幾棵高大的梨樹,枝葉相連,就像一個巨傘,樹下還有木桌木椅,此時正是梨花盛開的季節,一簇簇潔白的梨花如雲絮、如浪花、如飛雪,微風拂過,漫卷輕飄……
七歲的落心坐在梨樹下,彈奏着古琴。清風襲來,大片小片的花瓣落到了她的頭上,肩上……整個風景如詩如畫,美不勝收。
落心四歲開始學琴,三年的功夫她已經彈得非常好了,這倒不是她特別有音樂天賦,主要是她在前世,小提琴拉得很好,音樂是相通的,這給了她極大的幫助。另外一個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很少出這四合院,所以除了彈琴她沒其它的事兒可做。
前世的落心是個愛動且嘰嘰喳喳的人,喜歡各種體育活動,整天活力無限。現在的她如同囚犯般被囚禁在這小院中,彈琴可以讓她偶爾煩躁的心安靜下來。不過,當一個人總是強力壓制自己本性的時候,這個人就很容易變得感傷和憂鬱,這不,年僅七歲的落心彈着與她年紀不附的葬花吟,本想放開喉嚨唱首歌,可想起她很少講話,如果突然開口,一定會把別人嚇着。無奈,想着黛玉葬花的一幕,她入神地彈着。
突然想起了前世的爸爸,每天他都起得很早爲落心做好營養早餐,然後送她去學一小時的小提琴,週末還要送她去學畫,多少年如一日風雨無阻。而如今的老媽又生了兩個兒子,自己就更難見到她了。多少次落心想求老媽送她去西瑞國,卻總覺得時機不成熟,就沒敢張口。前世老爸和今世老媽的對比勾起了她淡淡的鄉愁,幾滴清淚悄悄地滑出了眼角。曲罷時,她忍不住輕嘆:“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啪啪啪……”一陣掌聲突然響了起來。
小落心嚇了一跳,忙擡睫向門口看去,只見一個看似十歲左右粉撲撲的小男孩走進了四合院,後面還跟了一堆宮女太監。一看是個小孩兒,落心驟然提起來的心放了下來,想必他還聽不懂她的詩。
小男孩兒身着紫色的錦服,一身貴氣,小臉兒擡地高高的,走到落心的面前,執着童音問道:“妹妹可是落心公主?”看他這陣勢不小,落心小心翼翼地不敢表現太多,只是輕輕地點點頭。
“妹妹琴彈的這麼好,怎麼從沒見你到御書院來讀書呀?”
噢,原來南禮王朝的公主可以同王子一起讀書,一定是那可惡的南帝不讓她讀,已經七年沒動過書本了,落心這個書呆子還真覺得心裡沒着沒落兒的。
“奴才參見四王爺。”小翠可能是聽到了聲音,從小廚房跑出來給那小傢伙叩頭。
“你家公主怎麼不講話呀?”小屁孩兒有模有樣地問小翠。
“回王爺,我家公主從小就很少講話。”小翠如實稟告。
小屁孩兒“噢”了一聲,又轉向落心,擡起小手兒輕柔地抹去她臉上的殘淚,撿去她頭上的梨花花瓣後,擠擠眼兒,調皮地問道:“你這院子裡只有梨花,我要去桃花林爲母后摘桃花,我們一起去如何?”
去桃花林,落心有些心動,她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在這裡,她對院外的世界基本是一無所知。一個小孩兒偶爾出去玩一下應該不會惹來什麼麻煩,見小翠沒有反對,落心任小傢伙拉着她跑出了這個呆了快七年的小院兒。
七年了,在生與死之間掙扎着的baby落心都忘了只是簡單痛快的奔跑就可以帶給人如此暢快的感覺。
小傢伙拉着落心也不知跑了多久,遠遠地看到一片桃花林,只見萬紫千紅的花朵競相開放,沐浴着日的光輝絢麗繽紛,光彩奪目。待到近前,只見單生的桃花有白、粉紅、紅等色,這些顏色或層層重瓣,或半重瓣,重重疊疊的在綠葉間,枝頭上,隨風輕輕搖曳。
小傢伙率先衝入到桃花林深處,毫不客氣地折枝掠瓣,然後淘氣地把收集在前襟的花瓣如打雪仗般撒到小落心的身上頭上。不甘示弱的落心也拼命地搖晃一棵小桃樹,只見花瓣飄落如吹雪,把樹下粉雕玉鑿的小男孩兒包圍在粉紅色的花雨中。
兩個小孩兒忘了外面的世界,嘻嘻哈哈地在花叢中奔跑,一陣輕柔的暖風吹過,落花如雨,甜美的花香沁人心脾,鳥兒婉轉啼叫,無數的蝴蝶蜜蜂在花叢中翩飛。
恍惚間,落心醉了,七年了,她沒有痛痛快快地笑過一次,就因爲她擁有成人的記憶,知道身邊的危險,很多時候清醒是件很殘酷的事,就因爲太清醒,這一世的小落心沒有了童年的快樂。
兩個人打鬧了很久,玩兒累了,找了塊石頭坐下來,剛一坐好,小傢伙冷不妨地捏了落心的小臉一下,然後自顧自地哈哈大笑起來。
好小子,這麼小就如此壞,敢吃我豆腐!看着小男孩兒粉嫩嫩,水靈靈的小臉蛋,落心也伸出白嫩的小小魔爪狠狠地,左右開工捏了回去。
“啊,啊……”小男孩兒臉上一痛,大叫起來,抓住了落心的小魔爪,臉上卻是一片孩童獨有的爛漫笑容。落心大喜,意識到這個小傢伙好欺負。
欺負完他,落心決定報答他今天帶自己出來玩,於是執起她軟軟嫩嫩的童聲道:“落心給哥哥吹笛子聽,可好?”
“好!”小傢伙很高興,馬上側耳傾聽起來,落心想了想,決定給他個特殊的待遇,讓他享受一下現代兒童纔有的音樂。想到這兒,落心從長袖中掏出小玉笛,吹起了那首清脆的“春天在哪裡。”
輕快悠揚的笛聲和着鳥鳴纏着落花把春天的盎然生機表現的淋漓盡致,小男孩兒側着頭忽扇着密密的睫毛,細長的大眼睛裡寫着陶醉。看他這小樣兒,落心突然想起了泰戈爾說的那句話:“孩子的眼睛裡找得到天堂。”
世間最美好的一切都繫於那雙純真的眼睛,這個小傢伙是無害的。
摘了些還帶着露珠的桃花,回到四合院泡到泉水裡,明天就有新鮮的桃花水喝了。每天只喝一點點兒,既滋容養顏,排毒解乏又補充了身體所需的維生素,小落心樂呵呵地想着。
也許是因爲她很少出門,也許是因爲她弱智,也許是因爲她同十歲的小王子,舞天翼,南帝的第四子,正妃的第二個兒子一起出去玩兒了,一進門就看到了已經很久都沒有出現過的老媽。
“天翼給燕娘娘請安。”
完全不同於落心的呆傻,小王子舞天翼一進門就以最標準的王家禮儀給老媽請安。
“翼兒快請起,心兒天資愚頓,如有不妥之處,望翼兒莫見怪!”老媽還真是擔心。
“回娘娘,心兒妹妹雖然少講話,但天翼以爲她並非天資愚頓,娘娘爲何不讓妹妹到御書院來讀書呢?”舞天翼耐心地勸老媽,只見老媽柳眉微皺,美目中寫着猶豫和無奈:“心兒到現在都不能說句完整的話,本宮擔心她跟不上。”
“娘娘若準心兒妹妹讀書,天翼願意幫助她。”
聽了小王子的話,落心收起了刻意渙散的目光,帶了些期待地看向老媽,老媽眼中的無奈說明她好像沒有以前那般受寵了。落心故作悲傷地低下頭,其實讀不讀書對她來說並不重要,可是到她成人還有很漫長的一段時間要走,也不能真把自己當成古代的大家閨秀天天坐在家發呆呀!落心盤算着。
“可是,大王他……”
老媽欲言又止,眼中一閃即逝的算計被落心盡收眼底,看來老媽是在等機會,爲了自己,也真是難爲老媽了。眼前的王子翼可是動物兇猛結髮妻子,也就是正妃的兒子,如果他願意幫忙,應該沒問題。
想到這兒,落心一反平常的癡呆狀,露出了只有小女孩兒纔有的既天真又甜美的笑容,拉起舞天翼的手,怯怯的,語音清晰且流暢地說道:“翼哥哥,妹妹好喜歡跟哥哥一起玩兒,你跟大王說說讓心兒去讀書,這樣落心就能天天見到哥哥了。”
其實南禮國的王子和公主們都有各自專門授業解惑的老師,王子翼自然有自己的老師,就算落心去讀書也見不到翼,這麼說只不過是個藉口。不過,那動物兇猛定了個奇怪的制度,他要求所有年紀小的王子和公主們要先到御書院相當於中國古代的翰林院同其他的貴族子弟們一起做啓蒙教育,想必是要培養他們的競爭意識。
“妹妹別擔心,你讀書的事兒,包在本王身上。”
王子翼一拍小胸脯,帶着一股英雄救美的氣概,落心憋住笑,高興地晃了晃這小屁孩兒的手,撒嬌地感激道:“妹妹以後天天給哥哥彈琴。”
王子翼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了。老媽和小翠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落心,大眼兒瞪小眼兒,面面相覷。也難怪,七年來,這是她們聽到的,落心說的最完整的句子了。
I am sorry!落心在心中默唸,真希望以後可以少裝點兒傻纔好。
兩天後,落心又一次在自己的小院中見到了那個令人討厭的動物兇猛,除了在老媽的宮殿裡偶爾見過他幾次,這好像是他第二次到落心的四合院中。一見到他那凌厲的審視目光,落心馬上讓她那本來就呆滯的目光更加渙散,俗話說無知者無畏,所以必須讓他把落心的勇敢當成傻來對待才行。
動物兇猛很有耐心地看了落心一陣兒,一臉不解地問他兒子翼道:“王兒,就她這樣兒,怎能讀書?”
“父王,落心妹妹和我在一起時就很好,若得父王恩准,孩兒定會幫她。”
王子翼口氣急迫中帶着懇求,動物兇猛還是很不理解地看了看小落心,再看看自己的兒子。王子翼有些着急,拉起一直呆坐着的小落心問道:“心兒都會聽王兄的話,認真讀書對吧?”
機會終於來了,落心迅速收集眼光,把焦點聚集到翼的臉上,甜甜一笑,口齒清晰地回答道:“心兒永遠都聽王兄的話!”
“哈哈哈哈……”
一陣得意的爆笑聲從動物兇猛那兒傳了過來,然後他很下流地捏了老媽的屁股一下,用炫耀的口吻說道:“這才叫虎夫無犬子,七年都不會說句整話的落心公主,一見到我的翼兒就像變了個人一般。好好好,本王就准許心兒從明天起去御書院讀書。”
靠,看來身邊的眼線還真多,一年見不到動物兇猛幾次面,他居然知道她七年不會說一句完整的話,落心想着就覺得心寒,看來以後讀書的日子還得繼續裝傻呀!
動物兇猛帶着他的兒子大搖大擺地走了。
事實證明不論是當王妃還是公主,亡國奴就是亡國奴,想必這份羞辱還會繼續吧。不過,落心只把它當耳邊風,根本就不在意,她想去書院的目的不僅達到了而且沒有引起任何懷疑,這比什麼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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