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衣的手頓時僵住。
將死之人,將死之人!
楚戰先說淵離是廢人,現在又說他說將死之人,到底何意?
六靈又是什麼,蟬毒又是什麼?
淵離從未告訴過她這些東西!
羅衣忽然很是害怕,她急忙在他懷裡找尋藥丸瓶子,終於被她尋得,正待打開瓶蓋倒出藥丸餵給他時,淵離卻輕輕搖了搖頭,一手握住她的手腕,聲音如飄絮般輕柔地說道:“羅衣,不用,沒有用的……”
羅衣手抖着,聲音都有些破碎了,喃喃地說道:“什麼沒有用,什麼不用,你快吃下去,你在咳嗽!”
淵離只是看着她,眼睛裡像是有萬千種思緒,最後也只是化作一聲淡淡的嘆息,輕聲說道:“沒想到和你站在對立面的那一天,那麼快就到來了。”
這帝陵的溫度比外面的數九寒天要溫暖地多,可是此刻她卻只覺得一刀刀的冰叉狠狠戳進了她的心臟。流動的血液在這一刻幾乎凍結成了冰。
她無法形容自己這時候的感覺,她腦子的裡一片空白無法思索其他。她只覺得好像全部的色彩都已經失去了,眼前所有的顏色都淪爲了黑白。黑到極致的黑,白到炫目的白,強烈的色差讓她幾乎不能正常地把眼睛睜開。
她朋友不多,交心的朋友更少,唯一一個認爲是朋友的顧五爺竟然也會有叵測的很多面。
唯一愛上的這個才藝雙絕卻身體孱弱的男人,竟然也要親手將她推開。
怎麼可以……
她僵直在原地,固執地將藥丸往他嘴裡塞。淵離一偏頭,藥丸便落在了地上。
羅衣急忙蹲下身去。伸手撿起已沾染了灰的藥丸,仔細擦拭乾淨後再次送往淵離嘴邊。
他又是一個偏頭,藥丸落地。
羅衣抿了抿脣,重新在瓶子中到處一粒藥丸,伸手鉗制住淵離的下巴啊。用了很大的力氣一捏將他下頜捏緊,淵離受不住壓力自然張開了嘴,李欣近乎是強硬地將藥丸塞了進去。
她鬆回手。下一刻淵離卻將藥丸吐了出來。
淚忽然洶涌而至。
她咬住自己的右手食指,對那本已凍傷的手指竟絲毫感覺不到疼,所有的心悸和絕望都涌在了左胸處。撕心裂肺地疼。
她泣不成聲。
淵離沒有出聲安慰他。楚戰也沒有說話,兩個天之驕子都這般靜靜地站着,看着那個眼淚肆意而下卻沒有發出一聲的女子慢慢矮下身去,手捂住左胸艱難地呼吸,那顫抖的軀體看上去是那麼羸弱,讓人憐惜。
然而她身邊的清雅男子去一直沒有動。
只是那強自鎮定的表情躲不過另外一個男人的火眼金睛。
“冷不爭,遊戲結束了。”
楚戰冷哼一聲,走上前來。伸手去拉地上的女子,表情上有一絲凝重,一絲嘆息。還有一絲得意。然而,更多的是他自己都不能解釋的黯然和失落。還有憤怒與擔憂。
預料中的嬌弱身體卻並沒有如願地落在他懷裡。
楚戰“啊”地叫出了聲。
羅衣在他伸手過來的時候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將嘴湊了上去,狠狠地咬住他的手腕肌膚,霎時鮮血便涌了出來,而羅衣並不放鬆,仍舊緊緊咬着,把天大的委屈和憤怒全都集中在了牙齒上,咬定便不放。
楚戰一時的驚愕間也並沒有想過將手甩開,即使那是人的本能,即使他想如此做那便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他就是沒有動。
淵離頓時大驚說道:“羅衣,快停止!”
羅衣不動,牙狠狠死咬。
淵離不得不上去掰住她的下頜,一邊痛心地說道:“你這是在做什麼,流了如此多的血……”
羅衣鬆了嘴,聽淵離這樣說忽然淒涼地笑道:“與我們不相干的人流了血你都如此緊張,可你卻任由着我心在滴血。淵離,你到底把我置於何地?”
淵離無法回答,他沉默地抿緊了脣,而楚戰在一邊說道:“他已經沒有資格說話了。”
楚戰的聲音很冷,收回手淡淡地抹了下手腕上的血跡,然後輕聲開口說道:“孟羅衣,跟我去軍營。”
淵離沒有任何反應。
羅衣忽然笑道:“好啊,我跟你去。”
淵離仍舊沒有任何反應。
“但是在去之前,我要問他一些事情。”羅衣指向淵離,手指都有些微顫,“我問他的時候,你走開。”
楚戰又是一記嗤笑,但見羅衣眼中殷紅,泛着白霧,一時之間又有些心軟,頓了頓說道:“可以。但是,不要太久。”
羅衣沉默地點點頭,看楚戰轉出了石洞,這才慢慢回身望定僵硬着的淵離,輕聲問他:“爲什麼?”
不待淵離回答,她又咄咄逼人般地問道:“爲什麼你會這樣?前一刻纔將嫁衣披到我的身上,下一刻你就眼睜睜看着我被別人帶走,可能會永遠和你爲敵。既然會走到這一步,你又爲什麼帶我進帝陵,告訴我有關你孃的事情,爲什麼帶我去見如你親人般的潛叔,爲什麼將我強行從戰雲城帶到蘅蕪山,又爲什麼要在凌雪峰上遇到我?”
淵離渾身輕輕一震,羅衣拉了他的手問他:“那日遇到我,爲什麼要上來問我爲什麼哭?本來就是陌生人,當時你怎麼不一走了之,卻偏偏來招惹了我?招惹了我,又不肯負責……”
“羅衣,我沒有不負責……”
淵離的脣很白,幾乎沒有血色,然而在這石洞之中,光線灰暗,羅衣根本無法看清。
她接過他的話默默地說道:“你要是負責,又如何會這般輕易地將我推到楚戰那邊去?”她揪住他的衣襟,將頭深深埋在他的肩窩裡,閉了眼問他,“淵離,在你心裡,我到底是什麼?你肯爲了我和潛叔鬧翻,爲什麼現在沒有勇氣把我留下?你喜歡我,我喜歡你,這麼簡單的事情爲什麼要弄得這麼複雜?就算是皇帝害了我孟家,可與你有什麼干係?我並不會遷怒到你身上,你也不用想着承擔他造下的罪惡。我們這樣安安靜靜的,不好嗎?”
淵離緩緩蒙了眼睛,半晌纔將手擱在了她肩上,輕聲說道:“可是,楚戰找來了,你說過,你要幫他……”
“你就不能遷就我?你就不能放下那個男人!”
羅衣大聲地質問他說:“他沒有對你盡過一天責任,他間接害死了你娘,根本不配做你的父親!他有疼過你愛過你對你噓寒問暖過嗎?他有爲你打算爲你鋪路過嗎?沒有!他現在還想靠着你擋在他前面,倚靠你娘留給你的錢來擋在楚戰的赫赫鐵騎!淵離,我想和你各退一步的,你明明……”
她漸漸說不下去了。
真實的情況是,他明明很清楚這些道理,卻仍舊放不下那“親人”二字。
這世上與他有最親近血緣的不過就是那一個如今還高高在上,只聞其名不聞其聲的男人,羅衣恨那個男人奪走了本該屬於她的安寧而幸福的人生,卻又曾一度感激那個男人,讓她遇到一個淵離。
畢竟沒有他,就沒有淵離……
羅衣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腰,死死勒緊了,急速地說道:“淵離,我們逃吧!你熟悉這個地方,可楚戰不一定熟悉!我們逃,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過我們簡簡單單平平淡淡的日子,這些事情我們都不理會了,全部都放下,只要我們在一起,只要我們在一起……”
“羅衣……”
“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只享受到一天和你的快樂日子就讓它這麼溜走,這太殘忍了!我何其無辜,我沒有錯,你也沒有錯,我們離開就可以了,離開!”
她情緒激動,一邊說一邊轉而拉了淵離的手就要往石洞門口奔去,淵離拉住她,力道卻委實沒有羅衣此刻表現出來的力道大。
他大駭,忙叫道:“羅衣!”
“走啊!”
羅衣的眼淚頓時又迸射而出,“你不走,那你待在這兒,是要看着我跟着楚戰去嗎?若是這樣,下一次見面,你我必定是對立着的,他勝了,你沒有活路,你勝了,又焉能放我一條生路!淵離,你在拋棄我,你在拋棄我!”
天知道她多麼害怕被人拋棄?先是爹孃,再是巧娘,然後是大哥,現在到淵離……
她怎麼能承受那麼多人離開她的世界!
面對她這樣的指責淵離能說什麼?說我可以爲了你與我親父爲敵?說我們一起走,什麼都不用管什麼都不用想,就過我們的日子?說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什麼都可以?
不能,全部都不能……
他看着她,目光中眷戀而深情。
向來緣淺,奈何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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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奈何情深……
“可是,你說過,真到了那一天,也要面對,走不得回頭路。”淵離勉強平復下心口的急跳,緩緩地說道:“你走不得回頭路,我也走不得。走到這一步,再也抽不開身去。羅衣,對不起。”
四周靜得像是密閉的空間,暗河水的聲音都能聽得見。
她急促的呼吸聲驟響,驀地大聲尖叫——
“啊!——”(www.11dream.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