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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衣一怔,然後哂笑着說道:“這種話該是我說的纔對,怎麼你還搶我的臺詞?”
她輕輕動了動,從他懷中掙離開了些,仔細打量他的臉色,有些憂慮地道:“你真的沒事嗎?藥瓶子也不知道落到哪兒去了,天氣又這麼冷,要是你受不住了怎麼辦?”
“沒關係的,一時半會兒我還撐得住,不礙事。”淵離柔和笑着說道,又頓了頓,方遲疑地問道:“羅衣,你爲何不問我生了什麼病?你就不怕……”
話未說完就被羅衣很快地打斷掉,她像是有些懼怕一樣快速地搖了搖頭,急速地眨了眨眼睛說道:“生病就治好了,不要諱疾忌醫,不管生了什麼病,都會好的。”
她一下子抱住面前的男子,頭埋在他懷裡不看他的表情,也不允許他說話,一疊聲地說道:“當病人的一定要聽大夫的吩咐,不能耍脾氣,不能不吃藥。良藥苦口利於病,要吃藥才能好。也不要就盯着一個大夫看,世間有好多大夫呢,不一定就只有那麼一個大夫在的……”
淵離輕輕環着她,手一下一下地拍打在她的背上,似是撫慰,卻又有着遲疑的頻率。他臉上表情變幻莫測,終究是深深地將嘆息埋在心底,只是那般柔和地看着懷裡的女子,清冷的眸子裡溢發着溫暖的眸光,好像她就是他整個人生中的亮色一樣,予他堅定下去的力量。
正午時分,天色漸漸蒙黯起來,看樣子又是要降大風雪了。羅衣心中有些急躁,坐以待斃並不是她的風格,要是再來一場大風雪,別說進食問題。就是他們能不能撐住驟降的溫度,能不能抵抗狂風席捲,也是一個大問題。
她有些慌了,埋在淵離懷裡憂心地問道:“四宛怎麼還沒回來?”她不敢問,是不是四宛在路上出了意外?她怕這樣一問,烏鴉嘴地就定了四宛的命運。
淵離神色間有些凝重,眉頭微微蹙起,卻仍舊是安撫她道:“不會的。再等等吧。”
風聲漸漸大了起來。吹得地上稍微鬆軟的雪也揚到了半空中。羅衣扒拉了大氅緊緊裹住他們二人,還拉了繮繩系在樹上,她和淵離躲在了馬兒後面,耳邊聽得馬兒長嘶揚蹄,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馬兒啊馬兒,你幫我們擋一會兒啊。等我們安全了,一定給你吃充足的草料。”
淵離輕咳了一聲,笑着說道:“它聽不明白。你也樂得承諾。”
“我可是認真的,如果我們安全,它也是一大功臣。給它充足的草料吃是感恩的道理。”羅衣縮着脖子打了個寒噤,團成一團說道:“再咬牙等會兒,大風雪可就更大了。”
淵離看了看天色,的確是灰濛一片,繼續等下去的話說不定就會被風雪捲走了。但他卻不能貿然帶她走。要是四宛找了人來卻沒看見他們可怎麼辦?而且,現在能往哪兒走呢?
然而就在此時,白雲上空一聲淒厲的鷹嘯,羅衣一震,擡頭望去,卻是一對展翅高飛的雪鷹盤旋在他們頭頂上的天空,其中一隻看樣子似是要俯衝下來一般,鷹眸犀利,雙爪鋒悍,個頭足有半人高。
她立馬尖叫一聲,下意識地抱住了頭蹲下身去,大聲叫道:“淵離快躲開!”
哪知淵離卻並未躲閃,而是揚首頂着風雪看向上頭,把羅衣擋在自己後面,食指湊近脣邊吹了個鷹哨,雪鷹便立刻俯衝而下,一旁的馬兒早已蹄聲四作,驚慌不已,而雪鷹卻是恰到好處地落到了淵離面前的空地上,鷹頭啄了啄地面,然後望向淵離,仰頭又是一聲鷹嘯,尖聲刺耳。另一隻雪鷹仍舊在上空盤旋着,卻是越降越低,一直逼近着他們頭頂近處。
羅衣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對雪鷹,它們全身雪白,只是頭頂有一撮黑毛,體型巨大,站起身來直達她腰際,鷹爪像是鐵鉤一樣銳利,鷹嘴更是尖利剛硬,翅膀張開煽動時,威力不下於大風雪造就的周圍環境。
淵離看上去很是開心,伸手摸了摸先俯衝下來的雪鷹鷹頭,輕柔地說道:“四宛帶人來了。”
“它,它它它……”羅衣哆嗦着仍舊是不太敢靠近那兩隻看似“溫和”的雪鷹,抖着聲說道:“它們是四宛帶來的?”
“我們來蘅蕪山沒有與任何人打招呼,進山也並沒有提前通知仍舊守在這兒的人……”淵離抱歉地朝她說道:“如果我能早些通知他們讓他們來接我們進山,情況也許就不會那麼糟,還讓你的手……”
“重點不是這個!”羅衣手往外伸,指了指雪鷹後迅速地收回來,“你們怎麼會養這樣的猛禽!”
淵離一頓,還未說完,就聽到樹林那邊有人聲隱約傳來,越來越明顯。羅衣停了問話,安靜下來,直到聽到那邊人在喚着“公子”,纔將提着的心放回去,說道:“看來四宛帶的人來了。”
淵離點了點頭,本想回應一句卻奈何才張了嘴就輕咳了咳,看樣子也是發不出多大的聲音來的。羅衣見有救兵來大喜過望,一下子站起來衝那邊喊道:“我們在這兒!”
連着喊了好幾聲,那邊的人終於找了過來,一行七八人,個個都是身高體壯的青年男子,身上一色的打扮,看上去像是某樣制服,但各個男子都英武不凡,絕非常人。他們一見到淵離便同時單膝跪地叩拜,叫了公子,然後才齊刷刷地站起來,目不斜視,微微垂首,像是在等待淵離吩咐。
從頭到尾沒有人斜眼看過羅衣一下。
四宛率先趕到淵離旁邊行了禮,手搭在淵離頸子上,這才長舒了口氣,恭敬地道:“公子身體畏寒,還是先回去調理。潛叔已讓人收拾好了地方。”說着側了身,微微看了羅衣一眼,有些遲疑地道:“至於孟姑娘……”
淵離擡手打斷他道:“羅衣隨我一起去。她手和腿都受了傷,而且是爲了救你我而受傷的,先讓她好好養病。”
四宛臉上頓時一紅,諾諾地說道:“可是潛叔……”
“我是主子,潛叔也得聽我的。”淵離斜睨了四宛一眼,話裡話外卻毫不留情,“四宛,你莫不是忘了。回去以後。你可還有領罰未做。”
四宛立馬苦了臉,有氣無力地說道:“是……”
羅衣由始至終處於一種出魂的狀態,淵離拉了馬讓她坐上去她才反應過來,心情很是複雜。她想開口問淵離很多事情,卻又想,他從來沒有說過有關他的點點滴滴。她貿然開口問,他卻不想作答,雙方豈不是都很尷尬?
從來人的表現和四宛的口氣上可以猜得出來。那位受淵離尊重的潛叔並不歡迎她,甚至是根本不想見到她隨淵離回來一般。她這般去,只有淵離一個人可以依靠。後面的路豈不是會很不好走?
一時之間她又很是矛盾,互相表明心跡的熱情和暖意一下子又降了下來,滿滿的都是對未來的茫然和恐懼。
淵離坐在她身後,手環着她的腰,將她的手很好地保護在自己的控制範圍裡。輕輕握着她的手腕好讓她的手不會被碰到,眉目清冷,眸含柔光,低聲在她耳邊說道:“不怕。”
她挺了挺腰,想很堅強地回他說她不怕,可話到嘴邊卻又頓了頓。
她怎能不怕呢?她不知道前路何景,不知道事情會演變成什麼樣,更不知道淵離到底是個什麼身份,竟能在這前朝帝脈所在之地自由來去,毫不顧忌。來接他的人俱是英礀勃勃的青年男子,他們能在這種大好年紀守在山裡面,但對於淵離來說卻只是手下人,淵離的身份,能有多讓她驚歎?
她一時之間想不出來自己現在該如何打算,只是想倚靠在身後男子的懷抱裡,暫時不去想那些前程未卜的事情,而是專心致志地,相信他。
可是這種相信在昏沉的天氣,在狂狷的風雪,在窒息的沉默中,漸漸有一種消逝的趨勢。
若不是身後還有一雙牢牢圈住她的溫熱臂膀,耳後有清淺卻仍舊穩定的呼吸,恐怕她真的會覺得在這個世界上,她已成爲孤家寡人,煢煢孑立,形影相弔。世間之人太多,她卻隔離在外。
潔白一身的兩隻雪鷹一直在他們頭頂處盤旋不去,間或發出一聲尖銳的鷹嘯,羅衣不禁擡起頭仰望這從未接觸過的禽鳥,隔遠了看,它們礀態優雅,飛翔的樣子賞心悅目,相護盤旋劃圓時頗有默契。
淵離隨着她的目光仰頭望天,輕聲說道:“它們是我十五歲那年,潛叔送給我馴養的,一個叫莫離,一個叫相依。”
羅衣緩緩扭過頭,神色有些複雜地道:“送給你馴養……”
“是爲了考驗我的耐心和毅力。”淵離摟緊了些羅衣的腰,“潛叔相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雪鷹不比禿鷲生性殘忍,在一般情況下,性情更爲柔和,只在捕食時會顯示出它的迅猛和快速。馴養它們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初期我常常被莫離抓傷,一直和它們朝夕相處了三年,它們才肯放下對我的敵視,開始和我親近。”
“三年……”
羅衣喃喃念道,淵離輕咳一聲,緩緩在她耳邊慨然道:“雪鷹從不攻擊人,卻依然對限制它們自由的我防備了三年。羅衣,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更像是一層極薄的窗戶紙,別說三年,就是三秒都足以破開。你此刻是否相信我,以後是否相信我,我如何能有一點把握……”
羅衣沉默不語,卻握住了他放在自己腹前的手,“你的手好涼。”
淵離默默握住她的手腕,良久才輕聲言道:“你手有傷,當心碰疼了。”
手上的傷再重,如何比得上心口哪怕是一丁點兒的創傷?(www.11dream.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