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嬌嬌懵了一下,有些不解地喃喃:“他上尚勝堂去做什麼……”
孟羅衣也很奇怪,雖然顧長清把性子表現得挺魯莽,但她知道其實這人是隱藏地極深的,不然也不會在顧二爺的眼皮子底下裝了那麼多年還沒被人發覺。這人能橫着走就絕對不會讓道,難道這一次也是要藉此機會“表現”一番,打消二爺的疑慮?
“會、會不會是去給小姐……撐腰的?”
綿心在一邊怯生生地問了一句,顧嬌嬌瞪她一眼道:“怎麼可能?他一向看我不順眼的,巴不得我倒黴呢!”
孟羅衣卻是心中一動,“這也說不定,你們姐弟之間的吵鬧是小事,照五爺的脾氣,說不定真的會去給你撐腰的。”孟羅衣知道雖然顧長清看顧嬌嬌幾人不順眼,但那時她找他在宮嬤評覈的時候幫忙他也說了,絕不會允許有人害她們的。這樣想來,顧長清衝去理論算得上是一石二鳥,穩了二爺的心不說,把這樣的事情鬧到明面兒上來,凌府也不會做得太過分。
俗話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顧長清這人裝作熱血衝頭,倒真是有點兒亡命之徒的感覺。
孟羅衣陪着顧嬌嬌說話,後者明顯坐臥不寧,眼睛時不時地往門外瞟。孟羅衣知道她是等着綿心來遞消息,卻也知道顧長清一旦鬧起來,就沒那麼容易收場,反而是安穩了幾分,起了幾個話題讓顧嬌嬌轉移下視線。
“……繡品一類的東西?”顧嬌嬌微微一愣,道:“這個我不清楚,你問我刀劍行的生意我倒是知道一些。”
“那帝京最好的繡品鋪子你總該知道吧?”
“做最大繡品的不就是繡衣麼?那種很華麗的成衣鋪子,你是問這個?應該是錦繡樓吧。”顧嬌嬌直了身子認真道:“羅衣,你想訂做繡衣?”
孟羅衣沉吟了下,道:“不是,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況且,我也沒那個錢買……”
“我送你?”顧嬌嬌急忙接口,卻又似乎覺得不妥:“就當做……禮物好了……”見孟羅衣神色怔忪,連忙又說:“我不是說你買不起,我是……”似乎越說越混亂,索性懨懨地閉了嘴,有些懊惱地垂了頭道:“你喜歡就好……”
一種名爲感動的情緒忽然就浮現在了孟羅衣的腦海裡。顧嬌嬌是認定了她是朋友吧?所以對她傾訴心事,想要對她好,卻又怕傷了她的自尊心,所以話說起來都結巴了,平時的她說話做事一向乾脆利落。
以前她從來沒想過要把顧嬌嬌當做靠山,現在也是一樣,只因爲這個靠山是靠不住的,嫡出女兒又如何?她不願意當做陪嫁隨她出嫁,也不願意貶低了自己從前的官家小姐身份做個丫鬟伺候她,所以弄得自己不上不下甚爲尷尬。可如今當這個女孩子捧着她一顆單純的心想要與她做朋友時,孟羅衣忽然覺得很是滿足。
不是上下級的小姐丫鬟關係,而是平等的,朋友。
從大覺寺回來起,顧嬌嬌就再也不找她的麻煩,偶爾來與她說說話聊聊天,態度雖然也算不上親暱但絕對算得上友好,再也沒有怒目相向。她不是木頭,她看得出來顧嬌嬌正在一點點地接納她成爲自己的“貼心人”,正是有感於顧嬌嬌這種毫不掩飾的親近,孟羅衣才逐漸放下心防,慢慢地不帶有心機地去接近她。
可她到底在宮嬤評覈一事上暗暗對她使了計策,利用她的純粹,擾了她的心湖。所以她一直內疚,今日也纔會前來看望她。
孟羅衣微微笑了起來,眼睛輕彎,流光就那般溢了出來,道:“你要是送我禮物,我一定會喜歡。”
顧嬌嬌有些發怔,孟羅衣輕拍了她一下,她纔回神,“羅衣,你真漂亮。”
被誇者臉一紅,卻還是抿了脣,略帶了俏皮,“謝謝。”
兩個女孩兒同時笑了起來,顧嬌嬌心裡的鬱悶一掃而光,頗爲豪邁地拍了拍胸口:“管他凌家要做什麼,本小姐都不怕!”
“這纔像你,朝氣蓬勃,輸人不輸陣。”孟羅衣拍手道:“你可以就打他的事情道歉,賠付醫藥費什麼的,但是相應的,你也要他爲出言侮辱你這件事情道歉,這纔不輸女兒氣概!”
玉恆在一邊聽了有些發懵,顧嬌嬌亦是輕微一震,猛然大笑道:“好!說得好!女兒家也要有女兒氣概,我怕她個鬼啊!哈哈哈……”
笑聲飛揚起來,那張本是佈滿愁緒的臉頓時生動起來,孟羅衣笑看着她,眨了眨眼拉了她下來,說:“我這話你可別說出去,不然別人會以爲是我蓄意教唆你不學好的,畢竟如今女子就該待在房裡相夫教子……我這想法,還是太過讓人詫異了。”
顧嬌嬌思索了下也明白這話不能渾說,鄭重地點了點頭,看了眼仍舊呆呆的玉恆,這才道:“我讓棋心去針線房做活去了,她性子暴躁,得理不饒人的,還是受點教訓好。你不來找我討說法,我卻不能不給你面子的。”
說得極其認真,讓孟羅衣都不太好意思,“其實真沒關係,玉恆也的確是我讓她去偷聽的,畢竟……也好奇……玉恆遭了打,也算是得了教訓。玉恆,還不快謝過六小姐?”
玉恆回過神來趕緊朝顧嬌嬌跪下福禮:“婢子多謝六小姐不罰之恩……”
“哎喲快起來,我可受不起。”顧嬌嬌虛擡一把,看了玉恆兩眼卻是朝孟羅衣笑道:“比她剛進府的時候看上去胖了些。”
“府裡待下人都是極好的,她吃得好,自然身子就養起來了。”孟羅衣說着給玉恆使了個眼色,玉恆便起身站到了她後邊兒,乖巧站着一副恭敬的樣子。
顧嬌嬌嘆了口氣道:“如果棋心也能這般懂事就好了。我身邊兒原來的兩個人,琴心,棋心,都不讓我省心。人家說丫鬟是主子的第二張臉,我卻連自己的丫鬟都管不好,怪不得母親一向喜歡的是顧佩佩。”聲音有些黯然:“她長相清秀可人,舉止又嫺雅,身邊兒兩個丫鬟也從來沒出過什麼事兒……我一向以爲是母親偏愛,現在看來,是真有原因的。”
“嬌嬌,你何必難過?雖然你母親喜愛你五姐多些,但總歸還是疼你的。再說,你父親和哥哥不也更加喜歡你嗎?你羨慕五小姐受將軍夫人的喜歡多些,說不定,五小姐也很羨慕你得將軍和二爺的疼愛多些呢?”
孟羅衣呷了口茶,不疾不徐地說道:“我一直覺得你們兩姐妹的關係不太好,竟是因爲嫉妒?”
“纔不是!”顧嬌嬌急忙否認,可一擡眼見着孟羅衣含笑卻有些瞭然的眼神,要反駁的話就那麼哽住了。默了片刻,顧嬌嬌才深深嘆了口氣道:“從小我就跟她不對付,日積月累的,到底因爲什麼原因我也忘了。如今她要入宮去了,恐怕以後見面的機會也少了,很奇怪的,我心裡竟然會生出不捨來。”說着認真地問道:“羅衣,我是不是很矛盾?”
“不是,你這是……人之常情……”親情血緣是割捨不掉的。那麼,即便是作惡的二爺……
話出口孟羅衣也有些怔愣,緩緩摒除腦子裡的想法,這才平和地看着顧嬌嬌道:“嬌嬌,到底她是你的親姐姐,同母姐姐,情分不比她人。她入宮對將軍府是好事,對你也未必是壞事,至少,以後你的婚事,她有可能會在將軍和將軍夫人面前說得上話。”
孟羅衣漸漸引導着顧嬌嬌,勸說她要與顧佩佩搞好關係。顧嬌嬌雖然輕皺着眉,卻也沒有打斷她說的話,聽得甚是認真。
顧嬌嬌沒有察覺,孟羅衣已經將稱呼她的“六小姐”,換成了更爲親切的“嬌嬌”。
“只是恐怕……她不會給我好臉色看……”顧嬌嬌略微遲疑了下,道:“她一向惱我……”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來吧,”孟羅衣柔聲道:“畢竟血濃於水,還有小半年五小姐纔會入宮去呢,你多往她那兒走走,姐妹倆聊聊天談談心,有什麼不開心的都說出來解釋解釋,相信五小姐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定會和你和好的。”
顧嬌嬌想了想,終究是聽話地點了點頭。
“只是……”
“怎麼了?”
“羅衣,以前我說你的婚事包在我身上……”顧嬌嬌很是慚愧地道:“如今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你的……”
孟羅衣猛地頭冒虛汗,趕緊打了個哈哈道:“都說了我有婚約……”
“可是你那未婚夫從來都不曾尋過你啊!”顧嬌嬌略有些氣憤:“這樣的人家還是算了吧!等我和顧佩……和五姐和好了,一定跟她說你的事,勸她幫忙!”
孟羅衣苦惱地暗自抓了抓腰,嘆氣道:“嬌嬌,大太太說……要收我做義女,你知道吧?”
顧嬌嬌一呆,這才垂了頭去,悶悶地說:“知道……”“那……”
“羅衣,我承諾給你的都辦不到,我什麼都幫不了你……”
聲音裡透露着沮喪,孟羅衣卻是粲然一笑:“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顧好你自己就算是幫我了。嬌嬌,我希望你能過得開心快樂,跟你以往一樣。”
顧嬌嬌擡起頭來感動地握住孟羅衣的手,正要說話,綿心卻又像是隻兔子一樣跑了進來,道:“五爺、五爺跟凌府的人打起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