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讓阿飛去調查羅榮皓,阿飛兩天便給出了結果,羅榮皓與狐月商行的人確實有交集,不久前,他們有過一次密會,也就在那次密會後,遼東一代的生意,幾乎全部由狐月商行接手,不僅如此,狐月商行在侵食羅家商號的同時,也在慢慢吞食羅生堂。羅生堂很多小門戶的人都已經轉投在了狐月商行中。
臘八節,羅榮皓難得回來陪她過節,對於羅家商號和羅生堂的疑問,羅玉姮閉口不問,羅榮皓也隻字未提,羅玉姮怕問了會失望,失望後又怕絕望,一頓飯吃的冷冷清清索然無味。飯後兩人去散步消食,羅玉姮講了一些小時候的事,令她開心的是,對於她所講之事,羅榮皓竟然能說的清清楚楚,他還主動說了一些她小時候的事情,想起往事,羅玉姮開心極了,話也不自覺的多了起來。
走到涼亭,兩人坐下,羅榮皓笑道:“你這丫頭,吃飯的時候一句話都不說,現在話卻說個沒完。”
“三叔嫌我聒噪了?”羅玉姮笑問道。
“你開心,三叔就開心了!”
天空竟然飄起來雪花,羅玉姮伸手去接那小小的冰晶,剛觸及手掌,就只剩一絲冰涼。
羅玉姮回頭對羅榮皓道:“三叔還記得嗎?我第一次喝酒就是在這樣一個雪天,三叔哄騙我喝了半斤白酒,讓我足足睡了三天,因爲這事,您還被大伯和爹狠狠責罰了呢!”
羅榮皓神情一滯,轉瞬即逝,但這一絲異常,還是被羅玉姮捕捉到了。
“那是我第一次喝酒,我那時是幾歲來着,七歲還是八歲?”羅玉姮故意問道。
羅榮皓揉了揉太陽穴,有些暈眩,道:“剛纔只是喝了一些酒竟然有些暈了,唉,看來我是真的老了呀。”
羅玉姮道:“我讓謹言扶您回去休息吧,這段時間,您太辛苦了。”
羅榮皓擺了擺手,道:“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您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還是讓謹言扶您回去吧。”
羅榮皓見推脫不掉,就應允了,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羅玉姮有些心寒。
“三叔!”
“嗯?”
羅玉姮終是忍不住問道,“三叔,四年前我們一起在花園的薔薇樹下埋了一罈上好的雪裡垠,今年正好可以開封。”
羅榮皓眉目一轉,笑道:“好,到時候,咱們叔侄倆好好喝一杯。”
羅玉姮笑着點了點頭,直到羅榮皓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視線中,她的笑容才慢慢變得苦澀,苦澀中帶着幾分孤寂,她半靠在柱子邊,自言自語道:“三叔,姮兒第一次喝酒是在三歲,被您哄騙着喝了半壇的雪裡垠,我足足睡了五天,還差點要了我的命,您常常說,我在三歲就已經有了常人沒有的酒量,又怎會不知道我至今最不願意喝的酒就是,雪裡垠。”
羅玉姮閉上眼睛,她最親近最依賴的人竟然是假的!?
那顆得以喘息的心再次沉入湖底,只是湖面結了霜,心也結了冰。
最依賴最信任的人都是假的,羅玉姮不知道她還能相信誰!
臘月十七,謹言傳來好消息,羅逸琛有知覺了,這是羅玉姮這一年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她跑到羅逸琛的房間,牀前被幾個伺候的婢女圍着,羅玉姮坐到牀邊,激動的盯着羅逸琛的手看,婢女提醒她多和他說話,羅玉姮試着叫了幾聲哥哥,沒有反應,又叫了幾聲哥哥,依舊沒有反應,羅玉姮有些失望,她握着羅逸琛的手,將他的手貼在她的臉上,讓他感受她的溫度,她跟她講了一些小時候的事,羅逸琛的手輕微的動了動,這一個輕微的動作讓羅玉姮激動的哭了起來。
這些年,她對他的照顧幾乎都是親力親爲,無數次,她無數次幻想着他會給他一些迴應,讓她知道他還活着,讓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因爲她怕,她會習慣了他的沉睡,她怕她慢慢的就會以爲他再也醒不過來了。
羅逸琛的事情讓羅玉姮思路變得清晰,她要保護她的家人!
眼下,羅玉姮清算着,除了謹言和阿飛,府裡的人基本已經徹查了一遍,所幸沒有圖謀不軌的人。這一日,羅玉姮坐在梳妝檯前,通過面前的鏡子觀察在身後收拾房間的謹言,她有沒有發現現在的羅榮皓是假的?如果發現了,她爲什麼不告訴她?或許是她根本沒有發現呢,可是,她是羅榮皓一手教出來的,心思通透,心若微塵,連徐燁都能發現他的不尋常,她不可能沒有發現端倪,還是說,她被現在的這個假的羅榮皓給騙過了?又或者她已經被現在的羅榮皓給收買了?
她更願意相信第一種,她寧願她沒發現,也不希望她已經叛變。
“謹嚴。”羅玉姮問道:“你對三爺瞭解多少?”
謹嚴答道:“奴婢是三爺收養的,對三爺不能說十分了解,也有六七分吧。”
“六七分!三爺做事不拘俗套,行事也多是不按常理,我這個親侄女對他的瞭解也不過三兩分。你有六七分的瞭解!”羅玉姮笑了,後面那句“已然能分辨出他的真僞了”沒說出口。
謹言說道:“奴婢的命是三爺救的,所學是三爺所交,三爺無慾無求,奴婢沒有別的報答方式,只能細細的記着三爺的生活起居和喜怒厭惡,只希望以後有機會報答他的恩情。”
“無慾無求!”羅玉姮問答:“那你說,現在的三爺像是無慾無求的樣子嗎?”
謹言恭敬的站在一邊,說:“三爺回來後,私下裡只見過奴婢兩次,一次問他失蹤期間羅家發生的事,一次問您和大公子的事,之後,奴婢就很少見到三爺了,所以對現在的三爺不是很清楚。”
經歷了太多,羅玉姮也早已有了一顆心若微塵的心,“現在的三爺?”
“是奴婢用詞不當。”
羅玉姮沉聲說道:“用詞不當?謹言,你並不是粗心的人。咱們沒必須要在這裡繞彎子探話,我下面要問的問題,你必須如實回答。”
“只要是奴婢知道的,奴婢一定如實回答。”
羅玉姮胳膊壓在腿上,單手支着身子,身體前傾,半眯着眼睛問道:“現在的三爺是真是假?”
謹言一聽,當即便跪了下來,低着頭不說話。
羅玉姮又問:“你是三爺的人還是三叔的人?”
“奴婢是小姐的人。自三爺讓奴婢跟着小姐的那一天起,奴婢就是小姐的人,一直未變過。”
“即是我的人,爲什麼知道三爺是假的,卻還要刻意隱瞞?”
謹言趴在地上,解釋道:“奴婢也曾提醒過您,可小姐當時被許將軍的事纏身,無心關心此事,奴婢也只是懷疑,又怕打草驚蛇,所以也就沒敢再提。”
羅玉姮仔細想了想,她確實有暗示過,是她不曾上心。
“阿飛可知道此事?”
“阿飛有懷疑過,被奴婢連哄帶騙說過去了。阿飛把三爺是當成了父親一般,奴婢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會壞了事。所以,這次小姐讓查三爺,阿飛纔會如此快速的給出結果。”
謹言說的和她知道的都能對的上,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有些疑心。
“你的話我能信幾分?”
“奴婢對天發誓,若奴婢所言有虛,又或者對小姐有半分不忠之心,奴婢願生生世世不得爲人,永生永世受盡痛苦折磨。”
“不,”羅玉姮眼神凌冽的看着謹言,冷冷的說道:“我要你用阿飛起誓,若你所言有虛,若對我有半分不忠,阿飛此生不得善終,來世也必將受盡痛苦折磨,與你,世世相見,永世爲仇。”
謹言愣住了,她驚恐的看着羅玉姮,看到的卻是一片冰冷。她竟對她如此,她寧願是自己承受這些,也不願用阿飛起誓。
看到她的猶豫,羅玉姮冷笑:“是不捨得?還是做不到?”
“奴婢願用自己起誓。”
“只有用你最在意的人起誓,你纔會將誓言放在心裡。除非,你所說的都是假的。”
謹言眼睛裡噙着淚花,她咬着嘴脣思慮片刻,終是正身起誓:“奴婢謹嚴,對天發誓,若奴婢所言有虛,或對小姐有半分不忠,阿飛。。。。阿飛。。。。阿飛此生不得善終,來世也必將受盡痛苦折磨,與奴婢,世世相見,永世爲仇。”
羅玉姮虛脫的靠着梳妝檯,用摯愛起這樣的誓言,她對謹嚴確實太過苛刻了。
“不要怪我,我只有你和阿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