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蕭寒闐翊的相助,羅玉姮成功收服了羅生堂各堂,在她軟硬皆施得的計劃下,羅生堂弟子的躁動漸漸穩定,諸國也慢慢有了一些喘息的機會,至少老百姓們沒有了草木皆兵的不安。
然而,解決一切麻煩的羅玉姮還未休息片刻,羅家傳來了羅逸琛病危的消息,羅玉姮快馬加鞭從羅生堂趕回羅家,卻看到滿屋子唉聲嘆氣的大夫,就連梅若都愁眉不展。
羅玉姮跑到羅逸琛牀前,他瘦的只剩下一副皮囊了,臉色烏青嘴脣發紫,鼻子下面還有未擦乾淨的暗紅色的血跡。
羅玉姮叫了幾聲哥哥,依然未得到半分迴應。
“前幾天你們都說一切都算穩定,怎麼突然就說不行了,”羅玉姮冷眼盯着屋子裡的大夫,“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一定要保住我哥的性命,否則,我要你們所有人償命!”
羅玉姮收復羅生堂時的狠辣與雷厲風行,早已傳遍諸國,再無一人敢小瞧了這位羅家的三小姐,同時,也讓所有人都對這位羅家的三小姐敬而遠之。
羅玉姮的話說出,自然就能做到,那些大夫們戰戰兢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說話。
梅若走到羅玉姮身邊,道:“逸琛的毒已經侵入五臟六腑,我們早就無能爲力了。是我逼他們瞞着你的,那時候正是羅家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我不忍讓你分心。”
梅若說出了實情,其他的大夫們才流着冷汗迴應着。
羅玉姮不哭不燥,打發了大夫走,房間裡只剩下梅若和謹言陪着她,她坐在羅逸琛的牀前,背對着梅若問:“梅姨,你曾說過,這黯樺毒可解,我們派出那麼多人去找藥仙,爲什麼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梅若答道:“藥仙能解世間百毒,只是他行蹤飄忽不定,又沒有人真正見過他的樣貌,尋起來,確實……”
梅若無奈的嘆了一聲氣,羅玉姮微微側頭,問:“梅姨,我哥的毒還能控制嗎?”
梅若答道:“黯樺毒的毒性發作時間頻頻縮短,之前還有跡可循,現在說發作就發作了,流出的血也變成了暗紅色。只怕毒性,很難控制了。”
羅玉姮閉上眼,片刻後睜開,問:“他還能堅持多久?”
“姮兒……”梅若欲言又止,思量再三,還是決定告訴她實情,“你要有心理準備,你大哥,只怕難撐過半個月。”
半個月,十五天!難道十五天後,她唯一的親人也要離開她?如果連她最在乎的哥哥都離他而去,那麼,他做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羅玉姮覺得很累,很無助,只是經過了生死的考驗,她已經忘記了如何用哭去表達自己的情緒了!
看着她面無表情的樣子,梅若以爲她是傷了心,正準備安慰她兩句,被謹言制止了,兩人眼神交匯,梅若便隨謹言出了門。
“小姐現在都是這麼忍着嗎?”出了院子,梅若問謹言。
謹言說道:“自從大爺和大夫人入土爲安後,小姐幾乎就不曾哭過,她就像變了一個人,沉默寡言,不喜不怒,有時候她能一個人一言不發的坐上半日,她這樣,看着真讓人心疼。”
“她也是被形勢所逼,”梅若道:“以前她有家人的萬般寵愛,她的父親爲她創造了一個他想要的世界,若不是閣主過早的讓她去歷練,她真的會成爲一個千金小姐,哎,她若真成了閨閣小姐,又怎麼能扛起現在的一切。”
“扛不起,便能放下,真若能放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謹言道。
“她若放棄了羅家,這普天之下真就沒有她半點立足之地了。她這樣的身份,任何人都不會輕易放過她的,她要活着,就必須努力的撐起這一切。”梅若雖然心疼她,可如她所說,她要活着,必須要經歷這一切,而且,只能成功,不能有半分差池。
“謹言,”梅若對她說道:“這段時間,你一定要仔細的留意着小姐,大公子是她活着的唯一的希望,若真出了意外,我怕她會崩潰想不開。”
“您安心的去尋藥仙吧,小姐這裡,我會時刻陪着的。”
梅若這才放心的點了點頭。
“還有,”梅若不放心的囑咐道:“不要告訴她黯樺毒的出處,要不然,依她現在的性子,只怕會出大禍。”
謹言點了點頭,否則,她也不可能瞞她到現在。
夜深人靜時,羅玉姮穿着睡袍,獨自一人行走在這諾大的院子裡,這個園子裡承載了她太多的記憶,每經過一處,以往的種種都入電影般在她腦海中來回上映。
幼時的她聽聞竹林裡會長竹筍,炎炎夏日,她便拉着兩個哥哥去挖竹筍,結果,砍了不少的竹子,也沒挖到一顆竹筍,羅榮卿生氣,她的哥哥們怕她受到責罰,主動承擔下了所有的過錯,結果被罰在炎炎烈日下跪了兩個時辰。
她的父親對她要求嚴苛,每每犯了錯,她都會去她大伯那裡躲着,她大娘又是個直性子,對於她父親的興師問罪,她總能找理由搪塞過去,實在說不過去了,她便擺出大嫂的架子,光明正大的護短,每次看到她父親漲紅的臉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時,她心裡暗自得意,想大聲呼喊慶祝,卻又沒有這個膽子!
花園裡,她的母親教她認識每一種花,也叫她去外面看看山澗鄉野的空曠與沁人心脾。
瀚翔舍,雖爲她三叔的院子,可他回來居住的時間寥寥無幾,在這個院子裡,她三叔第一次讓她知道了酒的甘香,也是在這個院子裡,她開始舞刀弄棒,她還在這個院子裡和她的三叔密謀了很多的出逃計劃,也交流了很多的遊歷心得。
不知不覺他走到了玉翎苑,院子一切如舊,只是再也沒人在牆角種她母親最喜歡的紫茉莉了,也沒有人在她受委屈後安慰開導她了。
羅玉姮坐在院子裡的臺階上,就着月光,他看到青石板上的一團黑色,那是他們燒烤時留下的印記,他竟然保留了這塊印記,而她,走了無數遍,竟然一直都沒發現。
越是想忘記的東西,往往記得越清晰,有時候記憶太好也是一種折磨。
羅玉姮雙手插在發間,緩緩的閉上眼睛,如今諾大的院子就只剩她一個人了,昔日的熱鬧和溫馨也不復重現了。
第二日,她在衆人訝異的眼神中住進了羅逸琛的房間,一張軟榻放在羅逸琛的牀邊,從今天起,她要和她的哥哥住在一起,直到他的毒性解除。亦或者,直到他離去。
或許是羅玉姮的誠心感動了上天,七天後,藥仙突然出現在鳳凰山,確定好住處,羅玉姮幾次三番的求見,藥仙不是去採藥了就是外出遊行去了,總之就是見不到人。
這一日,羅玉姮在藥仙的住處等了一天,也就是她被霓裳下藥後受傷居住的小屋,可是依然沒等到藥仙,眼看要變天了,梅若留着幾個人在這裡繼續守着,便拉着羅玉姮回去了。
晚上,羅逸琛的毒性發作,暗黑色的血液從他的口腔和鼻子裡流出,梅若用了半個時辰才幫他止住血,清洗過後,氣息微弱的羅逸琛竟然緩緩睜開了雙眼,羅玉姮激動不已,梅若卻心驚膽顫,迴光返照可不是什麼好事。
羅玉姮緊緊的握住羅逸琛的手,看着他蠕動的嘴脣,她卻不敢將耳朵貼過去,她怕他對她說出離別的話。
羅逸琛很累,看着羅玉姮的眼神慢慢變得迷離。
羅玉姮跪在他的牀前,輕聲喚着他,“哥,我知道你很辛苦,我也知道你很累,可是,你不能放棄,你不能像他們一樣就這樣走了,哥,姮兒求你,求你再堅持一下,我們已經找到藥仙了,他可以醫好你。哥,你一定要堅持住,再辛苦也要堅持住,若你也不在了,姮兒就真的沒有活下去的希望了。”羅玉姮用幾近哀求的聲音說道:“哥,姮兒就只有你了,只有你了啊,求你,求你不要再丟下我,不要丟下姮兒,姮兒不想一個人。一個人太苦太累,你那麼疼姮兒,怎麼忍心讓姮兒一個人在這裡受苦。”她將他的手貼在臉頰,含着淚笑道:“哥,你一定要活着,爲了姮兒,再辛苦也要堅持,姮兒不能沒有親人的。”
一道驚雷劃過天際,電閃雷鳴間,有人來報,藥仙回來了。
羅玉姮當即便衝了出去,連擋雨的斗篷都沒帶,翻身上馬,冒着大雨向小屋趕去。
羅玉姮跑到小屋,邊拍門邊乞求道:“求藥仙救命,救救我哥哥性命。”
半晌,屋裡才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你們認錯人了,這裡並沒有什麼藥仙,快回去吧。”
羅玉姮怎麼可能放棄,她繼續勸說道:“醫者,以救死扶傷爲己任,求藥仙救我哥哥性命,羅玉姮感激不盡!”
“你是羅家三小姐?”
“是,我是羅家三小姐羅玉姮。求藥仙施以援手,救我家人性命。”羅玉姮道。
除了嘩嘩的雨聲,羅玉姮屏息凝神在未聽到一句話。
羅玉姮繼續拍門,央求道:“藥仙?藥仙!只要藥仙肯救我哥哥,羅玉姮願將羅家奉於藥仙。以羅家的實力和財力,一定能滿足藥仙研究藥理的各種需求。”
“你倒是打探的詳細,只可惜你找錯了人。我並不是你要找的藥仙,也沒有研究藥理的意向,姑娘還是回去吧,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不如多回去陪陪你的親人。”
守在這裡的領頭人走到羅玉姮身側,道:“小姐,該說的,該求的,我們都已經做過了,可這老頭死活不承認他是藥仙。以屬下之見,不要跟他浪費時間了,綁了回去,救大公子要緊啊!”
“放肆!”羅玉姮斥責道:“豈可如此無理!藥仙是醫者,醫者仁心,他一定會救哥哥的,只是我們禮節未到而已。”
羅玉姮轉身走入雨中,對着小屋跪了下去。
深秋的雨雖不冷的刺骨,但浸入骨髓的冷也是讓人受不了的。
“小姐,您這樣跪在雨中,身子會受不了的。”領頭人想要爲羅玉姮撐傘,被羅玉姮斥責開。
羅玉姮對着小屋說道:“羅玉姮跪求藥仙,救我哥哥性命。”
小屋裡的燈熄了,羅玉姮跪在冰冷的雨中,任雨水沖刷着,她的膝蓋浸在水中,一股股寒意從膝蓋向四肢百骸蔓延,可她的眼神卻異常的堅定,臉上的水亦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羅玉姮跪了一個時辰,她的身體開始發抖,衣服被雨水淋溼,緊緊的貼在身上,跪在雨中的她,顯得更加的瘦消了。那些撐着傘戴着蓑衣的七尺大漢都覺得渾身發冷,更何況她一個女子。
其他人不忍,也丟掉雨傘蓑衣,齊齊的跪在她的身後,大聲的央求藥仙救命。
電閃雷鳴,老天並沒有因爲他們的誠心而讓雨變得小一些。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了,羅玉姮感覺渾身都凍僵了,膝蓋好疼,身體好冷,她甚至能感覺到每一滴雨水砸在身上疼痛的感覺。眼前的房子開始左右搖晃,她覺得好累,可是她不能讓自己倒下去,她的哥哥還在等她,她要堅持,她一定要堅持。
她咬破自己的嘴脣,溫熱的鮮血流進口中,她的意識清醒幾分,可是,身後的人看着她左右搖晃的身影,擔心不已。在她要倒下的一瞬間,被領頭的人一把扶住,他們要送她回去,也有人要去綁了藥仙,都被她虛弱而堅定的聲音制止了,不是她不願,而是她早已打聽清楚了藥仙的脾性,如果他不想救人,即使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會動一下的。
但凡有能力的人,都有幾分傲骨!
在羅玉姮斥責他們時,咯吱一聲,門開了,羅玉姮推開他們,膝行兩步,終是倒在了水泊中,領頭的人再次扶起她,他們惡狠狠的盯着藥仙,幸是在夜間,若是在白天,藥仙一定會被他們的眼神激怒。
“救我,救我哥哥,求你,救我,哥哥。”羅玉姮說的斷斷續續。
羅玉姮看不到藥仙的模樣,只聽他說道:“要我救人可以,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羅玉姮。。。。。。定會。。。。。。定會。。。。。。定會,照做不。。。。。。不誤。”說完這句話,她便暈倒在了水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