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得沒錯。大鬧拜將臺之事,最終以那位叫殷蓋以軍法處死,而樊噲被貶去修路而結束。那個殷蓋實在是委屈得很,以他在軍中的職位,就算再拜十個大將軍也輪不到他的頭上,只不過他年青,自然氣盛,被人激了幾句,就不管不顧得鬧了起來。其實就等於被人當成了槍使,被一幫心中不滿卻又暫時摸不清路數的狡猾傢伙給犧牲了。
所以說,就算是秦末漢初,職場之上也有被人暗算的風險。
至於樊噲,他畢竟是漢王的連襟,而且也不過是替殷蓋在一邊叫了幾句委屈,真要斬首,也說不過去,再加上蕭何帶頭,一幫軍中的骨幹一齊向劉邦求情,於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他帶着五千名囚役修路做苦工去。
他要修的路,就是漢中通過關中的褒斜道,也就是漢軍入川時,一把火燒掉的那條棧道。
由漢中進入關中,其實有三條道,一條是從漢中褒城溯褒水而西上,轉斜水而北,出郿縣之斜口,人稱褒斜道。還有一條是從漢中經秦嶺北達杜陵,人稱子午谷,而第三條就是從洋縣沿駱谷水、儻水河谷北上出周至,人稱儻駱道。
這三條道中,褒斜道最爲易行,可惜被漢軍一火焚盡,另兩條道則崎嶇難走,且出口處的杜陵和周至都有三秦王重兵把守,嚴密監控,雖不至於連鳥兒也難以飛過,但想過個大活人卻並不容易。
樊噲算是忍氣吞聲地帶着五千囚役上路了。這五千人都是漢中郡的積年老囚。若是在別地地方,這兩年天下大亂,他們早就可以逃脫了這牢獄之災,偏偏漢中遠離戰場,郡中的行政權力一直控制在當地的士族手裡,有他們坐鎮,這五千人連個逃脫的機會都沒有。當然蕭何接管當地行政機構時,曾適當的放了一批明顯是因爲秦朝苛政而入獄的人,可剩下的卻還只得繼續把牢底坐穿。
由於長期的囚禁生活。他們的體質都不太好,三四十歲地壯漢子只剩下了一把瘦骨頭,至於那些年紀大些的,很多已經接近於瀕死狀態了。
樊噲看到這幫人時。氣得臉色都有些發白,但剛剛渡過一劫的他還是忍了,一聲不吭的帶着這五千半死不活地人去褒斜道重修棧道。
殷蓋與樊噲算是殺給猴看的兩隻雞,看着這兩隻雞的慘狀。一羣猴子都沒聲息,韓大將軍的威名也暫時藉以這種方式在漢軍中豎立了起來。
但是說起來,韓信倒真是個認認真真幹事業地人。
拜將的第二天,他就深入基層。一個一個軍營的把漢軍轉了一個遍,從隊列到操練,從軍紀到行伍。從軍服到伙食。看了個仔細。每到一處。都先隨意找幾個士卒聊聊,然後再和領軍的將領談談心。和士卒聊天地時候。他還是非常溫和的,反倒是和那些將軍們說話,嚴肅得讓人心裡直打鼓。
聽說這位韓大將軍整個軍營轉下來,只對兩處地方稍稍表示了滿意,一處是範目率領的巴人步戰營,這幫巴人小夥子實在是太彪悍,身體條件太好,連看慣了項羽精兵地韓信也連連點頭。還有一處,則是灌嬰所帶地騎兵。雖然因爲馬匹問題始終未能解決,所以騎兵部隊只能維持在入蜀時地那個規模,但這支部隊的一大部分都是原大秦最後一支精銳騎兵,剩下地則有一小部分是原先呂家訓練出的骨幹,還有一部分也是久經戰場的老兵,所以騎兵的整體素質遠遠超過了因入蜀之後大量招收新兵,而使得質量下降的步卒。
可總的來說,韓大將軍對漢軍的現狀還是相當的不滿意。調研結束後,他立即擬就了一份新的軍規呈到劉邦座前。通篇看下來,都是一個殺字,合計共十七個殺,也即十七斬。大家知道這十七個殺字可不是做做樣子的,這位韓大將軍真敢殺人,而且是誰都敢殺。那個殷蓋的頭前段時間還在軍中示衆呢,那可是血淋淋的現實。
劉邦從頭看到尾,連聲叫好,立刻就用印封,並交付軍正曹官在全軍公示。以前軍中不少將領都是他從小玩到大的兄弟,有時候也難講什
,如今有韓信出面更好,反正這十七斬哪一斬都斬不上,他自然是樂得讓韓信做惡人,替他好好整整漢軍的軍紀。
韓信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加大操練力度。漢軍中新兵多,新兵戰場經驗不如老兵,這是沒辦法的事,但至少要知道基本的戰陣,要知道上了戰場以後自己該站在哪兒,該做什麼。韓信對過去的新兵訓練相當不滿,十七斬公示之後,即每日親帶士卒操練,演習戰陣。有他坐鎮,誰敢輕怠,就算已經累得沒人形了卻還得咬牙撐着,生怕哪一斬就落到了自己的頭上。如此魔鬼訓練,自然很快就出了成效,眼看着幾天下來,那些新兵就變得黑乎乎的,眼神也銳利兇狠得多。
也不奇怪,就算是條狗被練得這麼狠,狗也會想咬人。
那些將軍們呢,也逃不掉。
韓信把他們分成了識字和簡單識字和不識字三種。識字的,每天晚上聽他說一個時辰兵書戰策,簡單識字的呢,每天有任務必需得背下一篇兵法。不懂?不懂也得背,就算是天書也得給背下來。至於那些不識字的,更慘了,由軍中的謀士教他們一個一個認字。還規定了,每天必須認識多少。
沒過幾天,將軍們看韓信的眼神就變成了恐懼,都是大老爺們了,戰場上那麼赫赫生威的一條漢子,卻頭一次知道原來認字讀書纔是世上最痛苦的事,連帶着,他們對軍中那些謀士們也都尊敬了很多。
聽說樊噲自被派去修路後一直極度鬱悶,但聽到這消息之後,大笑了一晚。他也是大字不識一個的人,若此時呆在軍中,自然也得捏着鼻着去認字,現在好了,韓大將軍總還管不着遠在褒斜道的他吧。
關於韓信逼將軍們讀書的事,傳到漢王宮中,便成了一件趣事。想着那幫粗豪漢子愁眉苦臉的跟着師傅認字,確實讓人忍俊不禁。
但我卻知道,現在的韓信確實是真心實意的在爲劉邦賣命。如果他只是爲了一已的功勳,只管將那些將軍們當槍使好了,也沒人敢說什麼。但現在他竟然耐下心來教他們讀書,教他們兵書戰策。讀書這件事,短期內是見不到什麼效果的,可以說是吃力不討好,但從長遠來看,卻對漢軍建立自己的將領培養體系有着重大的意義。
如果韓信的這種教育方式能保持十年,必然將源源不斷的爲漢軍提供一批又一批武兼備,有武力、通兵法的大將。那麼就算短期內無法戰勝項羽也沒有關係,項羽總會老,而漢軍中卻會不停的有新人涌現出來。戰爭勝利永遠不會是一個人的成功,而應屬於一羣人的合作,總有一天,當漢軍的整體實力超越楚軍之後,戰勝項羽就將成爲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韓信是在爲未來建立一支強大的漢軍而打基礎,只是能看出這一點的人並不多。
……
這邊廂韓大將軍在想盡點子搓磨這幫將軍和士卒,那邊廂的樊噲雖然逃脫了識字之苦,卻又陷入了新的困境。
棧道太難修了。
雖是帶了五千人馬,但山路狹窄,勉強才能尋到一塊可立身之地,五千人馬根本拉不上去。也算樊有點子,見山崖上反正上不去那麼多人,索性分成四部分,日夜不停地輪流上去幹。就算這樣,修路的速度還是慢得可比烏龜,因爲許多的活都屬於高空作業,掛在空中大半天也未必能釘好一根樁子。
這五千人原都是獄囚,本也沒多少希望活着的,但如今到了山林裡,逃跑的外部條件非常充分,於是儘管樊噲看得很嚴,還是三三兩兩的有人趁機逃走了,並且逃走的還都年青力壯的,他們還有點力氣,能頂餓,有希望在大山中生存下去。真正體弱多病,自揣沒本事在叢林裡逃亡的,反倒不跑了。
這還真是把樊噲給氣得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