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第298章 人間薛公子

時近二月,長安城春意漸融,興慶宮的梨花開了。

是日,楊玉環原打算到梨園排戲,偏是遇到了惱人的小雨天氣,只好作罷,在殿內百無聊賴地挑選着新衣裳。

侍婢張雲容見她心情不佳,便勸慰道:“貴妃莫惱,這微雨梨花天,正可與聖人賞景品歌呢。”

“那也得聖人召我才行。”

楊玉環應着,心裡思忖,也許是到了該與聖人鬧一遭的時候了。

時人都說她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不過是尋個由頭暗指聖人倦怠國事罷了,實則後宮佳麗無數,她再得寵,人與人相處久了,總容易平淡無趣,偶爾“悍妒”一番,方不至於黯然失色。

乾脆藉着範女一事發作,尋聖人一點錯處,折騰折騰這老頭子。

正思量着,謝阿蠻到了。

在這微雨天氣入宮,謝阿蠻額前的碎髮微微有些溼,她卻渾不在意,把那抱在懷中保護得好好的幾份書卷一股腦地遞出來。

“貴妃可看了?”

“嗯?”

“藍田驛。”謝阿蠻激動得話都不知如何說,揮手道:“薛白與李白對詩呢!”

“是嗎?”

楊玉環不動聲色,攤開其中一份書卷。

自從李白賜金放還之後,她再沒聽到過“雲想衣裳花想容”那樣的詩,直到薛白橫空出世,他們是她眼裡最爲出色的才子詩人,沒想到竟是在藍田驛相遇對詩了。

她看似平靜,手指卻在微微地發顫。

一首用漂亮的小楷印成的詩句落在美目當中,讀來,口有餘香,這還不算什麼,但下一首也是那般的清新俊逸,然後又是一首,一首接一首。

殿外的梨花微雨漸漸消散了,楊玉環看到了一輪明月映照着江水,清風徐徐,天空中有兩個神仙衣袂飄飄,他們隨手一揮便是飄飛的杏雨,詩才無盡,散落於萬古蒼穹。

那豪邁灑脫的絕世之姿彷彿凌跨百代,使古今詩人盡廢,高風絕塵,讓人心嚮往之……

“貴妃,貴妃。”

不知過了多久,接連的幾聲喚,把楊玉環從那個由詩詞構建出的仙境中喚回神來。

她轉頭看去,見張雲容竟是哭了,正在拿手背抹着淚。

這個侍婢,最喜歡李太白的詩。

“平生竟能一下看到這般多的絕世佳作。”楊玉環感慨道:“我竟覺得,一次唸完都是暴殄天物,心情忐忑。”

“聽說藍田驛的客堂,四面牆都被寫滿了。”謝阿蠻道:“他們真是佔盡了天下才氣,肆意揮霍,縱情揮灑。若是我,恨不能把這才氣好好捂住呢!”

“奴婢若能在藍田驛見他們作詩,真是……”

張雲容心情激動,幾乎要說出“死了都願意”,楊玉環卻不許她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真是滿堂華彩,正是有這些詩,才叫大唐盛世。”

“聖人。”

“聖人。”

說話間,殿內的侍婢們卻是一個接一個行了禮,卻是李隆基已到了。方纔侍婢便是因此接連呼喚楊玉環,可惜她沉浸在那些詩句中沒有聽到。

“請聖人安康。”

“太真在看什麼?”李隆基問道。

“在看李白與薛白的詩詞。”楊玉環展顏一笑,傾國傾城。

她知聖人素來喜歡詩詞歌賦,想必都已經看過這些詩篇了,遂沒捨得把手上的書卷遞過去,而是莞爾道:“聖人可是爲此事才捨得來的?要召永新來唱新曲?”

李隆基竟是先淡淡掃了高力士一眼,伸手要過了那些書卷,展開來看了幾眼。

楊玉環這才意識到聖人竟是事先並不得知此事,有些驚訝,美目一瞥,只見高力士顯出些許爲難的神色。

一向喜好詩詞的李隆基今日卻沒耐心看完這些詩作,一掃之後即擡起頭。

他略作沉吟,之後淡淡一笑,道:“太真說錯了,是有了大唐盛世,纔有了這些詩句。”

“聖人所言極是。”

“朕乏了,擺駕吧。”

“聖人才過來呢。”楊玉環不由驚訝,問道:“是臣妾失言,惹聖人生氣了?”

李隆基情緒不高,擺了擺手,很快出了這間宮殿,也不把書卷還她。

高力士躬着身,欲言又止,最後沒說什麼,匆匆跟上御駕。

~~

是夜,李隆基並未召任何妃嬪,獨自飲了幾杯酒,在御榻發着呆,眼神裡偶爾浮過不容冒犯的威嚴之色。

“聖人心情不好,可是惱那薛白與李白了?”高力士終於找了個機會問道,“這兩人,皆不識趣。”

“皆自詡風骨,不識趣,朕不惱他們,反頗喜他們的詩作。”

“因貴妃說錯話了?”

李隆基笑了笑,道:“朕豈能與太真置這種氣?”

高力士猶豫片刻,輕聲道:“那是……”

“朕只是累了吧。”李隆基輕嘆一聲,示意高力士休再多言。

他飲着酒,坐在空曠而奢侈的宮殿裡,看着殿外的月亮。像是一尊神祇,在俯視着屬於他的大唐,彷彿他若對着那月亮照照鏡子,都能擋住人間清輝。

月光一黯,不知不覺中,天完全黑了下來。

“這是在哪?”

李隆基忽然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陌生的地方,於是環顧四周,看到了長安城在遙遠之處,於是又問道:“朕在驪山?”

不遠處,有人佝着背正在掃地,聽了他的問話,擡手一指,指向前方的屋舍。

李隆基眯一眯眼,走了過去,看到牆上有字。他老眼昏花,費了好大力氣,才終於看清了那寫的是什麼。

——“不識廬山真面目。”

他喃喃唸了一句,有些疑惑道:“這裡是?”

“藍田驛。”

李隆基一愣,訝道:“朕豈會在藍田驛?朕在興慶宮飲酒。”

“聖人想看看這滿堂華彩,故而來了嘛。”有極爲婉轉動聽的女聲響起,是楊玉環在說話。

“太真,你在哪?帶朕回去。”

奇怪的是,楊玉環並不在這裡。

李隆基於是出了大殿,向在佝身掃地的奴僕道:“朕要回長安。”

“聖人知我是誰嗎?”

“你是誰?”

那人於是倏地擡起頭,大喊了一句。

“父皇認不出兒臣了?!”

李隆基如遭雷擊,嚇得往後一仰,眼前出現的赫然是李瑛那張蒼白的臉。

這一下驚得他背脊發涼,渾身都是冷汗,連忙綻出一聲如雷的怒吼,想以天子的隆威鎮壓住這鬼祟。

“孽子!”

“阿爺。”李瑛身後走出兩人來,哭着大喊道:“阿爺,阿爺,阿爺……”

天地間是各種聲音,孩童的,少年的,青年的,中年的,他們從小到大,每一句的呼喚都在迴盪。

之後是“咣啷”一聲響,一個披甲執刀的身影緩緩走來,是薛鏽。

薛鏽脖子上還流着血,眼神裡卻是一片悖逆之色,一邊走一邊喝道:“事已至此,殿下還在猶豫什麼?!”

“滾!”李隆基大喝道:“朕是天子,朕不信鬼祟,世間沒有鬼祟!”

“世間沒有鬼祟,我是三郎殺死的。”

忽然又是一句女聲在他背後響起,李隆基倏地轉身,武惠妃披頭散髮、瘋瘋顛顛地走來。

他駭然而逃,周圍卻有越來越多的人圍了上來,有的喚他“阿爺”,有的喚他“三郎”。

李隆基正要逃遠,卻隱約聽到了一句不同的稱呼。

“阿翁。”

他一愣,緩緩回過頭去,只見兒媳薛氏手裡牽着一個小小的身影。

周圍無數鬼怪在張牙舞爪,這孩童稚嫩無害的臉在月色中顯現,卻是最嚇人的。

“阿翁……留下陪孫兒好不好?”

“啊!”

“聖人!聖人!聖人!”

李隆基猛地睜開眼,拼命順着氣,才發現方纔是一場噩夢,驚得他渾身都溼透了。

殺了那麼多妻子、兒子、孫子,他還是第一次做這樣的夢。

“聖人,沒事的。”高力士柔聲安撫道:“聖人只是憂心國事……”

“藍田驛,朕不想聽到藍田驛……你說有沒有可能,薛白是薛鏽的兒子?”

“並非如此,聖人也知他是薛鏽收養的,而聖人對他恩更重。”

李隆基卻不像兩年前那麼豁達了,他越老,越害怕失去。

他年輕時那英挺的面容已經鬆弛,豪情壯志早沒了,兩年間幾次遇到背叛,讓他原本寬闊的心胸也開始變得狹隘,只有權欲更勝往昔。

“薛鏽死在藍田驛,薛白卻在那寫詩,朕很……疑惑。”

“聖人,老奴聽說一個市井流言,不一定是真的。”高力士道:“有人說,安祿山派人追上薛白,將他殺了。”

“是嗎?”

李隆基也不知聽到沒有,喃喃道:“朕累了,往後再談吧。”

~~

長安市井上的流言傳着傳着,也傳到了虢國夫人府上。

於府中奴婢而言,這幾乎是一場地動山搖,面對虢國夫人的暴怒,人人都噤若寒蟬。

明珠小心翼翼走過散落着碎瓷的地面,只見楊玉瑤正坐在榻前喃喃道:“不可能。”

“瑤娘,杜二孃來了。”

“她?”

楊玉瑤眼神立即不同起來,道:“招她過來。”

她盯着屋門,緊張地等着看杜妗的神色,然而杜妗素來是個心機深沉的,來時神情嚴肅,教人看不出半點端倪來。

“怎麼?”

“此處可談話?”杜妗藉着這機會,並不見禮,以一種平起平坐的態度說話。

楊玉瑤顧不得這些,道:“可以。”

“安祿山派人追殺是真,但薛白沒死,受了傷,在藍關附近養病。”

“傷得重不重?”

“放心。”杜妗道,“他會好好地回來。”

“他……”

“我今日來,就是說真相。他在藍關養傷,傷好就會回來。”

杜妗語氣加重,如此說了一句。

所謂“真相”,就是她要讓事情最後所呈現出來的樣子,事先與楊玉瑤說過,彼此就會明白,如何去主導事情的走向。

談過此事,杜妗離開虢國夫人府,回了家。

杜媗也從顏宅回來了,將同樣的真相告訴了韋芸,姐妹倆由此都舒了一口氣。

“接下來只要等南詔叛亂的消息傳回,他要的聲勢便形成了吧?”杜媗道:“到時衆望所歸,他與顏公該可還朝主持南詔一事了。”

“計劃是這般。”杜妗道:“至少,我知道的計劃是這般。”

“他還能瞞伱不成?”杜媗道:“即使他不告訴我的事,卻是從來都告訴了你。”

雖是埋怨,她也是溫溫柔柔的語氣,因不是在吃醋,而是認爲薛白與杜妗有時做事太瘋狂了。

“我有直覺,這次他沒有對我全盤托出。”杜妗喃喃自語道,“若依計劃,他不該與李白去華山。”

“便是讓人查到他與李白同遊,世人也只會說他是心灰意冷,躲避安祿山。”

“可爲何是華山?而聖人又恰好要封禪西嶽。”

杜媗擔憂道:“他不會想要在華山再次直諫吧?”

杜妗搖了搖頭,說不上來,認爲這樣太逾越聖人容忍的底線了。

正此時,豐匯行傳來一封密信,杜妗接過上面的標記,不動聲色道:“阿姐,我去處置一筆私錢。”

“你小心些。”

“知道。”

杜妗回了屋中,栓上門,從抽屜裡拿出一本書來,對照着密信破譯。因這是薛白傳給她的,還是用的只有他們兩個人能看的標記。

然而,如此機密的程度,信上的內容卻很簡單。

——薛白已到華山了,讓她想辦法暗中離開長安,並調動所有最心腹的人手到華陰縣,聽他親自安排。

拈着信紙將它燒了,杜妗目露沉思。

她想到,薛白也許要阻止封禪西嶽一事,好讓李隆基到時更容易承認南詔之事。

~~

華山,鎮嶽宮。

鎮嶽宮是一座道觀,名爲“華嶽觀上院”,開元四年始建,世人因它建在華山之中,以“鎮嶽”相稱。

宮觀在玉女峰、蓮花峰、落雁峰之間,倚山間峭壁而築。

薛白與李白如今便借住於此。

這日下着小雨,薛白站在道觀的屋檐下,俯瞰着雨中的關中大地,獨自站了很久。

“下雨了。”李白提着酒壺走來。

“是啊,去歲春天沒雨,夏秋時旱得厲害。”薛白道:“今年終於是初春小雨,好不容易有個過得去的年景。”

李白這纔想起沒問他的來歷,隨口道:“三郎當過官?”

“沒有太白兄的官大。”

李白仰天而笑,道:“我那官位不提也罷。”

薛白笑問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這是記夢詩,哈哈,我喜歡那個夢。”

因一句詩,李白來了興致,也不管細雨濛濛,拾起樹枝便在院中舞劍高歌。

“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

李白年逾五旬,難得的是身上依然有少年氣,想哭便哭,想笑便笑,想做什麼興致一來就去做。

相比起來,薛白反而像是更沉鬱的那個。

他原本是看向北方的,此時轉過身看李白舞劍,目光便落在南面。

這裡也能算是華山之巔了,西邊是峭壁,南邊的南峰則是華山最高處,天子要封禪的西嶽祠就建在那裡,連着祭祀的天台。

險峻無比的高山上,建起一座巍峨祠廟,極爲壯觀。工匠在雨天裡也不停歇,吃力地搬着一塊塊巨石,堆壘着祭天壇,把當今聖人的功業堆向更高處。

李白卻偏要在這壯觀的帝王功業前面,舞他的劍,吟他寄情山水的詩,他寫的是神遊天上,實則世間萬事東流水,最後筆鋒一轉,憤憤然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一掃消沉之感。他做夢都想出仕實現抱負,也曾曲意迎合,最後卻總是恢復他的風骨,昂揚振奮、瀟灑出塵,氣概不凡。

由此,西嶽祠的輪廓、李白的劍舞,在薛白麪前構成了一幅鮮見的畫面。

薛白看到的是叛逆。

其實,他更叛逆……

淋雨一時爽快,末了,還得自己打水、燒水,洗浴驅寒。

“這口井叫‘玉井’,頗有故事。”

李白搖動井軲轆,放下水桶,隨口說到。

“什麼意思?”

薛白常常不知李白說的哪件事是真的,因這位大詩人實在是太有想象力,意興所至,隨口就能描繪出又浪漫又新鮮的事物。

“且看,此樓名爲‘玉井樓’,在井上築樓,既爲方便打水,也是爲了不讓雨水落入井中。”

“爲何?”

“因玉井深達地底,水味甘醇,絕非雨水可比。”李白道:“玉井中可生千葉白蓮,服之可羽化登仙。”

薛白不信,道:“太白兄又胡謅了,這可是華山,如何深達地底?”

“華山又如何?”李白撫須而笑,道:“你來打水,我與你細說。”

也只有他,能讓薛白做這些雜事,以往都是薛白給別人講故事。

“我們登華山時,山腳有個女冠宮觀,你可見了?”

“是。”

“有女冠始終盯着你看,你自是見了。”李白促狹道。

薛白道:“觀主也盯着太白兄看。”

李白一生軟飯吃得多了,習以爲常,侃侃道:“那觀名‘仙宮觀’,也稱‘仙姑觀’,乃是金仙公主修真之地。”

“金仙公主……”

“玉真公主的姐姐,她們姐妹二人皆有道心,可惜,金仙公主在開元二十年已香消玉殞了。”李白道:“說她的故事,她曾經在此,對着玉井,以井水爲鏡,整理雲鬢。”

“太白兄欺我無知,女冠豈梳雲鬢?”薛白就不曾見李騰空梳過雲鬢。

“你非無知,年輕,見識少而已。”李白朗笑,道:“總之,金仙公主在此整理雲鬢,不慎將頭上的玉簪掉入井中。次日,她回到山下仙宮觀,在泉水邊洗手,你猜如何?”

“撿到了那玉簪?”

“聰明。”

李白道:“這口玉井與華山下的泉水是相通的。因此,金仙公主在仙宮觀旁又建玉泉院。”

“是嗎?”

薛白看了玉井一眼,只見那泉水深不見底。

他卻知李白又是在說笑,此事想必是有人幫金仙公主把那玉簪撈起來,送到了山下的玉泉,讓金仙公主自己發現。

數十年前的愛情,還挺有心的。

~~

哺時。

刁丙給修建西嶽祠的一名小吏塞了兩串錢幣。

“行個方便,我們到山下買酒食不易。”

如此,他從小吏手裡買了一些乾糧與劣酒,遞在刁庚手裡,又問道:“我兄弟也去領兩個饃?”

小吏回頭看了眼那些正在領饃的勞力,正要點頭,想起官長交代過不許出亂子,遂問道:“你們主人是一對父子嗎?來做什麼的?”

“忘年交,來華山修道成仙。”

“成仙?”

刁丙道:“來找千葉白蓮的,若是有人能採到,我家郎君花多少錢都買下來。”

“我要採到了,自己當神仙多快活,何必賣給你?”

“哪有神仙哩?”刁丙道:“我反正是不信這些,但若能從玉井裡撈出千葉白蓮,我郎君給錢一千貫。”

“真的?”

“自然是真的。”

刁丙這般與小吏說着,賠笑着,混進了那些領饃的勞力中,與他們一起蹲在宮觀外的圍牆下用了飯。

這滋味自然遠不如他在長安時吃的,但他知自己的前途已不可限量了。

~~

次日,薛白站在玉井樓上觀景,看到幾個小吏陸續拿着掛着網的長竿過來,想在玉井裡撈出千葉白蓮。

他目光掃過他們腰間掛的牌符,待見到有一人掛得隨意,便示意了刁丙過去。

不一會兒,玉井邊便響起了爭吵聲。

“誒,你撞我做甚?我的牌子都掉了……”

“這,這嚴重嗎?”

“你說呢?若讓官長髮現,我可交代不了。”

“阿兄莫急,這錢你拿着,我聽說,玉井是能通到山下的玉泉院的,你要不,往玉泉院走一遭,也許能撿到牌符……金仙公主的故事你聽過嗎?”

“尻!”

薛白聽着這些,轉頭看去,見李白酒醒後往這邊走來,便迎了上去,依舊一副遊山玩水的模樣。

次日清晨,一塊冰涼的牌符便遞到了薛白手上。

“郎君,撈上來了。”

“他人呢?”

“去了玉泉院,還沒回來。”

~~

華山腳下,仙宮觀毗鄰着玉泉院。

當年,金仙公主住在仙宮觀,又修建了玉泉院給隨行保護她的兩位大臣居住,她死後,兩位大臣也看破紅塵,出家爲道觀,故而玉泉院一度稱爲“柱臣觀”。

總之,一邊是女冠觀,一邊是道觀。

李騰空登上仙宮觀中的高閣,隱隱約約能望到西面玉泉院的大門。

“你在看什麼?”李季蘭過來問道。

“那人,是在藍田驛告知我薛白來了華山的人。”

“然後呢?”

“他誆我們過來,沒讓我們見到薛白,卻讓我幫忙請託,讓他進了玉泉院。”

李季蘭問道:“那薛郎在哪?”

李騰空道:“許在華山上,許在玉泉觀。”

她還未看明白薛白的目的,擔心他是在躲避安祿山的追殺,不敢妄動。

……

西邊,官道上一輛馬車緩緩駛到了玉泉觀前。

杜妗稍稍掀開一點車簾。

“如何?”

“郎君親自在佈置,一切順利。但有一件事得告知二孃……右相府的小娘子在仙宮觀。”

“什麼?”杜妗道:“旁人若知她在,必會疑郎君在此。”

“她是以金仙公主弟子的名義進入仙宮觀的。”

杜妗這才點點頭,金仙公主與玉真公主是姐妹,一同出的家,用的牌符都是一樣的。

她遂問道:“你們也是藉此進的玉泉院?”

“是。”

“如此說來,郎君利用了李騰空一遭?”

“是,郎君誆了個吏員下山,我們已控制了他,郎君需要他爲我們做事。”

“做何事?”

“這是郎君留給二孃的信。”

杜妗接過那封信紙,拿出隨手攜帶的書破譯了,內容很簡單,無非是安插他們的人進入修建祭臺的勞工隊伍。

封禪在十一月,時間還很充裕。

她擡頭看向華山之巔,眼中閃過沉思之色,思忖着薛白到底要做什麼……

~~

華山。

這日是晴天,華山頂上是最適合看雲的地方。

薛白有一種伸手就能摸到雲朵的錯覺。

想必等李隆基來,也一定又能感到高高在上、唯我獨尊。

面向南峰,薛白閉上眼,看到那位聖人身披龍袍緩緩走上了祭天壇。

而在首陽山的深處,離鍛鐵、制銅工坊還有一段路的地方,李遐周正在煉丹。

煉丹爐下方的爐火熊熊燃燒,爐內正在煉的,是薛白提供的模模糊糊的配方,他希望能聽到“轟”的一聲,像是齊天大聖打破了煉丹爐,讓天庭看看叛逆的力量。

他要在這華山之巔,送李隆基一枚長生不老的丹藥,在這位千古一帝的文治武功達到最巔峰之際、在其封禪西嶽告祭蒼天之際,讓其昇天。

到時天崩地裂,滿朝文武皆在此,控制住他們,可扶慶王李琮登基;南詔的叛亂難免,他卻要藉此將顏真卿送上相位;弒君者,則是安祿山,證據已準備好了。

若如此,新君在位,名臣任相,或會是一個提前鎮住亂局的機會。

這一切都很縹緲,實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薛白感到了自己內心的瘋狂,他與李白都很叛逆,但他真的不灑脫,他在乎的永遠是世俗人間,所以想要不顧一切地去做。

夾縫求生、虛構身世、培植黨羽、經營偃師、揭發安祿山、直諫南詔之事……他做的每一樁事,都是爲了最後的目標在準備,擋在他面前的便是那個天子。

而天子,終於要離開長安一次。

薛白立在華山之巔,壓抑着心中的瘋狂,冷靜而仔細地思量着,之後睜開眼,俯瞰着關中以及正縮在長安城中的皇帝,留下了蔑視的一瞥……

第419章 殺雞用牛刀312.第306章 潔身自好287.第282章 華錦之下288.要晚十來分鐘吧205.第202章 早做準備第462章 忠與逆141.第138章 宴前315.十一月總結300.第294章 元夕298.第292章 一片冰心253.第251章 進入角色第408章 非戰之罪第392章 國本動搖第407章 血口噴人69.第69章 案發119.第119章 結交邊將第1章 長安雪第412章 詩言志75.第75章 報案160.第157章 君自抉擇52.第52章 贈禮200.第197章 刊報院74.第74章 親近第410章 塞上燕脂凝夜紫80.第80章 小禮物第366章 心意300.第294章 元夕203.第200章 親家第116章 悔婚58.第58章 人脈網274.第270章 歸不歸第387章 岩羊19.第19章 欺上門第350章 俘虜216.第213章 千古情第417章 發生319.第311章 禮成85.第85章 天子庠序304.第298章 人間薛公子238.第235章 誰負責第405章 還沒反第357章 入城167.第164章 洗兒宴130.第127章 猴子偷桃64.第64章 上元夜248.第246章 釋放221.第218章 心結219.第216章 掩蓋的真相260.第258章 分化與抱團166.第163章 謀職336.第328章 最壞的打算第371章 瘦死的駱駝334.第326章 假想84.第84章 骨牌49.第49章 私藏289.第283章 不問蒼生問神鬼162.第159章 切割第366章 心意171.第168章 以小見大191.第188章 戲曲141.第138章 宴前151.第148章 各表一枝75.第75章 報案第8章 歸途第423章 慫恿309.第303章 獻策158.第155章 事不關己第12章 引見第8章 歸途第351章 靈關道119.第119章 結交邊將310.第304章 右相府第398章 有身份的人第367章 獻俘36.第36章 兩頭通吃第408章 非戰之罪235.第232章 暗宅181.第178章 狀元318.第310章 婚禮第399章 泄密85.第85章 天子庠序第359章 成王敗寇158.第155章 事不關己271.第267章 聰明誤第453章 祭婿文稿19.第19章 欺上門276.第272章 當歸274.第270章 歸不歸190.第187章 曲江宴35.第35章 狠角137.第134章 不打自招196.第193章 初奏第396章 蓮239.第236章 背郭第420章 人如狗187.第184章 世族16.第16章 煞婢21.第21章 隴右老兵60.第60章 犧牲品第448章 驅狼吞虎
第419章 殺雞用牛刀312.第306章 潔身自好287.第282章 華錦之下288.要晚十來分鐘吧205.第202章 早做準備第462章 忠與逆141.第138章 宴前315.十一月總結300.第294章 元夕298.第292章 一片冰心253.第251章 進入角色第408章 非戰之罪第392章 國本動搖第407章 血口噴人69.第69章 案發119.第119章 結交邊將第1章 長安雪第412章 詩言志75.第75章 報案160.第157章 君自抉擇52.第52章 贈禮200.第197章 刊報院74.第74章 親近第410章 塞上燕脂凝夜紫80.第80章 小禮物第366章 心意300.第294章 元夕203.第200章 親家第116章 悔婚58.第58章 人脈網274.第270章 歸不歸第387章 岩羊19.第19章 欺上門第350章 俘虜216.第213章 千古情第417章 發生319.第311章 禮成85.第85章 天子庠序304.第298章 人間薛公子238.第235章 誰負責第405章 還沒反第357章 入城167.第164章 洗兒宴130.第127章 猴子偷桃64.第64章 上元夜248.第246章 釋放221.第218章 心結219.第216章 掩蓋的真相260.第258章 分化與抱團166.第163章 謀職336.第328章 最壞的打算第371章 瘦死的駱駝334.第326章 假想84.第84章 骨牌49.第49章 私藏289.第283章 不問蒼生問神鬼162.第159章 切割第366章 心意171.第168章 以小見大191.第188章 戲曲141.第138章 宴前151.第148章 各表一枝75.第75章 報案第8章 歸途第423章 慫恿309.第303章 獻策158.第155章 事不關己第12章 引見第8章 歸途第351章 靈關道119.第119章 結交邊將310.第304章 右相府第398章 有身份的人第367章 獻俘36.第36章 兩頭通吃第408章 非戰之罪235.第232章 暗宅181.第178章 狀元318.第310章 婚禮第399章 泄密85.第85章 天子庠序第359章 成王敗寇158.第155章 事不關己271.第267章 聰明誤第453章 祭婿文稿19.第19章 欺上門276.第272章 當歸274.第270章 歸不歸190.第187章 曲江宴35.第35章 狠角137.第134章 不打自招196.第193章 初奏第396章 蓮239.第236章 背郭第420章 人如狗187.第184章 世族16.第16章 煞婢21.第21章 隴右老兵60.第60章 犧牲品第448章 驅狼吞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