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獻俘

四月初,長安城議論最多的事是范陽、劍南兩大節度獻俘之事,有人想看那個敢於背叛大唐的閣羅鳳會是何下場,也有人想看胡兒又會獻哪些奇珍異獸來。

李林甫謀反一案原本正辦到如火如荼之際,卻忽然中止,楊齊宣錯失抱得美人歸的機會,難免氣惱。

沒多久,他更是聽聞薛白把李騰空接回家中,氣惱遂成了怨恨,每在家中暗罵薛白總是多管閒事,無怪乎朝中人人對他生厭。

可要說如何應對,他能做的只有去找楊國忠,設法挑唆楊國忠出手。

“右相,薛白一回朝就敢與你作對,目中無人,早晚要養成心腹大患。”

近來楊國忠正因風光被安祿山搶了而煩着,聞言反而審視了他幾眼。

“本相問你,既吩咐你放過李十七娘,爲何那日還要押她到少府監?”

楊齊宣欺上瞞下有一手,早就想好了說辭,故作驚訝道:“此事我交代那幾個吏員,該是他們覺得先放一人不妥,打算到少府監再放,好推卸責任吧?”

這是官場常有之事,楊國忠習以爲常,懶得再追究。

至於對薛白,他亦有所不滿,但李林甫這個死人的案子沒觸到核心利益,還不足以讓雙方反目。彼此往後還有合力對付安祿山的機會。

他遂道:“本相不是索鬥雞那般小心眼,伱在此進讒言無用,管好自己就行。”

楊齊宣好生失望,想來想去,只能想到一個粗糙的辦法——直接擄了李季蘭、李騰空。

事情進展到了眼下這個地步,假如她們失蹤,旁人必然懷疑是薛白做了什麼。

想到自己坐擁二美,予取予求,他心頭一熱,愈覺得這粗糙的辦法也十分可行。

偏是冤家路窄,還未來得及出手,就在次日,他到中書門下省視事,遇到了薛白。

諫議大夫專掌諫諍、議論朝廷得失,隸屬門下省;而中書舍人掌傳宣詔命,隸屬中書省。巧的是,中書門下合併在一個衙署務公。

故而,楊齊宣與薛白往後大概要常常相見了。

他完全沒有做好這樣的準備,這日清晨才進衙署,竟見到薛白在前院支了一張桌案,正站在桌案後磨墨,像是要在衙署當個收禮金的門房。

乍見之下,楊齊宣嚇了一跳,連忙偏過頭打算避開。

周圍人來人往,本不容易被留意到,但薛白偏偏就是喊了他一句。

“楊齊宣。”

楊齊宣聞言,身子一僵,深吸了兩口氣,提醒自己不可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得要冷靜應對。

等他再回過頭,已擺出了笑臉。

“原來是薛郎,如今是薛舍人了,今日來上衙可見過左相了?我領你過去?”

他自覺比薛白要有風度得多。身爲朝廷重臣,哪怕是殺父仇人當面也該維持禮儀,豈好像薛白方纔那樣直呼其名?

但薛白依舊板着臉,居高臨下地招招手,讓他上前,道:“問你幾句話。”

楊齊宣有些莫名其妙,道:“薛郎請問便是。”

“你指證李林甫與李獻忠共謀造反,可有證據?”

“這……”楊齊宣一皺眉,道:“此爲機密大事,你只怕不宜多問吧?”

薛白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卷軸,淡淡道:“聖人遣我問詢此案,旨意在此,現在我例行公事,請你配合。”

他這說辭倒是鮮新,偏以那嚴肅的語氣說出來,讓人不自覺地感到一股威嚴。

周圍官員來往,不時往這邊瞥上一眼,皆見了這場景。

楊齊宣氣勢被壓,心中鬱悶,只能應道:“證據是安祿山遞交給朝廷的那些。”

“哪些?”

“一些公文、輿圖、書信之類。”

“你如何得知?”

“我曾經是李林甫的女婿,曾經。”楊齊宣又強調了一句,撇清關係,才道:“偶然間,我碰巧聽到他們秘謀,李林甫說他獨掌大權,讓李獻忠在邊鎮積蓄實力,往後大事可期。”

“哪年哪月哪日,在何處碰巧聽到?”

“天寶九載正月十九,李獻忠回朝之際。我是在偃月堂聽到的,哦,他們還約爲父子。”

“正月十九。”薛白一直在提筆記錄,又問道:“是何天氣?”

楊齊宣終於有些不耐了,道:“你這是何意?我還能做僞證不成?”

“據李十一娘所說,九載正月十九,你與她一起去了曲江遊玩了一整天。”

“那是她爲了洗刷罪名胡說的。”

薛白語氣冷峻,道:“再問你一遍,那日是何天氣?”

這次,楊齊宣毫不猶豫應道:“晴天。”

“是嗎?”

薛白分明是狀元出身,但審迅起人來,反而更像是刑名老手。

此時短短兩個字,莫名就讓楊齊宣不安起來。

楊齊宣想起來了,上元節前後,他確實是陪着李十一娘去了曲江,沒甚意思,他在車篷裡睡了半個下午。

但不記得那日是正月十九,還是正月二十了,好像那幾天有一天是陰天。

一念至此,他猛地心一緊,暗忖薛白該不會是在詐自己吧?

他目光打量着薛白,只見那張讓人討厭的俊臉上帶着高深莫測的表情。

“我不記得了。”楊齊宣愈發不耐。

薛白繼續問道:“李十一娘說,與李林甫密謀的不是李獻忠,而是安祿山,這與你的說法相左。你怎麼說?”

楊齊宣乾脆俯身過去,用手握住薛白的筆,低聲道:“你能不明白嗎?若說安祿山造反,聖人不可能信的。現在的情況,是李獻忠已經叛逃了!”

“這就是說,你承認做了僞證了?”

“我沒有。”楊齊宣道:“你想知道什麼,自去問右相。”

薛白放開了被他握住的毛筆,又拿了一支,蘸了墨水,竟是用漂亮的字跡把楊齊宣這句話也原原本本地記下來。

這一舉動看得楊齊宣目瞪口呆。

“你!”

他伸手要奪薛白的冊子。

薛白一把格開他的手,道:“還有一個說法,你是愛慕李十七娘,遂作僞證陷害李家,以達到休妻並贖買李十七娘的目的,是嗎?”

“哈。”楊齊宣譏道:“原來是爲此,你因此針對我,是嗎?!”

薛白不答,也不再記錄,放下了筆,冷冷盯着他。

楊齊宣愈怒,道:“你揣着聖旨,說要辦案。實則還是爲了兒女私情。但我告訴你,我不怕你,別在我面前狐假虎威,你拿我沒辦法。”

他決定得先把事情定性下來,事情的性質一旦定了,就沒人能追究他誣陷李林甫的事。

於是,他往官廨外走了幾步,故意提高了聲音,嚷道:“薛白!你別給我裝出一副在辦案的樣子,你爲了一個女人構陷朝廷重臣,你可笑至……”

“嘭!”

楊齊宣萬萬沒想到的是,他話才說到一半,薛白突然撲了上來,直接重重一拳砸在了他臉上。

臉上劇痛,他被打得摔在地上,嘴裡一酸,有了奇怪的異物感。

“你敢打……你,你打落了我的牙……”

他再開口說話,滿嘴都是血,聲音也漏了風。

薛白一邊揉着手腕,走上前,提起楊齊宣的衣領,又是一拳。

“嘭!”

這一拳打斷了楊齊宣的鼻樑。

“別打了!”

周遭官吏見了,連忙撲上前勸架,努力拉開薛白。

薛白不愧是剛從南詔戰場上回來的,任他們拉扯,猶巋然不動,繼續揮拳,幾拳下來,將楊齊宣打得鼻青臉腫。

顯出了在南詔時都沒有的大將之姿。

楊齊宣雙眼發腫,連路都看不清,連爬帶滾,好不容易脫離了薛白的攻擊範圍,吐了幾口血,帶着把斷牙吐了出來。

他正呻吟着,卻聽薛白叱了一句。

“咽回去!”

旁人剛聽,還不知這話是什麼意思,再一看地上的斷牙,才知是要楊齊宣打落了牙往肚裡咽。

“薛白!你不要欺人太甚!”楊齊宣大喊道:“我官位比你高,你毆打上官,該流二千里!”

“我爲大唐社稷征戰在外,你竟妄想欺我的女人。今日你不把這幾顆牙嚥下去,我絕不放過你。”

楊齊宣只覺從未有過如此屈辱,怒吼道:“你與弘農楊氏爲敵,你死定了!”

弘農楊氏的威風初顯,忽有人大喝了一句。

“做什麼?!”

衆人轉頭看去,只見是陳希烈從衙署大門處邁步而來,一派凜然之色。

楊齊宣連忙跑了兩步,嚷道:“左相,薛白動手打我!毆官是大罪,請左相爲我作主。”

陳希烈環顧一看,立即就看清發生了什麼,但竟是叱道:“住口!”

楊齊宣一愣,道:“左相?薛白打人啊!”

“獻俘的隊伍已至城外,這等時候,你等還要鬧事?!”陳希烈臉色肅然,喝道:“都收了,到此爲止!”

楊齊宣瞪大了眼,不相信自己就這樣被白白打了。

然而,陳希烈已不再看他,轉身趕向薛白,催促道:“你還在這做甚?趕緊出城去,獻俘纔是大事。”

“這就去。”

薛白應了,竟還不馬上走,反而看向楊齊宣,擡手,指了指地上那幾個顆牙。

他不發一言,但舉手投足間極具威懾。

楊齊宣竟是被這個小動作嚇到,心底發虛。

~~

薛白記得今日該出城接獻俘的隊伍。他是故意在這種時候打楊齊宣一頓,反正他是徵南詔的功臣,此時絕無人敢處罰他。

如此行徑,屬實算是恃功而驕了。薛白卻以此自豪,認爲自己終於有了資格犯與王忠嗣一樣的錯誤。

總之,這一頓拳腳,他把事情定性了下來,是兒女情長、爭風吃醋,可以降低李隆基的警惕,容他找到最合適的機會把矛頭直指安祿山……

出了皇城,只見朱雀大街兩側站滿了百姓,都在等着看獻俘。

而在長安城外,袁思藝已帶着大量的官員在列隊迎接,場面極爲盛大。

今年上元節李隆基沒能與民同樂,終究在今日還是做到了。

薛白見了,不由心想,朝廷給足了南征的功臣們榮耀,但卻不在意來的是不是真正的功臣。

如今王忠嗣還在梁州養病,薛白路過樑州時與他見了一面,確是病得不能行路。

可在朝中衆人看來,都不信王忠嗣是真病,只覺得他恃功而驕吧。

薛白趕到獻俘的隊伍面前,只見鮮于仲通一身金光閃閃的盔甲,耀武揚威地騎着高頭大馬在隊伍前。

在南詔時都沒見他有這般英武過。

“薛郎,過來。”鮮于仲通也看到薛白了,招手道:“你就排在我身後。”

薛白卻實在懶得過去,這一戰真正有戰者,如王忠嗣、王天運、李晟、曲環、嚴武等人,或在病中,或被留任劍南。今日出風頭者,不過是鮮于仲通的心腹而已。

他沒在御前揭破鮮于仲通在龍尾關的敗績,無非是知道李隆基不愛聽而已,與之爲伍便大可不必了。

“謝節帥厚愛,我愧不敢當,還是到後面去爲妥。”

“我有話與你說。”鮮于仲通依舊招了招手,待薛白上前,略略傾身過去,道:“我聽聞安祿山也派人來獻俘了。”

“是,節帥從明德門入,他的人從春明門入,在皇城朱雀門前匯合。到時御駕會到皇城,親自聽閣羅鳳謝罪。”

“憑什麼?”

薛白問道:“節帥是問,閣羅鳳憑什麼能向聖人謝罪?”

鮮于仲通皺眉道:“雜胡憑甚與我一道獻俘?”

薛白不知所言。在他看來,鮮于仲通對南詔、安祿山對契丹的功勞,半斤八兩吧,都是把問題遺留到下一個朝代還不能解決。

“右相已查過,雜胡是虛報戰功。”鮮于仲通道:“我等攀懸崖、穿毒林,血戰南詔,到頭來卻與這等貨色並肩,對得起那些戰死的兄弟嗎?”

薛白配合着嘆息一聲,心想,自己對不起那些戰亡者的地方太多了。

鮮于仲通放低聲音,道:“將士們不滿,我怕到時攔不住。你得聖人、貴妃恩寵,到時多擔待些。”“節帥放心。”

薛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了,是想把他當槍使,對付安祿山。

他倒也沒有不願意,這確實符合他的訴求。只是看能達到什麼目的,是真能剝弱安祿山的勢力,還是隻是爭功搶風頭而已。

談過此事,薛白不等鮮于仲通再要求他排在其周圍,徑直到了隊伍後方。

閣羅鳳正被押在一輛囚車當中,有氣無力地站着,見薛白過來,目光便一直鎖定在他身上,還喚了一聲。

“薛白。”

薛白見他有話要說,乾脆驅馬到了囚車邊。

“我很快要死了。”閣羅鳳道:“但我想,我們都一樣希望南詔能和平地臣服於大唐。”

“是嗎?”

“我自私,叛亂是因爲我想稱王稱霸。”閣羅鳳道:“可我並不希望子孫步我的後塵。”

薛白笑了笑,猜想,如果不是自己保下王忠嗣。閣羅鳳也許已實現了其稱王稱霸的理想。

“你認知很清醒啊。”

閣羅鳳道:“你是聰明人,該知要讓南詔臣服。兵戈之外,更該教化。故而,我想拜託你教化南詔。”

他擔心鄭回不能夠保全他的孫兒,希望薛白能幫一把,話不必說透,說到這裡,薛白已能明白他的意思。

隊伍已開始向前走,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卻沉默了一會,擡頭看着巍峨的長安城門,像是入了迷。

“長安啊。”

閣羅鳳忽然感嘆了一句,流露出對長安的無比仰慕。

“我上一次來,還是我父親剛被封爲雲南王,我代父入朝覲見,從那以後,我再沒忘記過長安。”

“那你還反?”

“我不可能生活在長安,南詔纔是我該待的地方,長安是夢中的地方。可人若總在夢裡,若不是睡着了,就是死了。”

薛白能感受到閣羅鳳對長安的感情,於是想着,安祿山該是也很愛長安吧,所以若得不到,寧可毀了?

慢慢地,隊伍進了明德門。

囚車經過城門時,閣羅鳳道:“你看,我來到夢中,馬上要死了。”

“好吧,有道理。”

“我明知我來了會受盡屈辱而死。”閣羅鳳道,“你可知,我爲何不早早自盡嗎?”

“再看一眼長安?”

“不。是爲了讓陛下高興,他羞辱我,高興了,纔有可能放過我的子孫,不再對南詔興師問罪。”

薛白道:“你很瞭解聖人?”

“別看我遠隔千里,我把陛下摸透了。”閣羅鳳道:“所以,我纔敢反。”

“嗯?”薛白對這個問題頗爲好奇,引導着他繼續說。

“這些年,從雲南太守府就能看出來,大唐已經不再像從前了。”

閣羅鳳不知如何描述他的感受,想了想,說了個小事。

“前些年,唐軍取安寧城的鹽井,爲的是以鹽控制爨人,一開始,還知體恤蠻荒之人,慢慢教化。可漸漸地,唐官們只顧利益,對爨人也施以苛捐雜稅。我每次見他們,你知他們談論的都是什麼?”

“錢。”

“是啊。”閣羅鳳道:“他們最關心的,是給陛下進奉多少貢品。他們又能從中得多少。”

從天寶五載聽到《得寶歌》開始,薛白就感受到了以天下供奉李隆基一人的熱鬧景象。原來這風氣,在南詔都那般濃厚了。

“大唐已經不是以前的大唐了。”閣羅鳳道,“我感受得到,所以我有勇氣造反。”

說着,他漸漸悲傷起來,最後嘆息了一聲。

“我倒在了大唐落日的餘暉裡啊。”

薛白覺得他這個比喻並不貼切,可卻能從中感受到大唐在迅速衰弱,對邊境的威懾力遠不如前,閣羅鳳叛了,阿布思叛了,對契丹、奚的戰事也連接受挫。

安史之亂不是突然發生的,它是諸多叛亂中的一個……

忽然。

“大唐萬勝!”

“萬勝!”

朱雀大街上爆發出了歡呼聲。

將士載譽歸來,滿城爲之喝彩,讚譽聲一浪接一浪。

四月初的桃花被採摘下來,裝在花籃裡,由美麗的少女挎着,在街邊向道路中間灑來。

“薛郎!”

花瓣如雨,落在薛白衣襟上,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詩——沖天香陣透長安。

在薛白前面,是鮮于仲通的一個親兵,很年輕。這親兵從益州南下,確實也是經歷了極艱難的行軍、戰鬥,終於享受到了這樣的榮耀,自然覺得是自己應得的。

他朝那些灑花的少女揮了手,歡喜至極。忍不住轉過頭,不由自主地與薛白道了一句。

“我真是太愛長安,太愛這大唐盛世了。”

薛白勉強笑笑,道:“是啊,大唐盛世。”

他在想,若沒有改變,若這次依舊是鮮于仲通掛帥然後大敗於南詔,數萬將士埋骨洱海邊,是否能讓這盛世清醒一些?

也許能吧。

不對,還有楊國忠,以其人的德性,想必也會虛報戰功。

即使沒有楊國忠,以李隆基好大喜功的德性,也會有旁人虛報戰功。今日,安祿山不就如此嗎?

隊伍快要到朱雀門前了,忽然,東面一陣鑼鼓喧天。一支隊伍向這邊而來,有數面大旗迎風招展,第一面上寫着“范陽節度使安祿山”幾個大字。

周圍百姓一陣歡呼,又擁過去看各種奇珍異獸。

“天馬,這次也有天馬嗎?”

“看!好漂亮的白鷹!”

“……”

鮮于仲通原本還趾高氣昂,聽得動靜,怕被搶了風頭,連忙吩咐隊伍快些前近,搶在范陽的隊伍之前抵達朱雀門。

他進益了,在雲南支援王忠嗣時就遠沒有這般果斷。

劍南軍得令,當即往前擁去。

袁思藝帶來迎接的內侍們猝不及防,當即一陣大亂。

混亂中,薛白如局外人一般駐馬而立,擡頭看向皇城朱雀門城頭,只見御傘已經高高插着了,金吾衛執守得密密麻麻。

旁人想到的是榮耀,是封賞,可他想起的卻是王焊。

當時就是在這個城頭上,王焊脫下褲子,揚起頭,對着天下人高喊了一句“都是萎厥!”

再看世人有多健忘。

轉眼間,聖人又敢再登上朱雀門了,滿城歡呼着,爲了看安祿山送來的幾個小鳥。

沉溺於一點點小小的樂子,無數人不可自拔。

可笑的是,直到近兩年之後,重回此地,薛白才發現,天下獨醉,唯有一個瘋子纔是最清醒的那個。

“壯哉大唐!壯哉大唐!”

鮮于仲通麾下的劍南軍爆發出了驚人的大吼。

他們終於搶在了范陽軍的前面,佔據了朱雀門前最好的位置。

應得的,他們的主帥親自來了,還押來了當今最大的叛徒閣羅鳳,當然應該是他們排在前面。

囚車推到了最前。

閣羅鳳作爲失敗者,感受了這歡騰景象,心中百感交集,只好對着皇城大哭起來。

他清楚地知道,他越哭,聖人越高興,南詔的處境越好。

於是,哭聲愈大,周圍的笑聲愈大。

薛白沒有上前,依舊在後方看着這滿城皆笑、一人獨哭的情景。

在他的視線裡,閣羅鳳與王焊的身影重疊起來。

成王敗寇,倘若再有一次,安知誰能稱王,誰是瘋子?

~~

“聖人至!”

隨着這一聲高呼,李隆基終於御駕親臨了朱雀門城頭。

薛白已下馬,在皇城牆下站着,對這種上位者蒞臨講話的場面已感到了乏味。

他目光看去,倒是看到了楊玉環的身影,只是隔得遠,看不清她的面容。

之後,穿得萬分隆重的楊國忠代表所有南征的將士稟報。

李隆基則下詔勉勵、封賞。

“時有閣羅鳳負德,潛有禍心,楊國忠、鮮于仲通、王忠嗣等,運彼深謀,累梟渠帥,風塵肅靜,斥候無虞,不有殊恩,孰彰茂績……”

薛白默默聽着,不由在想那些同袍在做什麼。

王忠嗣該還是在梁州養病,每天要看兵書;王天運估計在太和城練兵;李晟、曲環該是到隴右了,又趕到哥舒翰帳下效力;田神功、田神玉兄弟如今也在劍南獨領一軍了……

想着這些,過了許久,李隆基下了旨,宣佈了對閣羅鳳的處罰。

倒也沒有極刑,只是斬首示衆。

另外,其妻妾淪爲歌妓。閣羅鳳的續絃妻子便是據他所言,被張虔陀欺辱的那位。

李隆基如此處置,看似大度,但言下之意是,既說大唐官員欺辱了閣羅鳳之妻,導致閣羅鳳造反,那就讓更多人能欺辱閣羅鳳之妻。

閣羅鳳牽掛甚多,不像王焊毫不在乎家人,因此顯得有些窩囊,得知這處置,感激涕零。他在乎的是子孫與南詔,李隆基不繼續追究,於他真算是大度的了。

他領旨謝恩,高呼道:“陛下寬仁!臣自知大罪,死而無怨!”

在這一聲聲“陛下寬仁”當中,李隆基再次感受到了自己作爲千古明君的風範,十分滿意。

……

在這之後,便輪到了范陽軍獻俘。

剛剛被升遷爲京兆尹的鮮于仲通臉上原本還掛着笑意,聽說要讓開位置,給范陽軍過來,臉上便僵了一些。

他倒沒什麼反應,下令退到城門西側。

“宣,范陽兵馬使孫孝哲,覲見獻俘!”

“起行!爲聖人賀!”

范陽軍遂開始往朱雀門前列陣。

圍觀的百姓紛紛伸長了脖子,期待着胡兒又獻上什麼新奇之物。

忽然,有幾人衝到了城門前,大喊道:“我不服!范陽節度使根本就是虛報戰功!”

“我們有證據,安祿山大敗於契丹,虛報戰功!”

圍觀者登時一片譁然。

金吾衛措手不及,連忙上前維持秩序。

然而,這一鬧,劍南軍中許多士卒就不樂意了,叫嚷道:“憑什麼虛報戰功的能讓我們讓開?!”

“我爲大唐浴血殺敵!不與虛報戰功者爲伍!”

“……”

見此情形,鮮于仲通連忙喝止。

可軍中之人難免脾氣大些,將領們覺得會叫的孩子纔有奶吃,一時竟沒喝止住,急得鮮于仲通發了脾氣。

“做什麼?!馬上給我停下,否則軍令處置!”

之後,他目光似不經意地看了楊國忠一眼,又瞥向薛白,示意可以發作了……

299.第293章 潑冷水91.第91章 野無遺賢146.第143章 世情如紙62.第62章 上架感言58.第58章 人脈網101.第101章 接洽292.第286章 授人以柄333.第325章 貴妃醉酒206.第203章 不矜細行324.第316章 太池宴39.第39章 借刀154.第151章 造相第117章 魚鉤第374章 新的平衡332.第324章 今時寵第377章 人固有一死292.第286章 授人以柄187.第184章 世族第389章 一條船上的人87.第87章 飲中八仙歌291.第285章 人才第354章 龍尾關108.第108章 火眼金睛第347章 大渡河第409章 壯膽333.第325章 貴妃醉酒141.第138章 宴前第433章 南下剿賊第410章 塞上燕脂凝夜紫304.第298章 人間薛公子345.第337章 瞞住333.第325章 貴妃醉酒171.第168章 以小見大140.第137章 斬死335.第327章 哪吒93.第93章 罪名124.第122章 道宮第401章 擺棋110.第110章 新搭子89.第89章 厚顏薄禮第367章 獻俘第444章 內應第431章 明堂第451章 風吹去第416章 局面向好317.晚半小時發第411章 心急121.第121章 舊事第367章 獻俘第410章 塞上燕脂凝夜紫342.第334章 食子146.第143章 世情如紙227.第224章 新誡333.第325章 貴妃醉酒249.第247章 接手178.第175章 科舉試第6章 螻蟻第352章 十月渡瀘250.第248章 鑄鐵第410章 塞上燕脂凝夜紫212.第209章 鋪路192.第189章 輸贏271.第267章 聰明誤95.第95章 讒言301.第295章 擔責212.第209章 鋪路26.第26章 鐵案第465章 大局75.第75章 報案86.第86章 會當凌絕頂第413章 取捨77.第77章 孝子22.第22章 置身事外143.第140章 水調曲145.第142章 改變170.第167章 念奴嬌第467章 共克時艱236.第233章 設局第442章 離間計92.第92章 申告317.晚半小時發280.第276章 跋扈第365章 救星第352章 十月渡瀘第355章 兵臨城下158.第155章 事不關己第432章 選擇79.第79章 不虧278.第274章 歸258.第256章 隱田341.第333章 螞蚱184.第181章 誰貪342.第334章 食子第410章 塞上燕脂凝夜紫第354章 龍尾關296.第290章 師徒102.第102章 攢局86.第86章 會當凌絕頂第465章 大局第381章 誰更執拗
299.第293章 潑冷水91.第91章 野無遺賢146.第143章 世情如紙62.第62章 上架感言58.第58章 人脈網101.第101章 接洽292.第286章 授人以柄333.第325章 貴妃醉酒206.第203章 不矜細行324.第316章 太池宴39.第39章 借刀154.第151章 造相第117章 魚鉤第374章 新的平衡332.第324章 今時寵第377章 人固有一死292.第286章 授人以柄187.第184章 世族第389章 一條船上的人87.第87章 飲中八仙歌291.第285章 人才第354章 龍尾關108.第108章 火眼金睛第347章 大渡河第409章 壯膽333.第325章 貴妃醉酒141.第138章 宴前第433章 南下剿賊第410章 塞上燕脂凝夜紫304.第298章 人間薛公子345.第337章 瞞住333.第325章 貴妃醉酒171.第168章 以小見大140.第137章 斬死335.第327章 哪吒93.第93章 罪名124.第122章 道宮第401章 擺棋110.第110章 新搭子89.第89章 厚顏薄禮第367章 獻俘第444章 內應第431章 明堂第451章 風吹去第416章 局面向好317.晚半小時發第411章 心急121.第121章 舊事第367章 獻俘第410章 塞上燕脂凝夜紫342.第334章 食子146.第143章 世情如紙227.第224章 新誡333.第325章 貴妃醉酒249.第247章 接手178.第175章 科舉試第6章 螻蟻第352章 十月渡瀘250.第248章 鑄鐵第410章 塞上燕脂凝夜紫212.第209章 鋪路192.第189章 輸贏271.第267章 聰明誤95.第95章 讒言301.第295章 擔責212.第209章 鋪路26.第26章 鐵案第465章 大局75.第75章 報案86.第86章 會當凌絕頂第413章 取捨77.第77章 孝子22.第22章 置身事外143.第140章 水調曲145.第142章 改變170.第167章 念奴嬌第467章 共克時艱236.第233章 設局第442章 離間計92.第92章 申告317.晚半小時發280.第276章 跋扈第365章 救星第352章 十月渡瀘第355章 兵臨城下158.第155章 事不關己第432章 選擇79.第79章 不虧278.第274章 歸258.第256章 隱田341.第333章 螞蚱184.第181章 誰貪342.第334章 食子第410章 塞上燕脂凝夜紫第354章 龍尾關296.第290章 師徒102.第102章 攢局86.第86章 會當凌絕頂第465章 大局第381章 誰更執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