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到宋莊小院時是午夜,他打開燈,看見小曼躺在地上睡着了,額頭有傷,血已經凝固,阿貝趴在她身邊,看見他來了,跑過去噌噌他,然後走到小曼身邊。
老張找到藥箱,用酒精球擦了擦她的傷,用紗布和膠帶把傷口包好,藥箱還是前一陣子備下的,她走在路上胡思亂想,被一塊石頭絆倒,手上磕的都是血,老張對她的這種胡思亂想充滿擔憂,她是不分時間地點的,有時開車時也會......
她一直沒有醒,老張伸手在她鼻子下探了探,有氣息,他深呼吸一下,想起小時媽媽睡了很久,他也是擔心的把手放在她鼻下,那時他那麼小,害怕失去媽媽。
現在他是怕失去她嗎?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這張臉現在安靜的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安靜的讓他有些害怕……他閉上眼,心裡想,天快亮了,新的一天開始了。
小曼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老張坐在身邊,她躺在沙發上,身上蓋着毯子,額頭上的傷口用紗布膠帶粘着。
老張看見她醒來,並不說話,他在等着她問。
“你那天怎麼知道我在雜院?”她問他,
他並不回答問題,而是自言自語的說:“那些話我一定會說,也許會晚一點。”
“晚一點,”她品味着這三個字說:“小林如果不走......”
他打斷她:“他不走我也會說。”
小曼閉上眼睛,拼命驅趕着那些想法。
她突然特別後悔,她昨晚不該問,不問就什麼都不知道,她的眼淚瘋狂的向外涌去。
老張伸手抹了一下她的臉說:“別胡思亂想了,都過去了。”
她將臉埋在毯子裡,聽到他又說了一句:“也許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也許,老楊纔是被毀掉的那個。”
她將身子縮成一團,“別說了,什麼都別說,你先走吧,我想再睡一會兒。”
老張走後,小曼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小溪一直在夢裡和她說話,告訴她,她很好,她找到了一個人,那人很愛她,她很幸福,她拼命捂着耳朵,“別說了,別說了,我知道這是夢裡,夢是反的......”
一直到第二天凌晨,她睜開眼看見老張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來了,坐在地毯上靠着沙發,閉着眼。
她將毯子蓋在他身上,慢慢走到窗前,看着那顆柿子樹。
天矇矇亮,那顆樹孤零零的立在院子裡,那麼孤獨,院子裡的阿貝看着她,大眼睛水汪汪的,好像含滿了淚水。
她打開門,坐在臺階上,阿貝走過來趴在她腳邊,她想起那個下午,它迎着夕陽坐在院門前的臺階上,爪子上都是血,背影孤零零的,看見她也不跑,只是看着夕陽,感覺傷春悲秋的,小曼覺得這隻小狗和她一樣喜歡傷感。
她治好了它的爪傷,那以後它再沒離開過她,可是,她知道終有一天它會離開,人生怎會沒有別離,我們不都是在走向終點麼,誰都逃不脫……
她抱起阿貝,抓着它頭上的毛,它舒服的靠在她懷裡,他們一起看着陽光在院子裡一點點擴大,直到將他們融入,那些溫暖的光柔軟的撫摸着他們,觸摸之處好像撫平了所有傷口。
那之後,小曼開啓了睡不醒模式,不想聽到任何事情,醒了就吃,吃完再睡。
老張帶大豆來,她摸摸他的小臉,肉乎乎的。
老張說:“回家吧。”
她想了一下說:“好。”
回家後,小曼依然睡不醒,沙發上,牀上,不分地點,不分晝夜。
老爸有一天來了,說:“該醒醒了。”他看着老爸,覺得他好像老了一些,她突然害怕起來,怕這世上只剩下自己。
老爸說:“你不是一直想去俄羅斯嗎?想看娜達莉亞的畫,我們馬上出發,先去哈爾濱,再從綏芬河過境去遠東。然後,再去貝加爾湖看看,看看自然裡的博大,看看自然裡的生命是怎樣的頑強與豁達……”
他抱起大豆:“記住閨女,生命不會停止,你是我的延續,大豆是你的延續……”
她感覺有淚滑落,是的,日月輪迴,生命從不會停止,那些的時光其實從未老去,那些離別終會再次相遇,那些等待也終會有奇蹟發生。
小曼徹底醒的第二天,給小林發了一個短信,“謝謝你在BD的陪伴,我會記得,會聽你唱的每一首歌。”
那顆青柿子一點點變紅了,紅的不悔,即使失掉所有的肉,它依然要成熟,等只剩下一個滿臉褶子的核,它會長眠地下,春天依然會發芽,變成另外一棵樹……
很快她收到回覆“一定要幸福。”
她輕聲“嗯”了一下。
青影很快到宋莊來看小曼,她進門先摸了摸阿貝,阿貝舔舔她。
“阿貝見到你很親呢!”
小曼給她手衝了一杯咖啡。
她笑呵呵的一邊抿着咖啡一邊說,“我有狗緣。”
小曼一邊畫畫一邊笑:“是呢!什麼都是緣分。”
青影也隨手拿了一個畫板,開始塗抹,小曼一邊和她閒聊,一邊指引她畫。
她畫的像小孩塗鴉,也挺有意思的,畫完,她把完成品晃來晃去說:“畫畫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小曼說:“你不知道,有時候,畫者是多麼想丟棄埋在身體裡的根深蒂固的技法,進入到你的境界,起點纔是最有想象力的階段,纔是最順心所欲的階段。”
她若有所思的重複着她的話:“起點纔是最順心所欲的階段……確實如此。”
“我想去考GRE。”她突然說。
“你想出國?”小曼問。
“不是,就是想看看自己能考多少分。”她笑答。
小曼捂着臉,仰天長呼:“老天,你爲什麼這樣虐我們這些學渣。”
她咯咯笑起來,過來摟着她的肩膀:“你會畫畫呀!”
後來,青影的GRE幾乎考了滿分,小曼想她可能不是人類,是另外星球上的外星人。
她沒有報任何一所學校而是領回一個男朋友到小曼老張面前,是在西山GRE一起培訓的同學,小曼驚呆了。難道是爲這小子去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