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下起了持續的小雨,我的心情就像黑雲一樣陰鬱,不過這樣也好,我厭惡那明亮的陽光,說不定在晴天的時候我就想到死了,這陽光太過耀眼。
我告訴翔子,城市北面那座山,從上可以看到很美的景色,他告訴我說,沒有什麼比在雨中欣賞風景更能令他愜意的了。
我見到翔子撐着傘從對面走過來,我自己沒有帶傘。
“就這樣出來了,你還真會享受”。
“最近,不熱麼,我覺得偶爾淋一淋雨對健康沒什麼危害”。
“真像你”。說着他爲我撐起了傘。
“到了地方我們可以盡情賞雨,不過現在讓我爲你撐傘”。
“謝謝”。
比我略高一點的翔子與我保持同樣的速度緩慢前行,路邊飛馳過的汽車濺起水花,灑在他的鞋子,褲腿上,因爲他站在外面,不以爲意。下午三點,我覺得在這樣陰雨的天氣裡,早上和傍晚毫無區別,於是在一個我認爲行人較少的時間出門,街上也是空空蕩蕩,我們這座城市人並不是很多,加之下雨,沒幾個人願意出門,他們在家幹什麼我不想知道,我此刻只想看看雨。
沉默不語,目視前方,視線失去焦點,在充滿了水汽的世界裡,我們享受炎夏中難得的涼意。
“就像秋天一樣”。
“還是有區別的,秋天的雨讓人絕望,夏天的雨快樂”。
公路一直通到山腳,在往上面走則是景區,我們在公路沿線轉彎,走向農田,一人高的玉米鬱鬱蔥蔥,在雨中顯得特別清新,我很久沒有在鄉下居住了,看到這種作物很驚喜,又有點陌生。繼續前行,一條泥濘的山路出現在眼前,平時這裡因爲踩踏的緣故,從遠處看去會留下一條白色的線,在雨天全是泥濘,但山不高,路上佈滿青草,踩上去可以防滑,收起傘,我們抓着小路兩旁的很高又很結實的野草往上爬,大概有五分鐘就到了這山的山頂,山雖低矮,但這裡是平原,又是這裡最高的一坐山,所以從上面可以看到小城的全貌。
山經常有人過來爬,市政在山頂旁邊裝上了木頭護欄。山頂上很平坦,是一片小小的開闊地,旁邊是幾顆大樹,而往下看去,雨中的城市朦朦朧朧,若隱若現,可以看到霧氣在漂浮。
“真的很美”,他說。
“有時候欣賞大自然可以讓人的心快樂起來,轉移注意力。”
“你經常來嗎。”
“怎麼說呢,有時候想來看看,我一直覺得廢棄的鐵路和小山的山頂是我的歸宿。”
“有點頹廢的味道啊”,他微笑地說。
“我們好久不見了吧”。我看着遠方。
“爲什麼說好久,在你眼裡一日像是千年麼”。
“不是像,根本就是,這麼一天,每一個時刻,每一分鐘對我來說都像永久那麼漫長。”
“那你不是很幸福麼,可以沉浸在這樣漫長的時光中,你也不會老去。
“不會老去地沉浸在永恆的痛苦中,像個安提戈涅。”
“不,你更像是俄狄浦斯。”
“一個活在永恆時間中的人會永遠經歷痛苦嗎,你要知道,人是會成長的“。
“一個人要成長就必須面對各種各樣的事情,純粹的痛苦,封閉的心會讓他永遠無法擺脫。”
“有着佛的境界,也有救世主的愛。”
“我們不過是普通人罷了,這種境界只能是個神話,只能設想,難以企及,也許我們早就應該放棄了。”
“我想現在還不是時候,我想堅持我的初衷。”
“你說的話讓我感到很中聽,但我並不開心,我的朋友,我是在深深的痛苦中得不到拯救,爲何要說我是長久地沉浸在這時間中是好的呢,一點也不好,你明白嗎,一點也不好,這並沒有什麼開心的,我很痛苦。”
“女孩子也許能稍微拯救你的痛苦吧,我想,那個花蕾學的話一定做得到。”
“她的話是的,但不是全部,她並不是我生命的全部。”
“不想要一個女孩子的心嗎。”
“不,那是太過珍貴的一件東西,我從來不敢奢望得到一個人的心,因爲那是太過奢侈的一件都東西,那是我不能企及的東西,你明白嗎?”
“我知道,對愛情的理解還不夠深刻,那個拉康,說什麼人是他人的鏡像之類的。”
“你可以照着這個理論去尋找你的幸福,不過那也是虛幻的,所以你要有點心理準備。”
“脆弱的心接受不了任何打擊,甚至不能面對現實中應該有的幸福”。
“說什麼傻話,現實裡哪有什麼幸福可言,只不過也是虛僞,你也該從這些假象中悟出點什麼了吧,有時間的話我希望好好地指導你從現實的污泥中脫身了吧。”
我將手撐在旁邊的樹上,這些大樹在雨中越發青翠了,充滿了活力,佇立在這裡,靜觀着這城市的四季。
“我想我正在思考是不是該從那些世俗的所謂快樂中脫身了。”
“我很煩,雖然我不想跟你說這些話讓你掃興,但今天的陰雨實在是……實在是讓我難以維持自己的核心。”
“快崩潰的感覺?”
“差不多,崩潰或發瘋,兩者沒區別,總之沒有什麼快樂可言”。
“你是個一讓別人感到有趣的人。”
“你也這樣想麼,這種說法在我聽起來像是極大的侮辱,如果有人這樣對你說的話,請你毫不猶豫地反擊他,我不想爲了別人帶去趣味的同時在背後受這些人的無妄之災。”
“在我看來,你有着善良的一顆心,這些趣味性只是表象,就像是一個天才的靈感總是源源不斷的,你的幽默也會源源不斷的……”
“不,天才也有靈感枯竭的時候,幽默的人也會說出無比乏味的話來,當天才寫下敗筆,幽默的人說出無聊的話,這通常無法讓人接受”。說出這句話後,我忽然更加失落。
“其實你做的事情完全就像是慈善工作,得到快樂的人沒有任何的感謝。”
“託上帝的福,誰讓我這麼好心,但是不需要這種感謝,再怎麼感謝也安慰不了我的心,爲人帶去什麼歡樂之類的也不過是我一廂情願,我願意如此而已,不過是逢場作戲,這是我的生活原則。”
“還真是個冷漠的人啊,不過我就欣賞你的這一點。”
“可是我很憂鬱,這是你沒有辦法安慰我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有這樣跟你說着話。”
“如果這能讓你好點的話,我願意整天聆聽你的高論,這樣我可以收到教育的,我說不定也會學到你的幽默。”
“你學不會,但是我希望你跟別的女孩子們多模仿我的幽默,哪怕得不到真髓也好,就那個樣子,如果收到了歡迎,那麼你告訴我,我可以隨時有時間陪他們消遣這些無聊的寂寞。”
“無聊的寂寞,那些人都是無聊的。而且有很多無聊的寂寞,就像你說的話她們不懂,但是笑。她們的話在你看來也是無聊的寂寞,僅此而已。”
“人畢竟是不能互相瞭解的,佛說女人的罪惡是得不到拯救的。”
“如來卻說他可以解救這些女人,這是怎樣一刻慈悲的心,她們的罪孽到底有多深重。”
我用鼻音哼了一聲:
“正是她們在無意間做了什麼罪惡深重的事,犯下了什麼滔天大罪。”
“也許不是什麼滔天大罪吧,不過罪惡的積累到了一定的量也就無法照規定去懲處了,大概是。”
“她們身上有着太多的東西,都是男人想要卻得不到的。”
“於是這就成了她們的罪過嗎,你還真是扭曲啊。”
“我一直在扭曲着,比起其他人來,我不知道這種扭曲到什麼時候是個盡頭,會不會把我扭斷,或者是扭曲完重新成爲直的。”
“你是想說世界都錯了只有你一個人最後是對的,別緻的想法。”
“對,是這麼個意思,除非我找到什麼別人都沒有發現過的真理,這種東西。”
“真理就在你心中,好好深入內心吧,不過太深入的話,我也救不了你的。”
“沒有人能夠救我,雖然我死了也沒人覺得怎樣,反正一個世界的隕落在其他世界那裡,什麼都不會感覺到。”
”你總是這樣悲傷,來根菸吧。”
“雨會淋溼它。”
“哦,我忘了,我總是忘記整個事情發生的背景,真是可笑啊。”
“在我看來你沒什麼可笑的,通常人想要忘記的東西你卻沒有,而別人記得的東西你卻忘了,這實際上是以一種生存的本領。”
“謝謝,你知道嗎,有着一種關於乏味的說法。”
“怎麼呢,我知道你總會一鳴驚人,你的那些理論讓我充滿了期待,哦,我的朋友,我幸福的朋友,請說出來吧,我洗耳恭聽”
“朋友,戲劇少看一點爲好哦,我怕你把人生也當成了戲劇來看待。
“差不多,你可以說了,我洗耳恭聽。”
我準備認真地聽他將要出口的話。
(原來基督的愛激勵我們。因我們想一人既替衆人死,衆人就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