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打電話時，我還擔心你會不會來”
”只有這麼遠的幾步路而已，總會走到的，而且我不想在你之後到那兒。”
”我很難受。”
”我知道的。如果你感到痛苦的話，我可以抱着你，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我已經走不動了，太累，請將你的肩膀借我依靠。”
我依偎在她的肩膀上，比先前走得更慢了，我覺得渾身軟軟的。
“這樣你不累嗎，蕾蕾”。
”你讓我救救你，一定有什麼讓你很痛苦的事吧，不過至少，讓我也一同分擔吧，如果這能讓你暫時不難受的話。”
”謝謝，只有你會這樣想，再沒有第二個人了。”
”你還有力氣說這些話嗎，現在天已經不早了，我們回家吧。”
”回你的家裡嗎，這樣會不會太唐突，你家人不會反感嗎。”
”我家裡還有個姐姐，我們兩人住在一起，今天她恰好不在家，你不必拘束，今晚你就住下好了，看你這個樣子也回不了家吧。”
”我不想回去，那裡是我一直想逃避的地方。”
”是嗎，那就不要回去了，今晚我可以陪你。”
”謝謝，我會休息得很晚，你介意嗎。”
”我經常失眠，如果可以一起聊天的話，那是剛好的。”
”好”。我從她懷裡離開，轉而抓住她的手，她有着一雙纖細，白皙的手，這是在樂器上練習出來的，美麗的一雙素手。她讓我頓時痛苦的心情有所沉靜。我們一直拉着手，走到了她家裡。
”快好好躺一會兒吧，你已經很累了吧。”
”不，我坐着就可以了，請給我倒一杯水好嗎，口裡好難受。”
”稍等，白開水可以嗎。”
”嗯，最好是涼的。”
”這樣的天氣怎麼突然就變了呢，中午還是好好的。”
”五月的天氣就是這樣多變。”
我說話有氣無力，像一個瀕死的人，充滿了絕望。
”給，慢慢喝啊，不要嗆着。”
”真是一個大家閨秀。”
我說着幾口就把水喝完了，我的口很渴，心裡也很難受，現在我只想靜靜地躺着，什麼也不做，簡直就像一個抑鬱病人那樣，心如死灰，悲痛欲絕，然而這樣難過的心情卻是沒有緣由的，唯一能讓我難過的，只是我對明天的絕望罷了。
”聽我說，我對明天已經絕望了，我不敢有任何習慣，也不敢去養成什麼習慣，因爲我不知道我的明天還會不會到來，我不知道，不知道……”
”只要你今晚不會再難受，明天會不會來也就不能成爲一個問題了。”
”也許吧，現在你說的話是唯一能夠安慰我的東西，我已經沒有這樣難受了。”
”那就好，今晚我們睡在一起吧，我對你不放心。”
”不，我可以睡在地板上，我對自己不放心，而且這樣做對你來說很不公平，我不想白白地從你身上得到什麼。”
”傻瓜，你並不會拿走我的什麼，如果我真的不想把什麼東西交給你的話，你什麼也拿不走，而我什麼也不會失去，重要的東西全是放在心裡的。一個離我們而去的人不會消逝，如果可以被人時常地回憶，那他就還活着。”
”可是人們都不會滿足於一個只存在於記憶中的人，人們更想跟活着的人見面。”
”這也不過是人類自私的一面罷了，如果沒想着要去佔有別人，就不會在離別時這樣難過了、一個人生來就具有靈魂，而他的靈魂是無法被人禁錮的，即便是肉體遭到囚禁，他的心也是不屈的，沒有一個人能真正佔有一個人，因爲靈魂是自由的，無法被束縛。”
”可是那個人還是離開了，我們會感到傷心，這種悲傷如何去消解。”
”時間不早了，我們該休息了，去我的房間吧。”
她彎下腰遞給我她的手，我拉着她順勢坐起來，她挽着我的手臂，我們緩緩地進了她的臥室。她的房間沒有任何多餘的擺設，書桌擦得光亮，上面擺着厚厚的四五疊書，足有半人高，桌子上散亂地放着稿紙，墨水和幾支鋼筆，不太寬敞的但是精緻的牀上鋪着像是病房那樣潔白的牀單，我立即無力地癱倒在牀上，因爲拉着她，她也被我一同拉在了牀上，此刻她的身體正壓在我的上身，我可以感受到她的心跳，沉穩而有力。
”對不起，這麼近的距離一定會讓你不舒服吧。”
”嗯，但是你不必道歉，換了別人也許不行，但是你的話，我不會有什麼不舒服。”
”但是說話就不方便了”。說着將身子一側，仰面躺在了牀上，我們擺着同樣的姿勢，放鬆地躺在了牀上。
”我覺得就這樣躺着，什麼都不想，什麼也不說是最好的。也最舒服。
”真想就這樣一直躺倒天亮纔好，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
”說出口的話立即變得無聊，就像在空氣中立即燃燒的某種化學物質一樣。”
”令人沮喪的改變，任何話語只要說出了口，意思立即就變化了，這樣容易使人誤會，還以爲對方說了什麼庸俗的，或者是故作高深的思想，自己不理解就要去怪罪別人，其實說這些話的人是很可憐的，他們因爲言不達意，而被人視而不見，甚至討厭。”
”是啊，雄辯是銀，沉默是金。很多話只能放在心裡，如果非要說出去不可，那麼只有借別人之口。”
”你是說小說嗎。”
”是的，如果太複雜的感情，或許還會用上繪畫，音樂等等。在我看來，藝術這種東西的偉大之處就在於表達了人麼無法說出口的東西，那些不能很好地付諸於話語的東西，所以人們創造了其他的表達方式。”
”在現實中，說不出口的話只能成爲默認你種種罪行的證據，這是悲哀的吧。”
”對，一定是悲哀的，只不過很少有人察覺因爲自己的沉默，而遭到了不好的對待，這是最大的不公平。”
”我們的對話可以完全不用考慮這些繁瑣的問題，因爲我可以認爲你只是單純地爲了消耗掉時間，緩解痛苦才用不表達任何意義的詞語來跟我交流。”
”你能這麼想，那我就沒有任何後顧之憂了，你是個聰明人。”
”不如說，我們很像，在某些方面。”
（因爲活物的生命是在血中。我把這血賜給你們，可以在壇上爲你們的生命贖罪，因血裡有生命，所以能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