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的媽媽一直都在笑着。
她看着南北和小紫進屋笑,看着南北和小紫吃飯笑,看着虎娃和南北他們親暱笑,她基本上不說話,就是笑。
但你卻覺得她比很多說了很多話的人還親切,還會交流。
有時候她似乎沒說話,就已經說明白了;有時候你雖然不說話,她就已經明白了。
在這裡,語言並不是交流的最好方式,這位溫柔的中年女性,只用這一種表情,就完成了所有愉快的交流。
南北和小紫似乎一下子就成爲了這個家庭裡的人。
虎娃似乎和他們很久就認識了,他們和虎娃媽也感覺特親近,居然有種相見恨晚之感。
晚飯是家常飯,但南北和小紫吃得卻很稀罕,特別是青菜煮豆腐,小紫幾乎一個人就吃掉了碗裡的一大半,她說,豆腐她吃得很多,但從來也沒有吃過這樣香的豆腐。
因爲大家很融洽,也就不分主人和客人了,四個人乾脆就在一起吃飯了。
村長沒有“出席”,虎娃的解釋是,他爸經常不回家吃飯,都在外面忙。
虎娃媽的補充說,村子不大,事情不少,他爸是個幹部,又是個熱心人,村子裡大大小小的事他都愛管,不回家吃飯是常事,回家吃飯纔不正常。
至於今天嘛,村子裡王老漢的牛掉進溝裡了,那溝不寬不窄,剛好把牛夾住了,那牛前進不得後退不得爬又爬不出來,只得找他這個村長了。他爸叫了幾個人去幫忙,正想辦法怎麼把那牛弄出來呢。
一席話,說得大家笑個不停,想着那牛的尷尬勁,小紫要噴飯,虎娃笑得肚子疼。
南北他們累了一天,想早早休息,但直到他們休息,虎娃爸也不見回來。
臨睡前,南北從窗子望出去,見村子裡大多數都熄了燈,但村子上的滿天星斗,就像給村子點亮了萬盞燈火,好不璀璨!
這村子有好多的星星!或者說,這簡直就是滿天星斗的村子,是星空之村。星光耀目的夜空,那麼低,那麼近,似乎一伸手,就可以觸摸蒼穹,甚或摘兩顆星星在手。
看得久了,你甚至會產生一種錯覺,似乎自己身子已經脫離地面,自己就在星空中,與星星爲伴,星星就在身旁,月兒就在身旁,雲彩就在身旁……
南北看得出神,突然看見那顆最亮最亮的啓明星。
它是那麼熟悉,又是那麼陌生,它是高高在上的星座?還是清純可愛的小啓?它到底是人化成的星星,還是星星曾化成爲人?……
南北覺得自己想不明白,身子卻搖搖晃晃,慢慢悠悠盪盪地飄了起來,他將這些疑問帶進了睡夢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南北是被一種哦哦的鵝叫聲和虎娃的呵斥聲叫醒的,看來虎娃又在訓練他的鵝了。
他正要起牀,卻發現自己和牀被一種霧包圍了,再一細看,原來那樣些霧都是從半開的窗子涌進來的。
南北望望窗外,窗外是濃霧騰騰,白茫茫一片,基本看不見什麼,給人一種虛幻縹緲的感覺,就像是進入了傳說中的天上仙境一般。
可能是昨晚自己看星空後,忘了把窗子關牢,所以那白霧就不由分說,擠進屋子來,塞了滿滿一屋子。
南北看看時間,居然已經快九點了。他急忙穿衣起牀。下樓進了大廳,要了溫水洗漱,突然就看見背劍客天白身着現代人裝束,穿越過白霧,大踏步地向院子裡走了過來。
“天白?!”
南北驚呼一聲,看看快步走近的來人,又看看周圍,周圍有一種異樣的安靜。說也奇怪,明明有人進來,院子裡的狗不叫,院子裡的鵝也不叫,它們就像什麼也沒看見一樣。
“莫非只有我一人能看見他?難道我看見了天白的魂不成?大白天的,有靈異事件?……”
南北心裡直打鼓,終於忍不住,鼓起勇氣叫喚:“天白,是你麼?你怎麼來了?!”
天白看見南北,似乎愣了一下,他聽見南北的叫喚,又一愣,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天白,你叫天白?天白,你好!”
南北一看這情形,心裡大急,難道天白要賴賬?又是假裝不認識?
他上前兩步,一把抓住天白的手,聲音急促地問:
“天白,你真的什麼都忘了,什麼都記不得了?你記得那個宴會麼?宴會上的武老大、七姑、赤腳道人……還有留影和我?你還記得你表演的斗酒節目麼?……”
天白卻是吃驚地看着南北,渾然沒有記起什麼,反而在研究南北的問題:
“這位兄弟,你是我家的客人吧?你說的天白是誰呢?他長得很像我?還是你太累了,認錯人了……我一直在這個村子裡長大,三十多年來,除了去當了三年兵,幾乎從來都沒有出過這村子,按理說也沒有機會結識你呢……”。
南北一直在打量着天白,看他的個頭,看他的神情,看他說話的腔調,還有那眉目間的活潑,他越看越覺得像,越看越確定,這不百分之百就是天白麼?
南北抓住天白的手更緊了:“你明明就是天白,爲什麼不承認,爲什麼呢?你明明就是,百分之百的是……”
天白微笑着,神情中最多的是同情。
一個人把另一個人當熟人甚至朋友,而另一個人卻不記得這個人,無論是哪裡出了問題,這個人豈不都值得同情。
他正要說什麼,虎娃卻從屋裡蹦蹦跳跳地跑了出來,他一見天白,就高興地大叫,“爸,你回來了?!”
虎娃看見天白和南北的情形,又大爲奇怪:“咦,你倆還手拉手,你們早就認識麼?爲啥不早說?……”
小紫也從屋裡走了出來,她可比南北從容多了,微笑着招呼:
“是村長吧?聽說您一大早就出去了。我們在您家,給你們添麻煩了。”
村長呵呵地笑着。“歡迎!歡迎!你們住得好,就多住幾天。”
——這笑真的就是天白的笑嘛。
小紫看看南北和村長,又笑:“你們怎麼了?怎麼回事?”
南北不好意思地鬆開了手:“他……不是天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