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心甘情願爲你付出生命。”說着,殘月不禁紅了眼眶。“難道你們男人都是這麼薄情?只看得到心裡認爲好的!在你們背後爲你們默默付出的女子,註定一生悽苦,連死也得不到你們的絲毫垂憐?”
雖然殘月覺得寒刃很好,可在碧芙的事上,殘月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怨寒刃。他居然捨得讓碧芙代她去死。
那個死心塌地深深愛着寒刃的女子,就那樣默默地,懷着一顆不被認可的赤誠之心,在熊熊烈火中挫骨揚灰。
寒刃不愛碧芙,也不能如此踐踏碧芙的真心啊。
觸景生傷,若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即便心甘情願,心底也必懷着一份比死更疼的殤。
殘月見寒刃低頭沉默,輕吸口氣,揮散心底的不快,說。
“若不是夏荷替我坐車回良國,半路也不會遇刺,被雲意軒劫走。我找你來,是想商量下如何救出夏荷。”
“救出夏荷,我們就一起回良國。”寒刃深深地望着殘月,生怕殘月反悔。
果然,他從殘月清亮的美眸之中,看到了猶豫不決。
“我們說好,只要報復了楚芷兒就回良國。”寒刃皺起眉心,目光之中幾分期盼幾分失望。
“我知道。待所有的事都辦好了,就隨你回良國。”
殘月沉鬱的聲音,寒刃根本高興不起來,只笑笑說,“你打算如何救出夏荷?”
“雲意軒是鐵了心關住我,不會讓我們輕易找到夏荷被關押的地點。雲離落現在派人找我,我想借官兵之手,找出夏荷的線索。”
“你在玩火!”寒刃當即反對,“若被雲離落知道你在京城,他還會放你走?”
這幾天,寒刃一直觀察街上動靜。官兵一波接着一波,若比作掘地三尺也不爲過。寒刃也曾親眼看到,雲離落一身狼狽,模樣憔悴,風塵僕僕地駕馬趕回京城。
寒刃知道,雲離落後悔了,若被他找到殘月,只怕不會再放手。
“你怕什麼!我答應過,會跟你回良國。”
殘月彷徨的目光,已將她飄忽不定的心泄露。只怕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若雲離落現在站在她面前,要求跟他一起回宮,她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月兒……”寒刃抓住殘月的肩膀,“如果他能對你好,不再讓你爲他流眼淚,我也不會這般堅持帶你走。他只會讓你傷心落淚,他不配你愛。我們回良國去,那裡四季如春,花兒永遠不會落敗,不會有秋風落葉的殘景惹人觸景傷情。”
殘月低下頭,長長的眼睫遮住悲傷氾濫的眸。聲音很沉地叉開話題。
“雲意軒雖沒有明着限制我出入自由,我也不能不顧夏荷安危,隨意出去。宮裡的事,就交給你了。若外頭有夏荷的消息,你且先救夏荷出去,我的安危不用擔心。即便雲意軒現在已與之前大不相同,暫時應該不會傷及我。”
“你放心,一切交給我辦就好。你只管,保重自身。若有萬不得已之時……切記不要顧忌太多。以你的武功,離開這裡,不成問題。”
寒刃不但心別的,只擔心雲意軒想到之前殘月害他丟掉江山,揹負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昏君罵名,會記恨殘月,報復殘月。面對深愛的女子,男人只要一念之差,不知會做出什麼衝動事。
殘月忍不住“噗哧”笑了,“你還是那麼嘮叨。”見寒刃還只穿着單衫,又說,“天冷了,要添衣了。”
寒刃望着殘月眼中未散盡的零碎笑意。忽然有一種衝動,想找一個可以蒐羅那笑的大網,將這樣美麗的笑容全部網入她眼中,永不消逝。
“我知道!你也是。你身子不好,注意添衣,添餐。”
他擡起手,攏起殘月額邊的碎髮到耳後。每次這樣,她都不會躲,只是笑着看他,像看一位大哥哥。
他也很享受,她只是親人般依賴的目光。他不會對她做絲毫過份之事,只爲保留住這份依賴。他知道,要求太多,只會逼她更遠。
送走寒刃,殘月心裡暖暖的,脣邊還掛着親和的笑。
見寒刃已走遠,天上的月光清冷如霜,有風吹過,捲來落葉打在身上,鑽骨子的發寒。轉身回房之際,不經意發現,雲意軒不知何時就站在院子的月亮門下,靜靜看着她。
殘月心頭一怵,只怕他已看到寒刃了。萬一他惱了,對夏荷不利怎麼辦。
脣邊掛着的殘笑漸漸褪盡,沉寂的目光如這夜月光清冷。
“不想見到我?”雲意軒緩步走出月亮門下的陰影。
殘月垂下眼睫,沒有做聲。
“以前,即便你的笑太過堂皇,至少……你每次見到我都會笑得如花般嬌美。”雲意軒站在殘月面前,睨着她低頭沉默的樣子,很想自嘲發笑。
“不早了,我想歇了。”殘月逃一般往屋裡跑,匆匆關門,卻被他一把阻止。
殘月不想惹惱他,只好任由他進來。
雲意軒睨着殘月,逼近一步,嚇得殘月趕忙退後一步。
“良皇對你的情,很深厚吧。”
“什……什麼?”殘月故作不解。
“拋下良國子民不顧,易容潛入雲國,不就是爲了接你回良國。”
殘月心下一突,他居然知道的這麼詳細。
“他與當初的我,有何差別?若不是知道,你和他一起打下良國江山,我真要懷疑,又是雲離落使用美人計,派你去摧毀良國的江山了。”
他沉沉地啜笑着。這笑好像利刺,直接扎入殘月柔軟的心房深處,又疼又酸,直逼得她,想瞬間逃離他不善氣氛的籠罩之下。
殘月深深低下頭,不支聲。也不知道說什麼,都是她欠下的債。
“連話都不想跟我說了?”雲意軒勾起殘月的下巴,讓她與他對視。
“不知道說什麼。”殘月側頭避開他的手指。
雲意軒的手失落落地垂了下去,一對美麗的桃花眼盡染寂落,“我從沒見你那樣笑過。”
“很美,很乾淨的笑。”他又看向殘月,試圖從她臉上再尋到那樣的笑容。
只可惜,除了沉默,只有冰冷。
“很晚了。”殘月咬了咬嘴脣,想盡早擺脫他。
許久,他才漸漸有了些許反映,“天冷了,晚上記得多加一條被子。”
他轉身離去,負在背後的手裡,握着一隻玉笛。
以前,她就喜歡聽他吹的笛子。爲此,他還命宮裡最好的樂師教了他許久,只爲能爲她吹更多她喜歡的曲子。
站在門前,看着他腳步沉重離去的背影,心裡好像梗着一根長長的利刺,上不去也下不來。
月光很明亮,透過窗子打在臉上,透着絲絲涼意。
殘月還是低估了雲離落。至少沒猜到,他居然這麼焦急尋她。還以爲,京城那些來來往往的官兵,只是做做樣子給良國看。
雲離落找到這個院子時,已是三天後。
雲意軒不疾不徐,任由雲離落帶人闖進來。雖然他只帶了小郭子和蓮波兩個人,大批的官兵留在院子之外,守個水泄不通。
“大膽,見到皇上還不下跪。”小郭子尖細着嗓子,一甩浮塵,對站在院子裡的雲意軒揚威。
雲意軒漠然望着雲離落,絲毫沒有行禮的意思。
山秀和香玉站在殘月門前,也未向雲離落行禮,都一副誓死護主的凜然樣。
雲離落淡淡一笑,揚手阻止小郭子。他一手負後,踱步到雲意軒面前,口氣雲淡風輕。
“又見面了。”
“預料之中。”
“故意爲之?”
“不算是。”
雲離落低聲笑起來,震得他胸腔顫顫。狹長的丹鳳眼看向緊閉的房門,按他猜測,殘月就在這個房中。
“你在逼朕殺你。”雲離落的脣齒間,迸出冰冷徹骨的字眼。
“若她自願留下,皇上作何感想?”雲意軒笑着拖着長音。
“她不會!”雲離落固執地低喝。她說過,她屬意於他,怎麼會忽然轉了性子,留在雲意軒身邊。
“不如一試?”雲意軒勾起脣角,笑靨詭異。
山秀和香玉打開緊閉的房門。
殘月就在站在門口,明媚的光影瞬間籠罩全身,隱隱泛着一層流光溢彩,恍若陽光幻化的傾城仙子。
她的眼睛,只望着雲離落,深深地看着。蘊着幾分激動,幾分思念,幾分嗔怨,還有幾分委屈……
“月兒。月兒!”
雲離落的呼喚,如重石擊入池中,濺起一層層無法平息的漣漪。他無比激動地向她奔來,腳步卻停在雲意軒的阻攔之下。
“公主想不想隨皇上回去,還得問過公主才行。”雲意軒輕緩平淡的聲音,斯文有禮,文質彬彬。
“不用問!她會隨朕回去。”雲離落恨得咬牙,惡狠狠等着雲意軒。蕭殺之氣瞬間繚繞,大有當即扭斷雲意軒脖頸之勢。
雲意軒對雲離落眼中翻涌的殺氣,絲毫不爲所懼。笑着看向殘月,問道。“公主,可願隨皇上回宮?”
殘月的心裡滿滿都是雲離落。這幾天也一直想着,雲離落會不會尋自己。如今印證,他居然這般焦急她的安危生死。狂涌的興奮,恨不得現在就撲到他懷裡。
寒涼的秋季,陽光總是刺眼的明媚。清晨剛剛輕掃過的院子,不到一個時辰,又落滿了落葉。
殘月站在房門口,燦亮的陽光打在她身上,好像鍍上一層絢爛的光彩,奪目的美。
她噙滿細碎陽光的美眸,深深望着雲離落。有風捲了細碎的沙子,迷了她的眼,依舊捨不得錯開。
他站在院子陽光最亮處,依舊那麼丰神俊朗,氣宇軒昂。風揚起他墨黑的長髮,與紛紛飄飛的落葉糾纏。周身彌散的蕭殺之氣,霸道張揚。
他的樣子……才十多日不見,竟已憔悴了這麼多。一對鳳眸佈滿血絲,顯然多日沒有睡好。下巴上也長滿了青澀的胡茬,滄桑潦倒之中雖更顯得他邪魅迷人,也不免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