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個孩子的死,多少也是算在鳳未央頭上,這也是安朝玲這麼一直痛恨鳳未央的原因,哪怕那日鳳未央到昭陽殿夜訪,把她從一蹶不振中救起來,並沒有告發她抱走宋玄一事。
可是,鳳未央這些年無爭,處處友善於她們,她們抓不住宋志軒的心,她們卻要把她視作礙腳石?泥菩薩都有三分火氣,何況她還是個活生生的人!
“我今日過來,不過是受了太后所託,她老人家不忍自己的親侄女留在佛堂內無人問津,想讓我能夠向皇上求個恩典,放你出來。”若是沒人在宋志軒面前提起,估計安朝玲也就永遠留在這裡了。
帝王情,薄涼如此。
一個已無好感的妃子,皇帝哪還能夠記得她身在哪兒?
鳳未央見她不說話,繼續把話說道:“你真以爲我幫你這麼多,只是爲了讓你記我一點兒好?在這自顧不暇的後宮裡,沒有誰有這麼多的善心,只去喂一頭會咬人的狼!”
安朝玲低沉着嗓子,如是道:“鳳昭儀所爲的是太后吧!宮中畢竟只能有一位皇后,太后這麼多年不問世事,可暗地裡一直打壓着你紫蘭殿,生怕顧皇后栽在你手中,引發朝政動盪。”
鳳未央見對方肯動腦子,便含着一縷笑,道:“你清楚便好。總的說太后是太后,她有求於我,我不能不幫,也算是盡孝道了吧!”
“可你此次幫了我,難道不後悔?”安朝玲終於起身與她面對,不怕把醜話說在前頭。
“三番五次被陷害,並一次次的從鬼門關走回來,我怕的還不夠嗎?”鳳未央諷刺道,“我不是不記仇的人,只是看在我是否願意於報復!”
鳳未央轉身離去,該說的話都已說了,她若還是執迷不悟要尋她的晦氣,鳳未央樂意奉陪。只是太后那邊,也是鳳未央最後一次退讓了。
當年,鳳未央名節被詆譭,一直在太后心中留下一根刺。雖說宋志軒不在意,況且鳳未央也是清清白白,可太后仍是放不下偏見,而且當年鳳未央從汴京逃回金陵,乃是一路與郭宇明作伴,再有流言蜚語細數鳳未央的不潔。
“你真的願意幫我?”安朝玲不大確信,在鳳未央身後急急喊出一句。
鳳未央停住腳步,頭微側回來,“你可以從這裡出去,只是能幫到你的,真正只有你自己!有些事你也該看透了,別光想着強求,該是你的便是你的,不該是你的那就安分守己,咱們的皇上自不會一定虧待了你!”
安朝玲緊緊閉上雙目,這次是真的認命了,她這輩子註定是鬥不過眼前這個女人,因爲一邊恨着她,卻一邊守着她源源不斷的恩惠!
六月底,安朝玲從三清殿的佛堂放了出來,不過不能再回昭陽殿居住,而是遷往芳草軒住下。
三日後,鳳未央和紀春華結伴而去,安朝玲也算耐心接待了她們。
“我覺得芳草軒不錯,安靜嫺雅,別具一格。”紀春華打量着四處,“這麼好的一去處,當初我怎沒向皇上開口要呢。”說的這話,巴不得用碧雲殿向安朝玲換這個芳草軒。
芳草軒如其名,院子裡頭碧草芳香,不少藤架掛着凌霄花的花藤,吊蘭也是一盆盆的,一路過來曲徑通幽,芬芳四溢。
安朝玲擡頭看着前面安靜賞花的鳳未央,略微尷尬地道:“這還是得益於鳳昭儀的幫忙,若不是見芳草軒還空置着,也不用如何修繕,這才向皇上提議賜給了嬪妾。”
鳳未央回過首,巧笑地道:“本昭儀也是覺得芳草軒極好,能夠修身養性,既安淑儀從佛堂歸來,也是需要一個安靜處,所以我才向皇上推薦了這裡,皇上也認爲合適,若是皇上覺得不合適,也不會賜給了你吧?”
“昭儀說的是。”安朝玲乖巧了許多,向前福了個禮,然後接着道:“藤架下比較飛蟲多,不如到堂內落座,我已讓喜碧端來消暑的酸梅湯,不妨喝上幾碗再走。”
紀春華打趣道:“凳子都還未捂熱呢,就急着趕咱們走啊!酸梅湯一定要喝的,而且必須喝得夠本纔可以!”說着,就挽上鳳未央的臂彎往裡頭走去。
賜安朝玲芳草軒,也是處於好意,此處曲徑通幽,多設花草,屋宇也淡雅舒適,雖地理位置偏僻了些,沒有富麗堂皇的建築,但指不定宋志軒哪一日就愛落腳於此呢。
並且,安朝玲這一出來,顧來儀可沒想過給她安排別的宮殿,意思是讓她跟隨別的妃嬪擠一擠。
這事紀春華也插不了手,皇后都不開口,她還能逾矩了去?
太后那邊就不消說了,上一次指了昭陽殿給她,這一次就得看她的造化了。能幫的都幫了,站不穩腳後跟,那就是你的命了!
送走兩尊大佛,安朝玲只覺的心累得慌,便躺在貴妃椅上,讓喜碧在邊兒扇着團扇,自己小憩一會兒。
喜碧輕聲開口了,“淑儀是不是不喜歡芳草軒?”畢竟落差太大了,怎麼能與昭陽殿相比。
昭陽殿貴氣大方,氣派上一點兒也不輸長樂宮,並且還是與宣政殿靠得最近的宮殿。
“怎麼回呢?”安朝玲依舊閉着雙目,很祥和地道,“我倒是很喜歡這裡,幽靜雅緻,除了花藤綠草,還有一排的翠竹,很符合我此際的心境。”
“那淑儀從佛堂出來了,總該去看望一下太后她老人家吧?聽聞前些日子,總唸叨着您呢。”喜碧輕搖着團扇,不時撓着脖子,真不知這裡有什麼好的,飛蟲這樣多,莫不是淑儀連着幾次打擊,失望得得過且過了吧?
宮裡頭若不爭寵,不爭上位,那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太后那邊,往後沒什麼事,咱們便不過去了。不過我會常去佛堂爲太后祈福,太后會明白我的孝心的。”太后老了,衆所周知的事,當初如果不是她所願,但太后也爲她操了不少的心,可她還是這麼不爭氣,只覺得無顏面見她老人家。
安朝玲睜開一絲眼縫,突然問道:“喜碧,你認爲皇后爲人如何?”
“這……”喜碧只是一個宮女,雖說是在芳草軒內,但也不好膽大妄爲地置啄當即皇后吧?
安朝玲點了點頭,知道她有所顧慮,便換了個問題:“那鳳昭儀呢?世人都說她有一顆菩薩心腸,樂善好施,與人爲善,難道她就真的沒半點野心了嗎?”
“那哪能沒半點野心啊,她好歹也是三皇子與五皇子的母妃,鳳昭儀不爲自己,也總得爲兩個孩子作考慮吧?”喜碧倒不怕背後置啄鳳昭儀,當初安淑儀也還是昭儀呢,區區一個昭儀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她這些年與世無爭,聽聞當年還是她固辭後位,如若她真野心勃勃,爲何還要隱忍在皇后腳下,並且還讓皇上流連各宮?”安朝玲就這表面的事情問去,實際上鳳未央所做這些,必定是有其目的所在。
這可把喜碧問住了,咬着手指不懂該作何回答……
安朝玲笑了笑,道:“那我再問你,如果皇后不是皇后,除卻我與幾位淑儀在內,那誰更能勝任後位?”也就是說,鳳未央與顧來儀誰當皇后,對宮中的她們更能獲益?
皇后雖表面一直拉攏她們,也不過是想孤立鳳昭儀,可是結果呢,沒了兩位淑儀,一個昭儀還降爲了淑儀。唯獨跟紫蘭殿走得近的紀淑儀,獨善其身,並且還攬到了協力後宮的大權。
“那……奴婢則認爲紫蘭殿的鳳昭儀更爲適合。”這個根本是毋庸置疑,撇開立場來說,當然是鳳昭儀了。
鳳昭儀有野心沒野心那是一回事,但對她的評價絕不是空穴來風,那都是大家夥兒有目共睹的,逢年過節,只要來她紫蘭殿道賀一聲,她都會派賞,對待每個人都是和顏悅色,以德服人。
顧來儀身爲皇后,自然要對宮人嚴於律己,以身作則,寧肯短着長樂宮的用度,也不會缺了各宮的月俸。
不是說皇后不好,只是皇后這像在作秀,前些年幾度傳出皇后脾氣大,不好伺候,開銷也多,這幾年卻性子急轉,讓人捉摸不透。
而且安朝玲降了位份,能夠在佛堂靜心思過,還是託了顧來儀的福。她仗着便宜一跪,孩子這麼一有就相安無事,卻是折損了兩個與她親近的淑儀。
皇后在污衊鳳昭儀一事,到底扮演着什麼角色,大夥兒都心知肚明。自打鳳未央入宮以來,皇后可一直把她視作眼中釘肉中刺,向來是除之而後快。
若是爲了後宮好,垂範天下的典範,自然是紫蘭殿的鳳未央了,無怪乎喜碧會這麼選擇。
安朝玲得到了答案,自言自語地道:“我明白了。”
喜碧倒是不明白了,便多嘴一問:“淑儀明白什麼了?”
“也沒什麼,”安朝玲重新閉上雙目,若有若無地道,“往後咱們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就是,旁的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