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一下沒了兩位淑儀,咱們碧雲殿往後也得多加謹慎才行。”香蓮面染哀色,也是對今日之事心有餘悸,也怕自家淑儀會走她們的路。
紀春華望着銅鏡中的自己,脣角勾了勾,“放心吧,只要我行得正坐得端,自然沒人敢把碧雲殿怎麼樣!”而且,必然要有大權在握,才能讓人動不得她。
“皇后這個孩子也來得太及時了,不然,她當日夥同安昭儀誣陷鳳昭儀謀害皇嗣一事,準能讓皇上廢去她的後位呢。”剛纔還面帶慼慼然的香蓮,此刻鼻子皺了皺,一臉不屑地道。
依照宋志軒無故罰跪皇后可看出,宋志軒當時肯定是怒極了,肯定動了要廢后的念頭,原本後位就該是紫蘭殿的鳳未央,不然哪會輕易讓顧來儀就輕易跪下?
後宮與朝堂有着緊密關聯,皇后下跪,牽扯着朝中官員利益,朝政必有動盪。可是,宋志軒當真是一怒之下,就這麼不顧後果了嗎?
“你當真以爲皇上考慮過後果?皇上能這麼做,也是有所考量,肯定是跟顧家一方面太過驕奢有關係吧!再加上太子之位暗潮洶涌,朝中不少官員已是小動作頻頻,此次經皇后一跪,也算是暫且擱置皇長子立儲一事,讓他們不好再議!”紀春華擱下手中的梳子,尤爲嘆氣地道。
她入宮好幾年了,腹中仍舊是沒個動靜,說皇上不寵愛她,倒也時常來碧雲殿歇息。但說寵愛,卻也是抵不上紫蘭殿的那位。
總所周知,皇上與鳳昭儀的感情牢不可破,他二人仿若已經過了濃情蜜月,已到老夫老妻的階段,已把對方鐫刻入生命中,成了不可缺少的伴侶。
他們之間有深厚的感情維繫,彼此不需要什麼言語,即使二人不常相見,心中也永遠記掛着對方。這也是宮中女子十分豔羨和嫉妒鳳未央的地方。
鳳未央不管是入宮前,還是入宮後,一直都在爲宋志軒的宏圖霸業委屈着自己。宮裡頭心思透徹的人,對於紫蘭殿地一味忍讓看得很明白,也不怪乎皇上如此緊張紫蘭殿。
紫蘭殿。
錢忠明收回手,起身回到桌子前提筆擬藥方。
辛月則把鳳未央的手腕放回被子下,問:“錢太醫,我家小姐的病況如何了。”
“只能說餘毒未盡,熱度難降。”手中執筆的錢忠明擡頭,看着辛月道,“你家娘娘此次被蛇毒傷得不輕啊,若不是她自救得當,不然侍衛發現時,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錢忠明想了想,復又擡頭道:“你也一身是傷,不如就先去歇養着,這裡頭有皇上撥過來的宮女伺候,她們自不敢怠慢鳳昭儀的。”
辛月搖了搖頭,頗爲自責地道:“不了,辛月無礙。此次是我沒保護好小姐,纔會讓她如此遭罪。”
“你也別太過自責,這些事根本是防不勝防,有的人分明就是衝着鳳昭儀性命而來,只是你家娘娘只會一味的隱忍,未免太過吃虧了。”錢忠明認識鳳未央開始時,就認爲她是個狠角色,不像是能夠吃虧的主。
可這幾年裡,她卻沒了當年的心高氣傲,只會一味的忍讓,皇后之位沒了,眼下三皇子與皇長子的儲君之爭,她還是沒有動作。
此次,還差點被害得沒了性命,也不知這教訓讓她看得清楚眼前的情形沒。後宮之中,不是不爭,就像相安無事。
看見前面的人沒有吭聲,錢忠明便來了興趣問:“辛月姑娘,爲何你一直叫鳳昭儀爲小姐?”
辛月好半天才開口答他:“因爲小姐說過,我並不是她的奴僕,可以隨意讓的叫她。”昭儀,娘娘,小姐或者姐姐……
“可叫小姐不也一樣?”錢忠明越發的不明白了,只覺得混亂。叫小姐,難道就不是奴僕身份了?
辛月沉默不語,只覺得身後的男子也太過八卦了。
鳳未央說過,入宮後,辛月若改不過口來,那就繼續喚她爲小姐便好。她不想入宮爲妃後,就在越發把尊卑放大,她與辛月之間是姐妹之情,她還是依舊把她當做妹妹看待。
錢忠明表情訕訕然,也覺得自己多話了,便埋頭寫起藥方來。
鳳未央還是因體內未清的蛇毒,煎熬難受,她就跟蒸籠內的包子一樣,全身毛孔張開,散發熊熊的熱氣。
而且,多年未做的惡夢,又開始纏繞自己不放。
二哥的聲聲指責,孩子接二連三的死去,自己被逼的飲下鳩毒,隨後鳳家的滿門抄斬,自己死後還落得死無穴,屍骨無存……
“不、不要……”鳳未央眼角躺下淚痕,聲音極爲微弱地哭喊道。
“央央在做惡夢嗎?”一隻冰涼的大手,覆在鳳未央的滾燙的額頭上。
那隻手要離開時,卻被鳳未央一把抓住,鳳未央能感覺到那雙炙熱的目光在緊盯着自己,那人的手如此冰涼,跟怕冷而手腳冰涼的二哥如出一撤,想必二哥是知曉她的情況,如今入宮來看望自己的吧?
鳳未央高築的心防歇下,完全露出軟弱的神態,不斷地嗚咽道:“二哥對不起,一切都是妹妹無用,沒能護住身後的鳳家……”
牀邊的男子看着女子被蛇毒燒得迷迷糊糊,還做着離奇百態的惡夢,還胡言亂語一通,並被她當做自己的二哥,男子也只能低嘆一聲,然後從懷中掏出一顆百香丸,喂入她嘴中。
藥丸入口即化,藥效很快被鳳未央吸收,體溫逐漸下降,四肢百骸一陣涼意,就像剛纔覆在額頭上那隻手掌一樣。
剛纔還在不斷夢囈的鳳未央,此刻安靜下來,呼吸漸入平穩,人已陷入熟睡中。而牀邊的男子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便也離開了紫蘭殿。
鳳昭儀謀害四皇子,以及當年皇長子落水一時,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因爲顧來儀定鳳未央的罪,是根據慎刑司得來的口供,可慎刑司那是屈打成招,口供已做不得實據。
而曾當堂出來指認鳳未央的那些僕婦,卻突然一夜暴斃,而且唐友玲也把誣陷鳳昭儀謀害皇嗣之事,都一併承擔下來,反而與旁的人無關了。
皇后由於失察,過分聽信唐淑儀讒言,把紫蘭殿的宮人交由慎刑司酷吏,以及對慎刑司呈上來的口供沒有半分質疑,導致鳳昭儀軟禁於紫蘭殿,並無人照拂,導致歹人趁機取命,所以皇上纔會如此震怒,一怒之下罰跪了皇后。
針對於安朝玲當堂指認鳳未央爲害死她孩子之事,皇上只是將她位份。所以,昭陽殿的安昭儀降爲安淑儀,命她在佛堂靜心思過三個月。
但王才人確實是在紫蘭殿中水銀之毒,鳳未央仍有洗不掉的嫌疑。可若真是鳳未央所爲,她爲何做得如此明顯?所以此事有待追查,暫不作何定論。
郭宇明忙活了一天一夜,此際還留在官署內,面露疲態的他,索性趁着雨後清晰,出來隨處走一走。
這一走,就走到了翰林院,裡頭還有燈火隱約,人影晃動。郭宇明便邁步走了進去,屋子的房門打開,鳳瑾珏正在燈下看書。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郭宇明外頭唸了這麼幾句,便笑着走了進去,“沒有哪個人看書,像你這樣還把房門大打而開的,也不怕夜風把燈吹熄咯!”
鳳瑾嗣放下手中書,擡頭看向來人,“案情都查清了?”
郭宇明看到窗子邊那一盤殘棋,便走過去看了半餉,才執子落下道:“央央是什麼樣的人,你當哥的難道不清楚?”
鳳瑾嗣也起身來到棋盤對面坐下,隨即撿起一顆白子落下,“我自是深知妹妹的品性,她能夠十年如一日的保持純良,也是夠難爲她了!”
“哼,純良……還不都是被你這個哥哥所逼?”郭宇明先是冷哼了一句,才復又問,“這盤棋是你白日與賀知章沒下完的殘棋吧?既然道心了一天一夜,爲何就不去紫蘭殿看一看她!”
“我會去的,只是還不到時候?”鳳瑾嗣盯着棋盤思考着下一步,擰眉而答。
郭宇明眉頭皺得更高了,脣邊的譏笑愈加濃烈:“可那又是什麼時候?非要等到央央在後宮待不下去的時候?”
“這事無須你管,你只需專心輔佐好皇上便是!”鳳瑾嗣一點兒也不在意好友的譏諷。
木秀於林而風必催。
他從朝野中半隱退,一半是他已有從龍之功,也已身爲朝中外戚,便不再適合居高位把持大權,這樣於宮中的妹妹不利,也對身後的鳳家招之政敵;二不想與郭宇明爭鋒,既然他能放手天下爭雄,那就不能埋沒他的才能,天下百廢待興,宋志軒的王朝正是需要人才之際,而郭宇明這樣的人才絕不能錯過。
郭宇明幽幽地道着這麼一句:“當今皇上勤勉自勵,難得的千古明君,有你我二人如此幫着他,他勢必被後人所讚頌。”
這麼一句既誇了宋志軒,也連帶着誇着自己的話,鳳瑾嗣並沒有笑話他,因爲有的人有這個自誇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