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來,水波不驚。
垂下的柳枝隨着風緩緩的拂動,溫柔的撫摸着河面,一對兒璧人站在河邊,親暱的對話。
河的對岸,遠遠望見兩人的,皆是感嘆,郎才女貌,大抵便是如此吧。
只是,若往近了看,便能發現這美若天仙的女子,臉上籠罩着層淡淡的不安。
男子笑容清淺,丰神俊朗,讓路旁女子看了,不禁羞紅了臉。
“含煙姑娘,你說,我想幹什麼呢?”宋瑜不答反問。
蕭玉兒背部僵硬,不知該如何作答,思忖了半天,臉上帶着震驚的神色,慌忙問道,“難道,你的目標是歸雲山莊?”
歸雲山莊無論在江湖上,還是朝廷上都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兩方均想拉攏倒是不錯。但這些年,歸雲山莊的態度並不明朗,說是幫着朝廷,偏偏暗地裡結交了不少江湖中人。
如今,甚至還公開的召開武林大會,若說幫着江湖,卻又提供給朝廷大量的銀錢,當做軍餉。
看上去,這樣兩邊都不得罪,更是是爲了鞏固其地位。
但聰明人都能看的出來,現在之所以還保持着平衡,全是因爲朝廷和幫派的戰爭還未正式打響。若是將來,兩方真的開戰,那麼無論朝廷抑或是江湖各幫派,首先都會拿歸雲山莊先開刀。
可,若是此刻,宋瑜的目標直指歸雲山莊,那是否意味着朝廷和幫派的戰爭即將開始?
宋瑜依舊悠閒的扇着扇子,表情並未有任何的鬆動,以至於蕭玉兒根本無法透過他的表情,得到半點的蛛絲馬跡。
“含煙姑娘,我來此的目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站在哪一邊?”宋瑜依舊對蕭玉兒的問題不予回答,此刻,她的心思越亂,便越容易突破,憑着她的身份,應當是個不錯的盟友。
蕭玉兒忽的擡頭,眼睛中的倔強撞進宋瑜的心底,“抱歉,宋公子,我絕不會做任何對歸雲山莊不利的事。”
宋瑜愣了愣,反而笑了起來,說道,“好,含煙姑娘,我果然沒有看錯你,若你只是個爲了利益出賣信仰的小人,那麼我宋瑜也不需要這樣的盟友。”
就在蕭玉兒擡頭呆愣之時,宋瑜繼續說道,“含煙姑娘身爲歸雲山莊的大小姐,卻肯屈身於花滿樓,想必也是令父兄早就清楚了自身的處境,故而讓你採集更多的信息,以便及時商量對策。
這些年,想必含煙姑娘也清楚,朝廷並未有對歸雲山莊下手的打算,可世事變遷,君王心懷天下,不知何時便會改了主意,不如你跟我合作,到時,若皇兄想要對歸雲山莊下手,我也有藉口爲你們求情。
含煙姑娘,你應當清楚,這世上,唯有我,最有資格說出這話。”
蕭玉兒擡頭,正撞上宋瑜的眼睛,漆黑如寶石般的光芒隱隱閃動着,幾乎要把她吸引進去了般,他說的沒錯,當今皇帝唯肯聽他之言。
猶豫了片刻,“如何合作?”
宋瑜並不意外,放佛早就預料到了蕭玉兒會同意般,他合攏了扇子,頗有節奏的拍打着自己的手掌,說道,“含煙姑娘,合作……可是要講究誠意的。”
蕭玉兒一愣,隨即很快反應過來,咬了咬牙,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她開口說道,“前些日子,有人來找我,說是已經知曉了我的真實身份,並藉此威脅我,讓我爲他辦事,也就是監視你的舉動。
父兄這些年爲了培養我,費了極大的心血,我若是暴露,他們便會失望,也會連累了歸雲山莊……所以我不能不答應……”
“那人是誰?”宋瑜追問道。
蕭玉兒搖頭,“我不知道。只因他每次來找我,全身上下都裹得嚴嚴實實,甚至連聲音都是僞裝過的。”
看宋瑜陷入了沉思,蕭玉兒再次說道,“宋公子,你要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不過,看他的樣子,應當在朝廷中地位很高。”
宋瑜看了眼蕭玉兒,蕭玉兒低下了頭,囁嚅的說道,“有次,我悄悄的跟蹤他,聽到他說要盯緊皇帝……”
“就這些?”宋瑜問道。
蕭玉兒點頭,“他武功不低,我怕他發現我,便就走了。”
宋瑜沉吟了片刻,臉上再次掛了淺笑,“含煙姑娘,你不必慌張。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因此我相信你說的。”
蕭玉兒聽到宋瑜的話,絕美的臉上展開了笑顏,周圍的風景頓失了顏色。
“含煙姑娘,其實我此番來的目的很單純,便是見識見識這武林大會,聽說書先生說了那麼多次,卻從未親眼見到過,實在慚愧。”宋瑜半開玩笑的說道。
蕭玉兒的臉僵了僵,聲音變得冰冷,“王爺,你在開玩笑嗎?”
宋瑜笑了笑,“含煙姑娘莫要生氣,你我談論的話題太過沉重,這纔想着開個玩笑調節下氣氛,其實,皇兄此次派我前來是爲了收編江湖門派,使其爲朝廷效力。”
“什麼?”蕭玉兒詫異,大喊道。
“含煙姑娘,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可憐,皇兄總是派些不可能的任務給我,誰不知道江湖與朝廷素來恩怨糾葛,當年前太子宋濂更是與江湖勾結,多次暗殺當今聖上,哪裡可能冰釋前嫌。不過皇命不可僞,爲了保住我的腦袋,也只能盡力而爲了。”宋瑜無奈的攤了攤雙手,抱怨着說道。
蕭玉兒皺眉,說道,“可,那真的很難啊,若是王爺不能完成……”
宋瑜安撫着說道,“能拖多久拖多久,就算這事辦不成,皇兄也不可能奪了我性命,所以含煙姑娘不必擔心。”
蕭玉兒望了眼宋瑜,點了點頭。
河對岸,蘇展舟和蘇墨川已然開完了會,朝着柳初漾的房間走去,眼神不經意的一撇,正望見蕭玉兒與宋瑜兩人眉目傳情,不勝嬌羞的模樣。
蘇墨川咂舌,“兩人看上去,倒像是光風霽月的璧人,般配的很啊。”
蘇展舟搖了搖頭,“原以爲他對漾兒有情,還想着把漾兒託付給他照顧,看來,倒是我老糊塗了。”
“爹,此次行動,地點定在江南,咱們不如把漾兒帶回去。”蘇墨川詢問道。
蘇展舟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凡事問過漾兒再做決定。”
回到柳初漾房中之時,她睡的正酣甜,臉色卻顯得紅潤了許多。
蕭逸雲坐在她的牀邊,悉心照料着,像是對待稀世的珍寶般。
“蘇老爺子、蘇大俠,晚輩蕭逸雲有禮了。”蕭逸雲見蘇墨川和蘇展舟走了進來,連忙走上前來,行着禮。
蘇墨川笑道,“早就聽聞歸雲山莊少莊主,年少有爲,乃是江湖中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蕭逸雲謙遜的抱拳,“蘇大俠謬讚了,既然兩位前輩回來了,那晚輩便告辭。”
“有勞少莊主。”蘇墨川也是回了一禮。
望着蕭逸雲遠去的背影,蘇墨川戲謔的說道,“爹,看來漾兒着實用不着咱們操心,纔剛走了個宋瑜,這又來了個蕭逸雲,桃花不淺哪。”
蘇展舟望了望躺在牀上的柳初漾,笑了笑,“墨川,你可還記得漾兒小時候,第一次來到歸雲山莊時便纏着逸雲不放嗎?這丫頭,還不知羞地口口聲聲說長大了要做他的媳婦兒呢。”
蘇墨川嘴角含笑,說道,“自然記得。莫不是兒時的戲言,如今倒成了真。”
“誰知道呢。”蘇展舟說道。
待柳初漾沉沉醒來,已是接近黃昏,她揉了揉太陽穴,不雅的打着哈欠,身上的疼痛感放佛已經消退了許多,看來蕭逸雲的補品着實有用。
緩過神來,柳初漾剛側臉,便看見了兩個身影,嚇得往後退了退,撫着胸口埋怨的說道,“外公,舅舅,怎麼會是你們?”
蘇墨川嘆了口氣,裝作心酸的說道,“果然女兒大了不由娘,漾兒看到守在你牀前的並非少莊主,而是我們兩個長輩,是不是心中失落的很?”
柳初漾委屈的看了眼蘇展舟,撒嬌的說道,“外公,你看舅舅,他誣賴我,我哪有。”
蘇展舟哈哈大笑,說道,“漾兒,你舅舅說的可不錯,少莊主身份尊貴,卻衣不解帶的守在你身邊照顧着,還爲你找了那麼多珍貴的藥草,這份情誼,讓我這老人家看到都感動的很呢。”
柳初漾佯裝嗔怒,“外公,舅舅,你們胡說什麼啊,我跟少莊主才相識幾天,怎麼可能像你們說的那樣……”
蘇展舟搖了搖頭,“漾兒啊,算起來,你還穿開襠褲的時候便與少莊主見過面了,那時,你可不似現在這般嬌柔做作,不,應該說,你追愛的勇氣讓我都爲之臉紅。”
“舅舅,你說這話,我完全聽不懂啊,少莊主說我們小時候曾見過,你們也這樣說,可我怎麼不記得了?”柳初漾滿臉的糾結,詢問道。
蘇展舟看柳初漾這懵懂的模樣,倒也不像是裝出來的,試探的問道,“你當真不記得了?”
柳初漾大喊,“真的不記得!”
蘇展舟說道,“其實,你不記得也是好事,畢竟那可不是什麼光彩的過去,若真說與你聽,說不定以後你就沒臉再見少莊主了。”
柳初漾的胃口已經被吊了起來,她又不好意思直接開口問蕭逸雲,當然不肯放過眼前兩個知道真相的人,於是她便蹦到兩人的面前,拉着他們的手問道,“外公,舅舅,你們快告訴我,小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我想知道啊啊啊……”
“你這孩子,快回去把鞋穿上,地上寒氣重,對身體不好。”蘇展舟皺着眉說道。
柳初漾的心中涌過一陣暖流,但她還是倔強的說道,“你們不告訴我,我就不穿鞋。”
蘇墨川無奈,“行了,你聽外公的話,我告訴你。”
話音剛落,柳初漾便飛快的閃回牀上,託着兩頰,雙眼亮晶晶的望着蘇墨川,等待着接下來的故事。
蘇展舟強忍住笑意,“這可是你要我們說的,聽了別後悔。”
“纔不會。”柳初漾極其篤定的說道。
蘇墨川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應當是你五歲的時候,你孃親剛剛去世,你哭鬧不止,整天黏在你爹的身邊,便連武林羣雄聚集在歸雲山莊商討武林大事,也不得已把你帶着。”
“那時一衆前輩商量大事,你卻搗亂個不停,我和你爹拿你都沒辦法,直到你看見了當時十歲的少莊主,立刻就不哭了,雙眼直勾勾的望着他,頗爲親暱的喊哥哥。”
“莊主讓少莊主帶你往一旁玩,你這傻丫頭就片刻不離的跟着他,連人家洗澡的時候你也要跟着,趕都趕不走。不過,你們年紀尚小,我們也就沒把此事放在心上,更何況那段時間,我們都忙於正事,也沒時間管你,你們便日夜不離的呆在一起。”
“後來,正事商量完了,大家都陸陸續續的離開,惟獨我們和你爹不得不留下,只因那時你像樹尾熊似的,牢牢掛在少莊主的身上,誰敢上前分開你們,你就齜牙咧嘴的咬人,而且使得氣力還不小,我都被你咬破了手背。少莊主雖年紀小,但心思老成,他便耐心的問你爲什麼不走,你猜你怎麼回答?”
說到這,蘇墨川和蘇展舟都是忍住笑,憋得很辛苦的樣子。
柳初漾搖了搖頭,心中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說,你們一起洗過澡,睡過一張牀,他必須得對你負責,將來得娶你過門做他的媳婦兒!”蘇墨川說完這話,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柳初漾的頭埋得老低,兩頰通紅,她真的說過這樣的話嗎?
“漾兒啊,那時你的臉皮着實厚,就那麼掛在少莊主的身上僵持着,說他不答應你,你就不下來了。”蘇墨川繼續補充着說道。
柳初漾聲音低低的問道,“然後呢?”
蘇展舟也是許久沒那麼高興,接着蘇墨川的話說道,“沒辦法啊,少莊主只能答應你,也不知你跟誰學的,竟然非要交換定情信物。可那時你的年紀小,身上根本沒什麼東西,後來竟然把你吃飯時帶在脖頸間的那塊布給了他。”
“當時少莊主臉都綠了,那時你可剛吃完飯,布上都是一塊塊的油漬。但他爲了哄你,還是硬着頭皮收下了。”蘇墨川笑的肚子都疼。
天哪,怎麼會這樣,柳初漾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早知如此,她打死也不會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