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中的這份名單,鳳未央瞭然一笑,安氏送來的這份名單無他,不過出於一種試探,看她能不能接受顧來儀。
鳳未央昂揚起頭看向外頭的第一縷陽光,嘴邊綻放一抹絕美的笑容。
她人生的戰場,這才真正的開始。
三朝後回門,也是正式拜別金陵的父母,準備隨宋志軒回汴京的定遠侯府。
鳳未央來到鏡臺,二哥正在焚香撫琴。
琴聲悠揚悅耳,讓人忍不住止步聆聽,就連湖中的萬尾錦鯉都不時從水中跳躍而出,只爲那動人的音符而歡呼。
琴止,茶涼,人也負手起身而立。
鳳未央已爲人婦,此刻一頭烏黑柔順的青絲已經綰成髮髻,頭上珠翠琳琅,每走一步就會晃動出叮噹脆耳之聲。隨着步伐來到鳳瑾珏身旁陪同站着,也是不語。
“會恨二哥嗎?”鳳瑾珏出聲打破靜謐,側低着頭,看着身邊初爲新婦的妹妹。
鳳未央如花的臉龐閃過一絲愁緒,但很快消失不見,便也彎笑着眉目看向鳳瑾珏道:“妹妹怎會怨恨二哥?無論二哥做什麼,都是爲了妹妹好,同樣的也是爲了咱們鳳家好。”
鳳瑾珏側頭回去,繼續舉目眺望着遠方天際,嗯了一聲說到:“央央是真的懂事了。”
那日,他在明月閣與郭宇明的對話中,郭宇明就冷笑地質問他:“到底是誰在毀她的幸福,誰纔在把她淪爲一顆棋子?無他,便是你鳳瑾珏,她一母同胞的二哥!”
郭宇明知道鳳瑾珏最近在忙什麼,從他出玉衡宮下崑崙山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爲上林宋氏兄弟謀劃好了一切。
若想取得整個天下,平定各地的軍閥割據,就必須拿下整個南陽。唯有與南陽聯姻,取得南陽信任,纔可以坐穩整個江山。
可天有不測風雲,宋夙鳴死了,計劃就有所變動。
宋志軒在舞陽之戰是首功,聲名遠播,功高震主,始建帝連宋夙鳴也容不下,宋志軒的地位也勢必岌岌可危。
宋志軒唯有回汴京示弱,再借口南下出巡養精畜銳,無疑是給他創造機會,只要迎娶顧氏之女拉攏南陽魏室宗親,舉兵反撲歸來,天下之勢便可算定下。
可鳳瑾珏還是願放手妹妹嫁給他,並且提前準備做好一切的鋪墊,遊說各地諸侯王之間,好讓宋志軒順利當上南陽的乘龍快婿,只要藉助南陽這塊跳板一舉登頂,很快就會坐上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天子龍椅。
不得不說,宋夙鳴的死導致鳳瑾珏的計劃出現岔子,還得拜郭宇明一舌所賜。若不是他從旁鼓動綠林軍諸首領突然立主,並且是立毫無戰功的宋瑜爲帝,立主後更是藉助始建帝的手殺了宋夙鳴。
而舞陽之戰中,汴京這邊便沒想過派援兵去,支開宋夙鳴去攻打早已圍困多日的涇陽,也不過是想讓具有帝王面相的宋志軒陣亡。
面對郭宇明的冷嘲質問,鳳瑾珏轉身離去之前獨獨留下一句話:“央央她會理解的!”
看着自幼一起長大的好友,此刻卻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離去,郭宇明不免放聲大笑起來,笑到最後也不知在笑什麼,是在笑鳳未央未來的可悲,還是在笑自己終於可以和鳳瑾珏一分高下?
而此刻,郭宇明突然出現在鏡湖邊,看着湖面倒映鏡臺上的兄妹的二人身影,本該煩躁的一顆心無來由的平靜起來。
曾幾何時,他也是在湖邊這樣看着,看着兄妹二人嬉笑打鬧的影子倒映在湖面上,然後鏡臺上的兩人朝他招手,喚他一起上去,一同看湖中萬尾錦鯉朝天的盛況。
這邊的鳳未央兄妹二人自是看見郭宇明的身影,二人視線一同看下去,湖邊那位孓然一身的白衣男子,也同樣擡首往上面看過來,視線相碰之下,三人竟覺得有種物是人非的存在感。
“下去吧,正好跟他話個別,好歹兩家是世交,他也算是你的兄長,看着你長大的人。”鳳瑾珏對鳳未央說到。
“嗯。”鳳未央看了鳳瑾珏一眼,便轉身走下去。
郭宇明看着鳳未央如一道風景旖旎走下來,嘴角的笑意連他也察覺不到的加深起來。
鳳未央下了鏡臺,微蹙着眉地走過來,只覺得對方很反常,從她下來的那一刻目光就緊鎖着她,直到她站到他面前,那露骨的目光還是沒有所收斂。
還是一如既往的笑容,溫文爾雅外表讓人如沐春風,可鳳未央就是不喜歡他嘴邊那抹笑不達眼底的笑意。
郭宇明輕聲說到:“聽聞你回門,便過來道賀一聲。”
“嗯,多謝大司馬的道賀,能有大人的一聲道賀,可謂是賤妾的三生修來的榮幸。”鳳未央欠着身把話一說。
郭宇明墨玉般的眼珠子深邃着,瞳孔中的笑意更加渲染開來,沒有不悅地道:“可是還在生我的氣?”她本該有許多話問自己纔對,可此刻卻如同嘔着氣一般,刻意表現生疏。
對方越是這樣笑容和煦,鳳未央越是感到不舒服。
生疏嗎?
她與他之間就從未相熟過!
鳳未央話中之意,無非表達着他的富貴尊榮,都是踐踏他人的性命而獲取的,這一聲大人不過是嘲諷罷了!
自己是有很多話要問他,問他雙手爲何要沾染滿鮮血,至親好友居於他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麼,是不是所有人都是可以淪爲他的棋子,一旦沒用了或者所有阻礙了,就可以毫不可惜的捨棄?
名與利,權與勢,對他來說真的就這麼重要?重要到可以不管不顧宋少恭的生死,以及辜負懷帝重託,先而示好朱克義,讓他立幼皇,再效仿周公攝政,從而成立朱室新王朝。
朱室王朝建立,勢必導致各地魏室子弟的紛紛起兵討伐,天下一下分崩離析。可他是多麼的會趨炎附勢,立即調轉風向投靠綠林軍的宋瑜,並向始建帝獻計殺害功臣宋夙鳴。
可這些話,她一句也不想問。
尤其當他這一句“可是還在生我的氣”的話,鳳未央就該冷言冷語地道他沒資格讓她去生氣。
鳳未央內心冷笑,面上的表情卻無異,一派的謙恭有禮地道:“大人說笑了,賤妾哪敢生您的氣,只是大人位高權重,與賤妾的夫君定遠侯同朝侍君主,您能光臨鳳府給賤妾道一句道賀,已是難能可貴。等賤妾隨夫回到汴京侯府,再擺上一席筵席招待朝中同僚,還望大人到時一定要蒞臨纔好。”
聽着鳳未央一口一句的賤妾自稱,郭宇明聽在耳中極爲刺耳,不由得牙齦緊繃地笑道:“定遠侯夫人何須如此自謙?您夫婦二人若拜帖相請於我,我豈有不到之理。那麼,咱們就汴京見吧。”
“甚好,屆時定遠侯府恭候大司馬的大駕。”鳳未央也不想多說廢話,一刻也不想於此多呆,便欠身離去。
可鳳未央準備經過郭宇明身邊時,手腕無故被他反手拉住,怎麼也掙脫不開,對方的勁道反而越來越大,直要把她的骨頭捏碎!
鳳未央也是急了,才新婚的婦子,便與男子在園子中拉扯不清,若傳去鳳未央的名聲何在?不由得惱怒擡眼瞪人,言辭狠厲:“還請大人自重!”
“他宋志軒就這麼值得你如此奮不顧身的去愛,去嫁?”郭宇明還是那張可惡的笑臉,整個人溫和得仿若你跟他生氣,都是自己的不對。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無須郭五少爺掛懷!”鳳未央可謂是怒到不想再用任何敬語的地步了。
這下,郭宇明墨玉色的眼珠子漸漸變淡,不再那麼深邃。他就是喜歡鳳未央對自己生氣的模樣,一生氣會就喊他郭五少爺,不像剛纔那副寒透人心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
可喜歡又有何用?始終不還是要放開她!
郭宇明把頭瞥向一邊,看向湖面的鏡臺上一直關注這邊的人,幾乎要捏碎鳳未央骨頭的那隻手,還是慢慢的鬆開,聲線虛無縹緲地道:“你走吧,希望你的聰明足夠讓你汴京在自保!”
不等鳳未央怒氣離去,郭宇明已率先邁開步伐走開。
情不知何起,卻一往而深。
這是郭宇明這三天不眠不休以來,唯一能替自己情緒反常所作出的解釋。一絲鋒冷的笑容,替下他嘴邊那抹和煦的笑意,失去的東西,不代表不可以搶回來!
人,也是如此!
東都汴京,沒有萬城之城長安那般的繁華。
鳳未央緩緩放下簾子,一路舟車勞頓終於抵達汴京,等待馬車駛至定遠侯府。此次,唯獨鳳未央跟隨宋志軒前來汴京,安氏與小姑子宋雨桐沒有隨行。
夫妻之間本無太多計較,她不會去深挖箇中原因,即使她大概瞭解到什麼。前世裡,新婚燕爾後,她本是留在金陵,宋志軒則獨自前赴汴京,不出一個月便會被派往南下招撫各地的王侯。
一別就是三年,鳳未央已經做好離喪的準備。哪知宋志軒一朝登頂,成爲了九五之尊把她迎到了長安,同無端冒出來的顧來儀一齊封爲昭儀。
那時,顧來儀已經爲宋志軒生下兩歲的長子,鳳未央雖佔據原配之名,可當時朝中上下根本無人識得她鳳未央,無端冒出來的人才是她,而並非是顧來儀本人。
當時也無子女傍身,母家根本毫無勢力可供她依附,鳳未央難與顧來儀分庭抗禮。宋志軒不過是對她有所愧疚,皇后之位也給不了她,只好大封她母家的兄弟爵位,也讓後宮一直貧瘠着,只爲讓她心頭好受一些。
這一世,鳳未央卻要把一切都反過來,她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鳳未央是誰,她也可以憑綿薄之力助宋志軒爭雄天下的路上錦上添花,更不會讓世人繼續說鳳家是無功受爵,鳳家的勢力同樣可以與南陽顧氏一族比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