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剛想向下跳,便聽到侍衛的聲音,“王爺,柳姑娘在這。”
“快把她拉上來。”宋瑜大喊。
雖已過了寒冬,春意料峭,夜晚的湖水更是冰冷刺骨,剛跳下水,柳初漾便感覺周身都沒了知覺,渾身使不上勁,被那湖水圍繞着,她幾乎感覺快要窒息了。
幸好,在最後關頭,有人拉了她一把,將她推到了船上,她下意識的想回頭將那人也拉上來,可他的背後卻有把明晃晃的刀逼近。
“小心!”柳初漾瞳孔放大,大喊道。
可爲時已晚,她還是眼睜睜的看着那把刀沒入他的後背,殷紅的血染滿了湖水,他無力的倒下,漂浮水面眼睛怒睜,明顯死不瞑目。
柳初漾的眼淚砸了下來,她的眼前再次浮現了外公和舅舅慘死的情景,此時的她依舊那麼無力,半點忙也幫不上。
如果不是他救她,死的人就會是她啊。
宋瑜感覺到柳初漾身體的顫抖,緩緩的靠近,像是怕嚇壞她似的。
“你沒事吧?”宋瑜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
柳初漾緩緩的擡頭,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抹白色的身影,她抱緊了自己,吸了吸鼻子,聲音很輕,“那天,你說過的話還作數嗎?”
宋瑜怔了怔,握緊了手,並未回答。
“我明白了。”柳初漾的臉上浮起蒼白的笑容,被水浸泡過的衣服緊緊的貼在身上,向甲板上滴着水,很快便暈溼了一片。
只見她身着白衫,清冷的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她的臉上蒙了塊白色的輕紗,更給人朦朧的美感,讓人忘記了周圍的一切,眼中只有她的存在。
玉含煙輕啓雙脣,秀眉緊蹙,“王爺,萬萬不可,他們的目標便是你。你若下了水,混亂之中,我們無法保證你的安全。”
宋瑜急切的說道,“我不能讓她出事。”
水下進行着場混戰,柳初漾的心卻意外的平靜,她艱難的站起了身,嘴角的笑容很輕,說道,“她人很美,值得你這麼做。”
柳陽這時也跳到了甲板上,望着柳初漾狼狽的樣子,心中猛地一緊,她的身形搖搖晃晃,放佛下一秒就會倒下似的,他連忙將她的肩膀扶住。
“宋瑜,你不該這樣對我師姐。”柳陽望着宋瑜,眼中的恨意滔天,柳初漾自小便被師兄弟們寵着,從未受過這種委屈,師傅不在了,他又怎麼能讓外人欺負於她。
宋瑜淡淡的說道,“你們先在船上呆會,等把刺客們處理乾淨再走。”
處理刺客?
柳初漾忽然覺得有些諷刺,曾幾何時,她也是個刺客啊。
“不要假仁假義了,在江南時,我親眼看見你跟蕭玉兒曖昧不清。如今回到京城,轉眼間便跟這玉含煙在一起。你到底把我師姐放在哪裡?”雖然覺得有些殘忍,柳陽還是覺得應當把全部事實擺在柳初漾的面前,讓她無法再找理由欺騙自己。
話音剛落,柳初漾的身體明顯僵了僵。
宋瑜繼續保持沉默,現在是關鍵時候,他不能意氣用事,毀了精心策劃的一切,唯有忍,等這一切都過去。
皇家侍衛的辦事效率出奇的快,他們似乎早有準備的將刺客們一舉拿下,迅速的清理了湖面上漂浮着的屍體,但他們卻無法掩飾掉,飄在空中刺鼻的血腥味。
欄杆上圍觀的羣衆早已散開,起先壯着膽子想要留下一睹玉含煙真容的人們也不見了蹤影,這場真槍實彈的戰爭嚇壞了不少人。
連帶着渡柳初漾過湖的船伕也早已逃走,不見蹤影,即使賺再多的錢,沒命花也是白搭。
望着空無一人的湖面,柳初漾和柳陽只得等待宋瑜處理完事務後,再行離開。
“柳姑娘,你剛下了水,衣裳都溼透了,夜風大,可要注意身體,跟我到船舫中坐坐吧。”玉含煙悅耳的聲音響起,讓人聽着說不出的舒服。
柳初漾搖了搖頭,幾乎縮進了柳陽的懷裡,“不用了,我們在外面等着就好。”
柳陽望了玉含煙一眼,這女子倒是好見識,經歷了方纔的事後,全無半點畏懼之色,談笑如常。
“師姐,你的傷勢還未痊癒,萬不能再受風寒了,還是進去暖暖身子吧。”柳陽心繫柳初漾,他能感覺的到,她的身體在發抖,手也是冰涼。
宋瑜就在他們不遠處,聽得此話,竟是走了過來,將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不由分說的披到了柳初漾的身上。
柳初漾連連拖着柳陽後退,不肯接受。
“你還有仇要報,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若實在不想乘我的情,日後就把這披風扔了。”宋瑜無奈,勸說道。
柳初漾停止了掙扎,柳陽也並未制止。
宋瑜眼中關切的光,灼痛了玉含煙的心,沒想到她努力了這麼多年,竟然輸給了哪裡都不如自己的柳初漾。
興許是照顧柳初漾,宋瑜很快的開了船,柳初漾心中說不出是高興還是失落,這就是她最後一次見他了吧。
世界再大,終究不復相見。
纔剛到岸,柳初漾便迅速的跳下船,倉皇的朝馬車的方向跑去,片刻不敢停歇,更不敢回頭。
“師弟,走吧。”柳初漾急急的說道。
柳陽應了聲,便駕起了馬車。
柳初漾強忍着內心的翻涌,不準自己回頭看,可最終,她還是沒能忍住,小心翼翼的掀開了背面的車簾。
夜色中,船上那麼多來來往往的人,偏偏,柳初漾竟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從來都是耀眼的,負手而立,眼神深邃的望着前方,她不確定他是不是在看她,她也不敢奢望。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就像在決定來找他之前,柳初漾從未想過竟是這番結局。
玉含煙安靜的陪伴在他的身側,無需言語,便如此相配,宛如金童玉女般,讓人嫉妒。
柳初漾想,若是此刻站在宋瑜身側的是她,只怕旁人都會覺得滑稽吧。
馬車越走越遠,遠到宋瑜的身影逐漸縮成模糊的黑點,一個轉彎,什麼也瞧不見了。
柳初漾強忍着的情緒終於崩潰,抱着舒適的披風痛哭出聲,撕心裂肺的,讓人聽了不禁心酸萬分。
柳陽在心中嘆息,但並未勸阻,哭出來也許就好了吧。
柳初漾的腦海中無比清晰,閃現過許多她與宋瑜相處的片刻,尤其在茅草屋時,他嬉皮笑臉的賴着她,許諾她成爲唯一的王妃。
明明那時,一切都還好好的,轉眼間,全都變了。
她有些後悔,當初要是她沒有百般推辭,乾脆答應了他,結局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一路上,柳初漾哭累了便睡,睡醒了繼續哭,周而復始,他們終於在天亮之後趕到了歸雲山莊。
蕭逸雲滿臉慌張的站在門口,遠遠的張望着,似乎很是擔心的樣子。
柳初漾吸了吸鼻子,將眼淚擦拭乾淨,艱難的扯起了笑容,探出頭,向柳陽吩咐着說道,“昨晚之事,別跟蕭大哥提及,就說我們去祭拜爹爹了。”
柳陽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
蕭逸雲迅速的跑到馬車面前,語氣異常焦急,說道,“漾兒,我找遍了歸雲山莊都沒找到你的蹤影,你跑到哪裡去了?”
雖極盡掩飾,但那濃濃的鼻音和腫的像核桃般的雙眼仍然讓人生疑,那是騙不了人的。
柳陽不擅說謊,還好柳初漾早就將理由想好,他按着她囑咐的說完,心裡暗自舒了口氣。
“蕭大哥,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實在是我太過想念爹爹,才讓師弟陪我去祭拜他。”柳初漾的聲音裡有淡淡的疲憊。
蕭逸雲不是傻瓜,若是祭拜,怎麼會憑空多了件男人的披風,可既然柳初漾不想說,他也只能善解人意的不予追究。
“是我太忙了,忽視了你,下次不管你想去哪兒,都告訴我,我陪你去,好嗎?”他的漾兒看上去這般脆弱,他的心鈍鈍的疼。
柳初漾聽到這溫柔的聲音,鼻頭一酸,眼淚險些再次掉下來,“蕭大哥,你爲什麼不罵我,還百般遷就?”
蕭逸雲笑了,寵溺的摸了摸柳初漾的頭,說道,“我疼愛漾兒還來不及,怎麼捨得你受半點委屈呢。”
柳初漾的心軟了軟,愛情之事真是奇妙的很,有人待她如敝履,她卻甘之如飴;有人待她如珍寶,她卻波瀾不驚。
“蕭大哥。”柳初漾悶悶的出聲,望了望他,緊緊咬了咬下嘴脣,欲言又止的樣子。
“嗯?”蕭逸雲耐心的詢問。
攥緊了拳頭,柳初漾像是下定了決心般,忽的開口,“先前你說要娶我的話,可還作數?”
蕭逸雲顯然沒想到,柳初漾會突然提起這個,不免怔忪了片刻,果斷的回答道,“自然。”
到底是姑娘家,說出這番羞人的話,她不禁低下了頭,說道,“我想過了,只要你能幫我報仇,我就嫁給你。”
蕭逸雲沒出聲。
柳初漾慌忙解釋着說道,“蕭大哥,對不起,我明知你對我的感情,還提出這樣的條件。但如果你不願意的話,那便算了。”
她已心如死水,唯有靠着報仇的信念,才能支撐着活下去。
蕭逸雲回了神,“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