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心如明鏡地道:“哀家也不是個老糊塗,你既不放心刑部,可哀家同樣也不放心大理寺。你既然說公道自在人心,那不如這樣吧,此事就交由三司會審,哀家想皇上也沒什麼異議!”
此結果,也唯有是最好的結果了,儘管御史臺裡的官員是皇后的人。
“謝太后。”鳳未央向上言謝,正準備起身卻被太后喚住。
太后倦怠地道:“你也先別急着起身,所謂無規矩不成方圓,皇上既然禁你的足,也沒說何時解禁,你如今卻私自出了紫蘭殿,還來到哀家的跟前請求公道,哀家若不罰你,以後整個後宮將不知會如何的烏煙瘴氣,索性你就先跪着吧,跪足了一個時辰再起來!”
一個時辰……
鳳未央身邊的宮人趕緊跪下來,齊聲懇請道:“還請太后饒恕昭儀,昭儀此刻懷有身孕,不宜長跪。”
“那便請太醫過來守着鳳昭儀,後宮的規矩斷不能亂了!”太后由着身旁的嬤嬤扶着起身,準備回寢室裡頭休息,只留鳳未央一人在此長跪。
安寧宮的人很快請來太醫院的錢忠明,讓他在一旁守着鳳未央。太后這是既要罰人,也要太醫時刻保鳳未央無事。
這個月,鳳未央真的是時運不濟,命運多舛,難受得額頭正源源不斷滲出冷汗,黏在臉上的髮絲已經溼成條狀。
錢忠明扛着藥箱從旁候着,時刻觀察鳳未央面色的不適,不斷用參片給鳳未央吊着元氣,好讓她多撐一會。
一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前庭那邊,宋志軒是真的政務繁蕪,紫蘭殿的人已經三番五次去求見,都未能把鳳未央在安寧宮被罰跪的事傳遞進去。
“娘娘,再加一個軟墊吧?”錢忠明拿來一個軟墊,給鳳未央墊上,“若真的是不舒服,大可由臣進去稟報太后,她老人家總得顧念你腹中的雙生孫兒。”
鳳未央要緊牙關,聲線已開始飄忽不清,“不行,太后要的是我的態度,我一定要認罰。何況皇后早產的事,不能僅憑我一個禁足就能解決的事!”
希望她這一跪,能給弟弟瑾嗣爭取一個有利的機會。
“可你總得爲腹中的孩子想一想,皇上這一時半刻是來不了安寧宮,這你該是知曉的事!”錢忠明對眼前這個倔強的女子,忍不住咬牙切齒。
她的身體,是真的經不起折騰了!
宮裡宮外的人,擺明是不想鳳未央誕下這對雙生兒,這個錢忠明很明白,鳳未央更是十分清楚,何須固執地跪於此,只爲那個不懂事的弟弟求一個公正審查的機會!
鳳未央一口氣哽在胸口上不來,抓住身邊錢忠明的手,力度極大,“所以無論如何,還請錢太醫務必要保住我的孩子!”
孩子已經在腹中六個月了,已成人型,鳳未央早做好舍大保小的準備。
錢忠明實在是看不下去,明明已經撐不下去了,還要咬緊牙關死撐着,萬一她真有什麼好歹,不消說宮裡頭宋志軒的震怒了,單憑宮外郭宇明那頭他就無法交代。
無果之下,錢忠明也只好趁人不注意,冒着大不韙地捏向鳳未央的後勁處,人很快昏了過去。
“快,昭儀昏了過去,快擡回紫蘭殿醫治!”錢忠明大聲喝着後邊的宮人們。
說是把人擡回去,可也不是那麼容易,錢忠明趕緊入內殿跪地稟報,“回太后,鳳昭儀確實不禁罰跪,能跪半時辰已經是極限,還望太后開恩,准許微臣帶回紫蘭殿診治。”
正在裡頭暇寐的太后,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錢忠明都先斬後奏了,她這個老婆子還有何不答應的,若真揪着鳳未央不放,只會徒惹起她母子間的不快!
太后便由身邊的嬤嬤出去回話,“既然鳳昭儀身子不適,那勞煩錢太醫快快前去照拂着,並非是太后她老人家嚴苛,而是有錯就須得罰!何況身懷六甲的安淑儀在宣政殿能跪得,鳳昭儀自然也能在安寧宮跪得了。”
錢忠明叩謝了太后,就趕緊出了安寧宮,火急火燎的往紫蘭殿而去,但願鳳未央能同前兩次一樣有好運庇佑,可以否極泰來!
剛趕到紫蘭殿,就接到棘手的問題,安朝玲在宣政殿前跪着求見皇上,皇上還未見着倒是動了胎氣,皇上即刻命錢忠明前去診治。
長樂宮那邊,二皇子由於是早產兒,底子薄弱,此刻突發高熱,皇后也是點明要錢忠明錢太醫前去問診二皇子!
“難道太醫署裡都沒別的太醫了嗎?”錢忠明跺了跺腳,可紫蘭殿就在眼前,怎麼也得進去看一看,切不可讓旁的太醫趁機得手。
小安子迎了出來,“錢太醫還是先聽從皇命,先去宣政殿給安淑儀診治吧,這裡頭有旁的太醫在,自是沒什麼問題的。”
錢忠明頓了頓,還鬧不明白小安子的話,就聽到對方接下來的另一句:“而且郭大人就鳳少將一事,正在紫蘭殿面見昭儀娘娘。”
一聽郭宇明在裡面,錢忠明的臉色總算緩和下來,但該交代的還是交代清楚:“那有勞裡頭那位太醫了,安公公可得多盡心服侍着娘娘,切莫讓裡頭的人出了亂子。”
小安子知道錢太醫是向着紫蘭殿的,便感激地道:“雜家曉得,娘娘一生與人爲善,必定深得滿天神佛庇佑,此次依舊會平安無事,還望錢太醫多多照拂宣政殿的安淑儀,娘娘同樣牽掛她的身子。”
“好,你快進去照顧着罷。”錢忠明深深看了一眼前面的紫蘭殿,但願郭宇明一身不外露的醫術,能很好的穩住鳳未央的情況。
紫蘭殿很安靜。
鳳未央服用過一碗藥,整個人穩定了許多。長長的睫毛煽動了幾下,緩緩睜開眼,鳳未央以爲看到的人仍舊會是宋志軒……
可惜不是,撞入眼眸的人是眉宇溫潤的男子。
郭宇明正把冰涼的指尖搭在給鳳未央手腕上,開始複診脈象。
“還好,總算穩定了許多,也不算白費我那麼多昂貴的藥材。”隔着薄薄的簾子,藏青色朝服的男子喃喃低語道,還伴着幾聲低咳。
“你這是寒氣入體了,怎麼一回事?”鳳未央在裡頭幽幽地開口問。
郭宇明不驚訝她醒過來,淡淡地道:“你的醫術倒是沒丟,我這麼一咳你就已知寒氣入體。只是,醫者不能自醫,也不怕你笑話。”
鳳未央確實想笑,但她想嘲笑是她自己,“我哪有資格笑話你,我何嘗不是一個道理,明知身子不行,偏偏要硬撐他的到來。可惜,這次他沒有趕來……”
就算隔着簾子,郭宇明依舊是能準確捕捉到她眼中流過的失望,手腕上的傷口又開始滲出血祭了,牽動着心口隱隱作痛起來。
二人都不說話,氣氛沉悶得有點兒尷尬。
郭宇明打破尷尬,道:“瑾嗣的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好在這事三司已介入,總好過由着刑部押着人不放!”
一提到鳳瑾嗣,鳳未央就想要坐起身來,卻被郭宇明不着痕跡地摁住外頭號脈的那隻玉手,對方手中的寒氣傳達到她身上,示意她要冷靜,激動也是沒用,此刻身子最要緊。
“那瑾嗣如何了,你可有見過他?”鳳未央只好安分躺着,問着已是大理寺少卿的郭宇明。
說是三司會審,可郭宇明還是處於勢單力薄,他一個新官上任的人,別說調動大理寺的人了,就是抗衡御史臺和刑部都十分艱鉅,如果對方一心想要鳳瑾嗣死的話。
郭宇明不想騙她,只能如實地道:“人不是很好,畢竟被帶入刑部關了一天!不過你放心,他此刻很好,人在大理寺裡。”
聽到對方的最後一句話,鳳未央的心才總算安妥一點兒,緊接着問:“你認爲,瑾嗣真的是殺害安國公之子的人嗎?”
鳳未央心裡沒有底,這拳腳上的事,有輕有重,本就是一件說不好的事!
“不管鳳瑾嗣是與不是真兇,宮外有關鳳家的事都是衝着你而來,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纔對!”郭宇明的音色轉冷,沒有直接回答鳳未央的問話。
大家走心知肚明,安傑是受了鳳瑾嗣的一頓狠揍,回到府中不過當夜就暴斃而亡,對方一口咬定是鳳瑾嗣所爲,你也是百口莫辯。
簾子裡頭的人沉底沉默了,郭宇明甚至聽不到鳳未央的微弱的呼吸聲,有些擔心地道:“央央,你可還好?”
突然很懷念央央這兩個字,因爲好久沒人這樣喊她了,就連隱退在翰林院不問朝事的二哥鳳瑾珏,也沒有爲小弟鳳瑾嗣的事,挺身而出。
鳳未央吸了吸鼻子,伸手撫上隆起的腹部,道:“我沒事,你都說這事是衝着我來的,所以我仍舊是不相信瑾嗣的拳頭會如此不知分寸,他是個明事理的人,能出拳揍對方,也是知曉對方的身份,所以還請郭五哥哥能好好查一查,還瑾嗣一個清白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