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盈盈走進亭子,就看到李筠和工部侍郎秦會禎在對弈,先是行禮:“參見秦王殿下和各位大人。?”
李筠微微頷首:“平身。”
顧盈盈起身,走到一邊讓煮茶的侍女讓出了位置。素手翻飛,大紅袍香氣氤氳。水汽中她的雙眼帶上一抹朦朧,眉心墜着的紅寶石折射出柔和的陽光,有一種寫意的豔麗美。
一旁一同觀棋的從前的刑部侍郎,如今已是刑部尚書的安東逸不禁悄聲對着楊毅涵感慨:“楊將軍呀,我發現,唐姑娘雖然不是絕色,可是真是越看越耐看,越看越有一種韻味在裡面!”
楊毅涵眯起鷹眸,心中十分矛盾——一方面他十分自豪自己的女人能得他人讚賞;可是另一方面十分不喜歡安東逸“常逛玉堂春,閱女已無數”的眼光打量顧盈盈。
“安尚書,這種評價,似乎欠妥?”楊毅涵冷冽的聲音低沉而出。
安東逸不再說話,心裡面卻在琢磨:這個冷冰冰的楊毅涵,話不多,可是一開口,明明是措辭很委婉的話,怎麼無形之中就能給人一種壓迫感?
另一邊,工部侍郎秦會禎搖着頭嘆息:“王爺的棋藝了得,臣已經輸了。”
“你不過讓本王罷了!”
“豈敢,豈敢,”秦會禎說着偏頭看了一眼悠然煮茶的顧盈盈,端起茶杯輕啜一口,“唐姑娘的茶藝果真非凡。聽聞唐姑娘也精通棋道,不如替我和王爺手談一局?”
顧盈盈只是淺笑。秦會禎最是迂腐文人。瞧不起女子,有意挑釁,她又如何聽不出來?
顧盈盈把煮茶的位置讓出來,款款行禮:“秦大人過獎了。唐晚不過是雕蟲小技。拿來對付閨中女子,倒是遊刃有餘;若和王爺對弈,那是毫無勝算。”
秦會禎似乎很滿意顧盈盈的回答。
然而顧盈盈話鋒一轉:“不過聽聞秦大人也是棋中國手,還想請秦大人指教一二。不知王爺是否允許?”
你不是挑釁我嘛?那就挑釁一番看看吧!
秦會禎眯起雙眸:這個女人,最後那一句話,就是把決定權扔給了秦王,只要秦王說好,他沒有半點拒絕的理由!
楊毅涵在秦會禎出聲的時候,已經料到顧盈盈定會反擊。當下不由得勾起脣角:這個小女人,還是這樣睚眥必報!
李筠微微一笑:“準!”
顧盈盈不緊不慢地走過去:“也不用收子了。秦大人不如和唐晚換一個位子。剛纔這一局。秦大人其實還沒輸!”
秦會禎一驚,面上卻沒有表現太多:“那就看看唐姑娘如何反敗爲勝!”
她剛纔觀察了秦會禎的棋風,屬於深思熟慮類型。於是她拿起白子。出手如電。
秦會禎自然聽說過雲水間她和何敏君那場快棋,卻也沒想到她出手如此之快,當下節奏有些亂。
然而顧盈盈出手一次比一次快,就好像料定秦會禎會走哪一步一樣。
十子之後,秦會禎死死盯着棋盤,卻再也不知應該走哪一步。
顧盈盈站起身,微微行禮:“秦大人,承讓了!”
楊毅涵的傳音入密在耳邊響起:“盈盈,不如我和你下一局如何?”
顧盈盈也用傳音入密回答:“好呀!還沒和你下過棋呢!”
楊毅涵此時起身:“其實這一局,也不一定敗。”
秦會禎此時對顧盈盈心服口服。聽到楊毅涵這樣一說,文人的心理讓他十分好奇接下來會怎樣,於是趕緊讓出位置。
楊毅涵坐在秦會禎的位置上,不緊不慢落下一子。
顧盈盈見狀,只和楊毅涵用傳音入密說話:“曜,你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對手!”說完,也不緊不慢落下一子。
對楊毅涵這種控制慾極強,自制力極高的人來說,用速度擾亂思緒是沒有用的,因此顧盈盈也不着急。
“盈盈,你又何嘗用了全力?”黑子緩緩落下,頓時局面開闊。
“曜,你今天是要我出醜嗎?”白子生根,頓時制住黑子。
觀戰的三人都不由得驚歎,這全都是一子變全局的對決呀!
黑子落下:“盈盈,其實我打不過你!”
“如何說?”白字落下。
“你看你精心設了這麼大一個局,讓我困入其中!”楊毅涵拿着黑子,沒有再下。
衆人這才發現,原來顧盈盈剛纔和秦會禎下的幾顆白子和最後一顆組成了一個大局,死死困住黑子。
“不過是我先拿白子,佔了先機罷了!”其實她作爲穿越人士走到今日,靠的都是“先機”這兩個字!
楊毅涵終於落下黑子,雖然沒有反敗爲勝,但也大大制約了白子。
“曜,你這叫,後來居上!”白子再落。
楊毅涵看着顧盈盈最後落下的一子,嘴角噙着若有若無的笑意,黑子落下,局面瞬間發生了變化,黑子佔了上風。
顧盈盈拿着白子,面上卻沒有太多表情:“曜,你太壞了!”
“那是因爲我瞭解你!”
“可是你怎麼知道我不瞭解你!”顧盈盈白子落下,和之前的數子又形成了一個局,困住了黑子。
圍觀的人早就多了起來。這一局棋,起起伏伏局面變化非常大,讓所有人驚歎不已。
此時,李章開口:“你們這一局棋,這樣下到天黑也分不出勝負。”
顧盈盈十分欣賞李章對棋局的洞察力。
“那要如何才能破?”秦會禎對這局棋有極大的興趣。
李章嘆息:“換人下!”他精通琴棋書畫,如何看不出來。這局棋,下的不是棋,而是心。
兩個人論智謀,旗鼓相當;所以就是看誰更瞭解對方。
然而這兩個人都十分了解對方。因此如何都佔不到好處!雖然兩個人的攻擊模式截然不同——顧盈盈顯然是全局觀很強的人,喜歡把自己的棋子相互配合,但不乏單個棋子改變局面的情況;楊毅涵顯然是十分注意佔位地形,能夠找到敵人的主力所在,然後再各個擊破。
如果,他和盈盈下棋,又會是什麼局面呢?
罷了,一盤棋,什麼也改變不了!
李章帶着他溫潤如玉的面具,彷彿一個局外人一般。看着這個世界。然而他的心。卻一直在顫抖滴血。以至於麻木。
李筠發話了:“這局棋,就到此爲止吧!”
顧盈盈淺笑着離開棋盤,用傳音入密說了一句:“曜。看來我們鬥,分不出勝負呢!”
“我們好好的,怎麼會鬥!倒是你的思路和我的風格相結合,用你的話說,yy組合,天下無敵!”
顧盈盈差點沒忍住笑出來:這個傢伙,學起新東西來還真是快。
搖着頭,散步到湖岸邊,拿起一個釣竿,直接放下去垂釣。
不遠處的李章看了一眼顧盈盈。鳳眸裡是瞭然:她還是那樣怕蚯蚓……還是說那次她是故意的?
李章拿着一個掛好魚食的釣竿走過去,放到顧盈盈面前。
顧盈盈擡頭,隨即低頭,淺淺一笑:“謝謝!”說罷也毫不客氣地接過釣竿。
李章在她附近坐下:“你真的怕蚯蚓?”
“嗯!”顧盈盈頷首。
沉默良久……
“你……”
“你……”
兩個人同時開口,但又停下。
顧盈盈靜默,讓他先說。
李章隨即開口:“你的手,沒事了吧?”
“沒事了……謝謝……你剛纔對棋局的解釋,很透徹。”
李章微微低頭,頓了一下,才緩緩擡頭,看向水天交接的地方:“以前沒有發現,如今越發覺得自己無能。只會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武功可謂半吊子中的半吊子,對朝政的洞悉也遠遠不夠。
如果,自己不是這般無能,是不是就能幫三哥很多大忙?
如果,自己不是這般無能,是不是就能和盈盈並肩作戰?
如果,自己不是這般無能,是不是就能護盈盈一世周全?
如果,自己不是這般無能,是不是就能懂她隱晦的暗示?
顧盈盈轉頭,看了他一眼,隨即把一條小魚拉了上來:“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你只是沒有找到你可以發揮長處的地方罷了!”
李章把魚食再掛上,再把釣竿遞給她,一切動作都那麼自然,彷彿從前一般。然而兩個人都明白,心境已經不一樣了。
李章沉默,隱忍着不去看她——越看,只是沉淪越深罷了!耳邊只有微風的聲音,和遠處的鳥鳴。
顧盈盈在面對李章的時候,總是有一份內疚。雖然她一再告訴自己這不是自己的錯,這只是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只是每個人基於環境做出的選擇不同,可是她還是感到深深的內疚。
良久,李章終於睜開鳳眸,鼓起勇氣開口:“是不是等到塵埃落定,你會嫁給他?”
顧盈盈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李章說的是什麼。
“子旭,你……怎麼看出來的?”顧盈盈的聲音依舊平靜。
“每一個細節,都看得出來。通宜客棧的時候,溫泉刺殺之後,還有剛纔……盈盈,你是一個很自立的人,什麼事情都希望自己做。可是你從不拒絕他給你提供的依靠和保護。是因爲,他纔是能和你站在一起的人嗎?”李章出神地望着遠方的荷花。
顧盈盈許久纔開口:“世事難料,也許吧!”她和楊毅涵之間,還有一個皇上。
“如果哪一天你想要回頭,記住我會一直在你身後。也許我做不了站在你前面爲你遮風擋雨的人,做不了站在你身邊和你並肩作戰的人,但我會一直在你身後。”李章語調很溫潤,然而顧盈盈卻聽出了其中飽含的痛。
李章說完,起身離開,只留下顧盈盈一個人拿着釣竿默默地發呆。
子旭呀子旭,你這又是何苦?
ps:
一更~表示昨天和一個作者就伏筆問題討論了很久……其實我這個文很多伏筆的,現在貌似不太能看出來,但是等到後面一些真相揭曉的重要時刻來臨,再回來找,就能發現當初我到底埋了多少東西進去……哎,期待大家能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