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不便出面拆穿你,想着你家的葉姨娘一直不喜肖家,若是她知道了實情,想來她定會出面拆穿你,如此一來,我的目的便到了。誰知她竟被你們所收買,不願意出面戳穿你。若是讓你們輕鬆度過,我又不甘心,我便又故意在你家鬧出了許多事,讓你家雞犬不寧,盡然當真讓你娘像怕得不得了,有一日她在葉姨娘的院子裡大罵一隻老鴉,出言惡俗,當真是半點富家太太也不像。”
肖嶽萱聽她這樣形容大太太,臉上的寒意愈加甚了,又聽得他繼續道,“到後來我便又把這事讓你二弟知道了,你家二弟心氣高,向來目中無人,他果然沒讓我失望,幾乎便要成功了。誰知我竟是太低估了葉姨娘的聰明,居然讓她三番五次找到化解之法…….”
“夠了!”肖嶽萱呼喝起來,她臉上的痛苦之色一點點顯露出來,抓着杯子的手指一片蒼白,這些事,在這一年多裡,她思前想後,已是不知道想過多少次,自然是各種可能性都被她考慮過的。難耐聽他此刻這樣從容提起,她面上雖說一片冷漠,內心卻已是如同有一把利刃,一刀刀的割下來,割得她眼淚流了一臉。
她的眼中噴射出惡毒的光,似要將楊勇亭千刀萬剮,撕聲道,“楊勇亭!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爲什麼?我曾經那樣信任你,我什麼都給了你,我清清白白的身子交給你,我還懷上了你的孩子……”她的手成爪狀,抓上他的脖子,咬着牙,流着淚,切齒道,“我恨你!你可以騙我,可以害我,你甚至可以殺了我,我都可以願諒你。可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二弟因爲你的妹妹流連妓院,尤其可恨的,你竟害死了我的父親!我的父親!”
“是,你恨我,你可以恨我。”他也吼起來,掙脫了她的手,“可是我呢?”他指着自己,“我母親是因爲你父親才死的。她做錯了什麼?是你爹將她搶進肖府,她搶了她又不善待她,即便將她敢出來,他仍不肯放過她!還要受你孃的侮辱。可憐我娘,一生孤苦,我們一家人,被你們家害得衣不蔽體,流連失所。我的仇呢?你父親死了,不過是一報還一報……”
“你殺了我爹!你樣了我爹!”她哭喊道,抱着孩子緩緩行至他的跟前,“你告訴我,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就只是在利用我?你到底有沒有真心待過我?我頂着那樣大的壓力跟了你,懷了你的孩子時,我還執意要生下他,你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有沒有?”她流淚矇矓的看着他,邊走,竟還邊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緩緩朝他行來,“有沒有,你告訴我,有沒有?”
楊勇亭見他當真是要來殺自己的,心中難免一驚,當下一運氣,便想要去奪了她手中的匕首,誰知道剛一動力,只覺腹痛不止。再一掙,竟然“譁”的一聲,從嘴裡
噴出一口鮮血來。他不可置信的擡起頭,看着肖嶽萱,只見她的嘴角亦是血流不止,吃驚不已,捂着肚子,指着她道,“你,你,你竟然在,在酒,酒裡下了毒?”
肖嶽萱咧着嘴笑起來,眼中的淚亦是如同脫了線的珠子,一顆顆的落下來。她踉踉蹌蹌,一步步朝他行了過來,邊道,“不錯,我在酒裡下了毒。”
“你自己也喝了?”他滿臉不可置信。
“不錯,”她嘴角不停有血溢出,咧着嘴冷笑,“我也喝了,不然你怎麼會肯喝下這酒?”
“你,你,”楊勇亭捂着自己的肚子,顫身道,“你這樣狠,當真這樣狠……”
“我狠?”她喃喃道,“我狠麼?是,我是狠。我今天來的目的,就是殺了你。我剛剛就說過的,只要能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哪怕是我自己這條命呢。”
“你……”
“我娘說得對,冤冤相報何時了?以我之身換你之命,咱們兩家之間的恩怨,便算是扯平了,扯平了…….”
他彼時已是全身力氣也無了,想跑,耐何只覺腹中翻滾,只覺有千萬把鋼刀在體內翻鉸,讓他痛不欲生,一步步的退到了窗邊去了。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匕首,站立不穩,整個人朝他撲倒過來,只聽得輕輕的“撲”的一聲,她手中的匕首便已經插進了他的腹中,她整個人都摔在他懷裡,淚流不止。
到了此時,他渾身的巨痛卻似乎消失了,懷裡的這個女人柔柔軟軟的靠着他,他竟還能聞到她發間的清香,他笑了一笑,一手扶上了她的臉頰,眼淚也掉了下來,“你身上還是這股味道,與我第一次相會時的味道是一樣的。”
她渾身都沒有力氣,軟軟靠在他身上,那隻手還抓着那把匕首,大口喘着氣。
“你問我,有,有沒有愛過你。若,若是我說,說愛過,臨死前,你能不能,原,原諒我?”
她付在他的懷裡,彼時他們的孩子似乎已經覺查到了什麼,她嘴中的鮮血一嘀嘀的流下來,掉落到他的脖頸裡,他被這腥味所侵,扯着嗓子放聲哭了起來。
他低下頭,伸出手緩緩摸上這孩子的面龐,顫聲道,“孩子,我竟然還有個孩子,我竟然還能,還能有個孩子……”
肖嶽萱已是忍不住放聲哭起來,看着她懷裡的孩子,喃喃道,“你雖說你愛過我,即便如此,我也不願意,不願意原諒你。我恨你,恨你。永生永世,再,再生再世,我都恨透了你。若是有來生,你便保佑你,不,不要再讓我碰到你,不,不然,我也定然不會放過你,不會放過你!”
他掉下眼淚來,看一窗外的日光,那樣明亮晃眼,照得他一陣目炫,緩緩道,“今生原也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這輩子,”肖嶽萱的一隻手緩緩樊上了他脖子,哭着道,“這輩子,我最後,最後悔的事,便是將自己給了你,最不,最不得已的,便是生,生下了這個孽障,即然是孽障,那就同你一起,爲我,爲我陪葬吧。”
她言罷,拼盡了周身的力氣,將懷裡的孩子朝窗外頭一擲,竟然將這孩子給擲了出去,那孩子乍然離開了母親的手,在空中拋出一個弧線來,彷彿也明白了什麼,“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楊勇亭驚叫一聲,急忙伸出一隻手去抓,然則他此刻周身是絲毫力氣也無,這一抓只下,又牽動了腹部的傷,只是抓了個空,滿臉的不可置信,喃喃道:“爲什麼,爲什麼,他是你生的,也是你的孩子……”
肖嶽萱狂笑起來,“我不會原諒你。楊勇亭,你賞給我的這世間的痛楚,我全都償過了。我你臨死前看着自己的兒子身首異處,你全無救他之法。楊勇亭,這樣的痛楚,你也該償償。”她說完這些話,嘴裡又噴出一口鮮血來。看着楊勇亭臉上的痛苦之色,哼着冷笑了一聲,抓住了他的手臂,“你即然捨不得,那便,一起,一起去吧。”
她言罷,將周身最後一絲力氣使了出來,拖着他往窗外一翻,在楊勇亭的低呼聲中,兩個人便如同兩片飄搖的落葉,在這陽熾烈的正午裡,從醉八仙的三樓窗口悠悠而下,“砰”的一聲,落到一樓去了。
葉玉笙並不曾預想肖嶽萱竟然能夠心狠至此,居然能將自己的親身兒子擲下窗口。那時候的她,原本還在醉八仙對面的酒肆裡吃着點心,喝着茶,彼時正當正午,酒肆裡有風,穿堂而過,她在這風裡昏昏欲睡,乍一擡眼,便見肖嶽萱與楊勇亭雙雙都到了醉八仙三樓的窗戶邊,她睡眼迷濛地,見肖嶽萱依偎在楊勇亭懷裡。不免就笑了一笑,自言自語道,“這樣纔對嘛,鬧什麼彆扭,即然相愛,哪裡還管什麼殺父之仇,相愛嘛,自然是應當在一起……”
她這樣想着,似乎又想了什麼一般,原本昏昏沉沉的腦袋瞬間像是被人敲打了一悶棍,一個激凌,便清醒過來,猛的站起來,朝他們所在的窗口望過去,此刻他們楊勇亭的身子抵在窗戶邊上,她雖是看不清他們兩人的臉,但光是看他的背影,只覺他此實甚是無力,身子委委垂着,就如同一個垂死之人,到了油盡燈枯之時。一時差間不詳之感在周身漫延,她也不明白自己爲何會有這異樣的感覺,慌忙便出得那酒肆,往醉八仙狂奔而來。
還沒走出兩步,卻聽得頭上猛的傳來一陣嬰孩撕心裂肺的哭聲,她一擡頭,整個人都嚇得傻了,只見從三樓窗口處,正有一個孩童急速落了下來,她倒吸一口涼氣,啊的叫一聲,忍不住後退了兩面步,倒是迅速便冷靜了下來,慌忙自己將雙臂一張,便想去接這個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