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過了幾日,便果然淅淅瀝瀝下起了雨來,肖嶽凡因與李師傅又趕緊了一些傘出來,趁着下雨,便將所有傘都挑到市上去賣,誰料平日不曾見着賣傘的,一到雨天,竟是平空出了許多售賣油紙傘的商人,他因去得遲了,只得一個小空當,也擠了進去,撐開了幾把傘來叫賣,在他旁邊的亦是一位賣傘之人,見他跑出來搶自己生意,哪裡能有好臉色給他。他的傘因着賣相好看,倒是賣出去好幾把,旁邊的人不免更是眼紅了,眼見着他又賣掉一把牡丹花面的傘,心中氣憤,竟是隨手便拾起一塊石頭朝他的傘砸了過來,肖嶽凡吃了一驚,剛想破口罵之,不料那石頭挨着他的傘面後竟是一跳,被彈了開來,竟又彈回那砸石之人的方向去了,只聽得“撲”的一聲,那石頭落到了那人自己撐着的傘上,將那把傘砸了個窟窿出來。
“哈哈哈哈哈。”肖嶽凡見狀已是忍不住大笑起來,“你,你,你,你這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哈哈,哈哈哈哈。”
旁邊亦有一人,見狀也是朗聲大笑起來,踏步遠去了,肖嶽凡旁邊的那個砸石之人自是面紅耳赤,氣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這一日竟是生意奇好,當真讓他賣掉了近二十來把傘,他自然是喜笑顏開,夜晚在飯桌之上將今日趣聞說與肖家衆人聽,衆人自是大笑不止,葉玉笙笑過後卻嘆了一聲,“你啊,得罪了人,尤不自知,你纔去那條街上擺攤,那街上的人只怕都已是老泥鰍了,你哪鬥不過他們,日後你便知,沒你的好果子吃。”
她的這番話不免掃興,他聽了亦是不以爲然,第二日見依舊仍是細雨淋漓,便又挑了傘,去到街上賣,他今天去得倒是早,然則街上卻是哪裡還有他可擺攤之地,好不容易見着一個空當,想要過去,竟是被人一擋,言道,“此處有人,往別處去。”
他挑着那些傘,到了昨日擺攤之地,卻見仍是昨日那人,將他的所有傘都撐開了來,佔了好幾個當位。到此時他方想起葉玉笙的那句話來,不禁感嘆她的金玉良言,當下也只得放下身段來,臉上堆笑的行至那人跟前:“兄弟,你佔了這樣大的地方,可否收了幾把傘,給在下騰一個位子出來?”
“你誰呀?”那人皺着眉,一副陰陽怪氣,“你來得遲了,我在這兒擺攤擺了好幾年了,你且去別處去,去去,別擋着我做生意。”
他這樣說,肖嶽凡自是知道已無轉圜的餘地了,只得挑了自己的傘,難則終究是意難平,不禁加重了語調道,“當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他自是故意說給他聽的,那人又哪裡聽不到,跳將起來,一把便竄到他跟前,攔住了他,面露兇光:“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他道。
“你罵誰是犬?”
“誰是犬誰心裡清楚,哪有像你這般的,好端端的,非要人罵你是犬。”
“你……”
他冷
哼了一聲,挑着傘拔腿便走,那人卻是又來了生意,便也不再理會他,自顧忙去了,他雖是出了一時之氣,然則這一日的生意卻是沒法做了。又將那些傘原封不動的挑了回去。
衆人見他面色不善,知道他這定是又受了委屈,也都不敢多言,他獨自一人站在檐下,看着春雨嘀嘀嗒哄的打着一株茶花,那嬌嫩的顏色愈發好看了。他長吸一口氣,進到屋裡來,朝葉玉笙道,“你說眼下怎麼辦?這樣下去我可是要瘋掉了。”
葉玉笙看他一眼,停下手中的針線活道,“你這樣下去也不是個法子,到大街上擺攤終究不是個長久之計,生意再好,也頂多是得個溫寶。你的傘又貴,尋常人家也買不起,而且又是傘,雨天才能用。”
“我也一直思量着這個事,”肖嶽凡道,“我一人在街上賣,是真不行。靠着這點小本買賣,肖家何時有出頭之日。”
“我看你得找些大客來,這傘唯有進得店面,方有出路。”
“我也是這般想,”他道,“可是眼下到誰家去讓他來訂這傘?又只有師傅一人,訂單多了,傘也做不出來。”
“找工人。”她道。
“你說得輕巧,哪裡有銀子?”
“這事我也替你想過了,”葉玉笙道,她放下手中的針線,站了起來,“走吧,咱們去拜訪張萬千。”
“張萬千?”
“眼下在桃花江,你肖家要出頭,怕是難了,有沈家與楊家壓着你一頭,前天我還聽說朝廷下了旨,將新的上貢水竹涼蓆的職位,給了沈家。這邊的人要討好他們家,便是有心賣你的傘,怕也不敢。去找張萬千,他的生意遍佈全國,膽又大,門路又廣,去求求他許是可行……”
“這倒是一條路子。”肖嶽凡點頭道,“只怕他不同意。”
“總得試一試。”葉玉笙道,一邊已經收拾起了妝容,“你趕緊去換套體面些的衣裳,這就去罷,我可是聽說他這兩日便要去往長沙了,再遲,可就來不急了。”
“那你怎的也不早說?”肖嶽凡道,邊急急的去找衣裳。
“我也是今天在繡芳園聽說的。”
待兩人收拾妥當,又尋出了幾把傘,葉玉笙又收捲了一件衣裳,方出了門,一路往張家而去。
張家的宅子是張萬千新購置的,只因張老夫人老來思念家鄉,想要落葉歸根,張萬千是個孝子,因而舉家搬了回來。兩人在門口通報了名姓,過了許久,方有人過來,言道是請他們進去。
此時卻是雨已經停了,放了晴,陽光淡淡的,他二人被管家一路領着行進去,只見這張宅佔地極是寬廣,院中小橋流水、亭臺樓榭,殊爲美麗,最爲難得的是,放眼望去,只見這宅院裡頭,遍種了奇花異草,當真是讓人看了,心下生出許多歡喜來。
葉玉環顧四周,卻見側首的草地之上立着幾株茶花,此時開得正豔,最是驚
奇之處,卻見這株花樹不僅形態憂美,樹上所開之花,竟是顏色各異,朵朵不同,再看那花形,花瓣排列有序,層次分明,那花上還有未乾的雨珠,當真是叫人驚豔不已。她蹲下來,細細數了數那樹上的花,不多不少,將將好十八朵。
“呀,”她驚歎道,“是十八學士!”
“原來肖少奶奶也識得這花。”那管家笑道。
葉玉笙方站了起來,讚歎道:“李家果然不僅富貴,更是雅士之家,這樣的奇花,我今生也只是從書上看到過。”
管家卻只是笑一笑,並不多言,虛着朝前方探一探,“這邊請。”
葉玉笙與肖嶽凡對視一眼,雙方眼裡都是笑意,顯然是到了這樣的仙境一般地方,心中不免都愉悅起來,忙跟上了管家的腳步。
“二位請稍候,老爺眼下正在和客人談些事,談完了,自然會來與二位向見。”管家在將他們領到一處廳房時說道。
兩人便就在那房裡坐着靜靜的地等。
此時是下午時光,開了窗,雨後的清新之氣從窗外撲進來,不覺便讓人心情愉悅,肖嶽凡此時心情極是放鬆,笑道,“今日這事,若是能成,那便好了。”
“能成。”葉玉笙道。
也不知過了多久,丫頭已經來添過幾次茶了,張萬千依然不見身影,兩人心中不禁都有些急了,漸漸的便生了失望之情,“只怕今天這事,成不了。”肖嶽凡笑道。
日影逐漸的斜了,依然不見人影過來。又過了良久,突然有丫頭推門而進,朝他二人恭敬道:“不好意思肖公子,肖少奶奶,我家老爺因爲有事,暫時不得空,今日只怕要讓二位空跑一趟,二位且請先回去,老爺說,改日再約二位上門。”
兩人的失望之情,已是不言而喻,緩緩站了起來,將手中的傘遞了一把給那丫頭,“那麻煩姑娘,將這傘交給你家老爺,請他看一看,他若是覺着好,我便再來,若是覺着不好,我們便不來了。”
“還有這衣裳。”葉玉笙道,“煩請交給張老夫人,便說是肖家的一點小心意。”
又緩緩出了門,行走至若大的如同仙境一般的張府,哪裡還有來前的愉悅之情。葉玉笙倒還好說,肖嶽凡已則是半分力氣也無了一般,撞撞跌跌的行走在她身旁,良久方長出了一口氣,笑意裡不免帶了一股淒涼,“來前倒是興致勃勃,歸程卻是半分興致也打不起來了。”
他又指着這周圍的樹與水,“你看這些樹,這些水,這些花,來前看花是花,看樹是樹,現在,看看,花不是花,樹不是樹……”
“你想得多了,”葉玉笙道,“這次不成,還有下次,下次許就成了……”
肖嶽凡嘆一口氣,這周圍的景色是當真連半分欣賞的心致也沒有了,無力的朝大門口行去,待到出得大門,卻忽聽得後頭有人在喊:“肖公了,肖少奶奶,請留步……”
(本章完)